剧变

　　叮咚————
　　尖锐的声音将我从睡梦中拽醒，拨开眼前的黑暗，模糊的视野中，熟悉的天花板愈渐清晰。摸着枕头爬起身，透过从窗帘缝隙溢出的数缕晨曦，我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房间。
　　记得昨晚迷迷糊糊洗完澡后，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了，连自己吃完饭后做了什么都记忆模糊。
　　叮咚————
　　像在催促似的，门铃的响声再度透过房门传来。我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才早上六点半左右，谁那么早来找我？老爸他们应该也不至于会那么闲，送报纸的话时间也还早。
　　疑惑间，门铃又响了几次，我不耐烦地离开温暖的被窝，想去确认来者身份。
　　当我打开房门，就跟迪斯达尔碰了个正着。
　　啊！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没戴项圈的男人还在这里，这下糟了！如果被其他人看到的话那可是跳入黄河都洗不清。
　　迪斯达尔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困境，他用眼神示意我该怎么办。情急之下，我指了指我的房间，示意他先躲在里面别出来，现在也只能这么处理了。
　　确认了迪斯达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我循着铃声踱到玄关，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近门前的猫眼。
　　出人意料，门孔另一头映出的竟是一张熟悉的脸，以至于让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
　　“小黑！”不顾从外面闯入的寒气，我激动地叫出了来访者的名字，“没想到你那么早————”
　　赶紧进来坐。话到嘴边，理智却将之塞回了喉咙。迪斯达尔还在这里，现在让其他人进房间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无奈和罪恶感令微笑尴尬地凝固在我的脸上。
　　然而，黑羽盯着我的脸打量了半晌，越过我的身体朝里屋瞟了一眼，便机械般地沉下脸，淡薄的双唇上下蠕动着，从中飘出低沉的言语。
　　“小萍，抱歉。”
　　“诶？”
　　只见黑羽突然沉下身子，从原先空无一物的空间中抽出了某种漆黑的物体。
　　变、变戏法？一下无法理解眼前的光景，我呆呆地看着黑羽手中的不明物体缓缓露出全身，直到走廊的灯光反射到我的脸上。
　　定睛一看，那是一把黑色的太刀，它锐利的刀身以斜角的方向，瞄准了我的身体————
　　“喂！等一下！”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惊讶地转头一看，不知何时，迪斯达尔已经站到了我的身边，而他的一只手则按住了黑羽握刀的手背。
　　“为————”
　　什么？话还未完，我便被迪斯达尔往后推了出去，视界瞬间拉远，身体上浮，随后背部重重地撞到了客厅冰凉的地板上。
　　“疼疼疼疼！迪斯达尔你在干————”
　　刚想起身抱怨，剧烈的风压伴随着刺耳的撕裂声席卷而来，只见玄关前的门框竟斜着被切开了一个大口子，停在半空的凶刃调转方向，朝拦在玄关的迪斯达尔砍去。
　　“喂喂，二话不说就砍过来，太失礼了吧？”然而刀锋却挥了个空，原先拦在门前的迪斯达尔竟站到了我身旁。
　　黑羽投向这边的视线，毫无疑问充满了杀气。她踏入破坏得不成样子的玄关，向我们举起了手中的太刀。
　　“这里不安全了。”迪斯达尔突然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像扛货物一样把我丢到肩上，“抓紧了！”
　　“喂！等一下！”
　　没听我说话，迪斯达尔以常人无法做到的速度奔往阳台，翻过围栏，纵身一跃。
　　视野瞬间颠倒，阳台猛地和我拉开距离。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体在下坠！周身的脏器被重力扯住，随震荡的视野从十来层楼的高度迅速跌坠。
　　要死了！！！！！！！！！！！
　　难以想象我现在是怎样的表情，惊恐之情促使我咬牙闭眼，脑海中竟也开始回放其各种回马灯。
　　“呼，安全着陆。”
　　“诶？呜哇！”
　　惊讶地睁开眼睛，我突然被丢到水泥地上，视野中映出迪斯达尔高大的身躯，环视四周，是楼下的街道，还有不知发生什么而围观上来的人群。
　　“我、我没死？”抬头看去，在我头上数十米高的地方，的确是我租处的阳台。
　　我们从那里跳下来，而且毫发无损？赶紧检查身体各处，没有一点伤痕，而且感觉不到疼痛。
　　“那点距离……的确会死呢，哈哈……”作为当事人的迪斯达尔却无所谓似的抓着头笑道。
　　“对了！小黑她！”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导致的思维混乱恢复过来，我才意识到，出现在我房门前的黑羽抽出了刀朝我和迪斯达尔砍去————
　　“那个女人就是你昨天说的中学同学？”迪斯达尔的视线爬到阳台上，可以看到黑羽正在那里俯视着我们，就像俯视猎物的猛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令人难以呼吸的杀气，“你们的感情真好呢，好到一见面就要砍人的地步。”
　　“不是这样的！”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像在打我的脸，只见黑羽毫不犹豫地越过围栏，无视重力的拉扯，轻盈地落到了我和迪斯达尔的前方，仿佛感觉不到她的重量。
　　不是人类。我的理智告诉我，眼前的两人皆已脱离人类的常识，这异常的身体能力，简直就跟电影中出现的超人一样。
　　“小黑！为什么！”尽管如此，我也不愿相信，昨天刚重逢的好友第二天拜访就是为了杀我？
　　黑羽看了我一眼，随即挪开视线，逃也似的，仿佛在我俩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看样子你被盯上了呢。”迪斯达尔的视线绕着四周转了一圈，此时围观的人们开始尖叫着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冷不丁浮现于此的数具shadow，甚至连身高超过三米的shaodw2也从街角露出了半身，“不，被盯上的是我么？”
　　“迪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黑羽的双目并没映出我来，她的目标明显是迪斯达尔，从她的语气飘散出的不仅是杀意，还有某种别的感情。
　　“我也不知道啊，一醒来就在这里了。而且我叫迪斯达尔，不叫迪斯。”
　　虽然黑羽的脸上显然写着不相信，但这个男人说的倒是实话。
　　“也罢，无论你出现多少次————”再度出现在黑羽手上的太刀被举了起来，锋利的刀尖直指迪斯达尔的心脏，“我都会消灭你。”
　　“嚯嚯，看来我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背了锅呢。”然而迪斯达尔似乎毫不在意，他耸了耸肩道，“你做得到吗？”
　　“迪斯！！！！！”好强的气魄！迪斯达尔的挑衅触发了黑羽的逆鳞，她愤怒地叫出声，我不禁缩起了身子。
　　我从未见过如此激动的黑羽，仿佛之前那无机质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即便是局外人，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对迪斯达尔的恨意，莫非黑羽的突变和这个男人有关。
　　“首先得把你弄出去。”
　　“诶？”
　　迪斯达尔边警惕四周的shadow，边退到我身旁。但shadow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突然一同扑了上来。
　　“趴下！”
　　忽然，另一道声音传来，未等我确认来者身份，迪斯达尔已经按住我的头将我摁倒在地。
　　听见了硬物破碎的响声，余光捕捉到，扑上来的shadow们一瞬在半空分成两段，一道倩影划破空气，降落在了我和迪斯达尔的跟前。
　　及肩的金发，以纯白为主色调的紧身衣，以及超过其身高的银色巨剑……一名女性如同从天而降的女武神，赫然矗立在了我们和黑羽之间。
　　“姐姐！”
　　姐姐？黑羽对这位女性的称呼令我睁大了眼，万万没想到，黑羽的姐姐白羽会以这种形式登场，而且刚才那些shadow应该也是她用那把看起来就很沉的巨剑砍断的。竟然能在转眼的功夫斩断连子弹亦无法击穿的shadow，这已然不是常人所为。我再度认识到，白羽两姐妹不是常人，至少现在不是。
　　“黑羽，你果然来了。还有，”背对着我们，白羽缓缓转过头来，“你们没事————”视线落在迪斯达尔身上的瞬间，白羽端庄的脸扭曲了，红宝石的双瞳填满了惊异，旋即泛起了泪光，半开的双唇像麻痹了一样悬在半空，半天才吐出模糊的词儿，“迪斯？”
　　“迪斯是指我吗？”察觉到白羽激烈的情感，迪斯达尔摆手道，“虽然能让美人儿热泪盈眶是件荣幸的事，但是————”
　　“姐姐，让开！”黑羽打断了迪斯达尔的话，她以命令的语气威胁道，且毫不客气地朝白羽举起了刀。
　　“你才是，”而白羽也竖起手中的巨剑，两人间杀伐的气场开始膨胀，现在的两人与其说是姐妹，不如说是仇人，连作为局外人的我也能明显感觉到双方灌注在对方身上的是真正的杀意，“我不会让你再次夺走他的，绝对不会。”
　　总觉得黑羽的家庭问题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隐约能看见黑羽变化如此之大的原因了。身为警察的我本该挺身而出，制止纠纷，但本能却在阻止我挪动身体。
　　黑羽刚才可是要杀我啊，而且她们展现出了超越常人的力量，随意介入铁定会赔了性命。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迪斯达尔昨晚的话此时在我的脑海中显得愈发深刻。介入他人的生活是简单的，困难的是维持关系。而我和黑羽的关系，可能从高中时失联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发生了不可修复的变化。
　　既然困难的道路走不通，那我该怎么做？就这么瑟瑟发抖，像窝囊废一样袖手旁观吗？
　　陈小萍，你是因何立志成为警察的？
　　“等一下！”思考还未停止，身体便动了起来，等脑袋冷静下来时，我已经挡在了箭弩拔张的两姐妹中间，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仿佛能感觉两人即将引爆的沸点，火辣辣地起着鸡皮疙瘩，浑身本能地抖个不停，但却有某种力量拴住我的脚跟，摧毁了想要逃跑的想法，“你们不是姐妹吗！姐妹————”
　　是不应该自相残杀的！
　　喊出来了。这样就好。无论结果如何，我的确遵从本心，付诸行动了。
　　如果黑羽还是那个黑羽的话————
　　“这也是设计好的吗……”黑羽脸一沉，她嘴里念念有词，说着难懂的话，“用虚假掩饰虚假，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小心！”
　　似乎是触到了黑羽的逆鳞，她的杀气忽然迅速膨胀，并挥刀向我突进，白羽的警告刚闯入耳际，漆黑的凶刃已近在眼前。
　　完了，身体动不了！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的年轻人都那么毛躁的吗？”
　　没有感到疼痛，微微拉开眼缝，我仿佛看见了幼时那陌生有熟悉的背影。
　　“什————”黑羽的双目睁得溜圆，双瞳因映出的景象动摇地颤动，她肯定无法相信，自己奋力挥出的横斩竟被眼前的男人轻松截停了。没错，迪斯达尔以不可言喻的速度绕至她身旁，仅用一只手便抓住了黑羽握刀的手，被切裂而膨胀的空气吹得两人头发纷飞。
　　“啊啊……”脚下一软，我一下坐到冰冷的地上，动弹不得。身后的白羽似乎也惊住了，她半张着嘴，估计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好歹也是个警察诶，而且还是你的朋友吧？”黑羽想要把刀抽回去，却发现被迪斯达尔抓住的手像固定了一样，怎么抽也抽不回来，“你要砍我无所谓，但是不分青红皂白逮着人就砍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你以为是谁的错！”
　　“诶哟。”
　　被黑羽的气势震了一下，迪斯达尔这才松开了她的手，只见黑羽立即往后一个大跳，拉开了差不多两米多的距离。
　　“虽然你真要打的话，倒不是不能奉陪……”迪斯达尔看向街道两头，shadow的数量开始变多，shadow2以硕大的身躯挡住了街口，“喂，那边那个金发妹子！”
　　这才意识到迪斯达尔是在叫自己，白羽愣了一下，随即便跟对方对上视线。
　　“你不会是没做任何准备就冲进来的吧？”
　　听了迪斯达尔的话，两姐妹像打开了某种开关，同时做出了反应。
　　白羽挥起巨剑，笔直地插进了脚下的水泥地。
　　黑羽再次举起太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这边突进。
　　而坐在地上的我，感觉到了底下传来的震动。
　　“不会吧？”瞥见手边水泥地浮现出的裂痕，我心里一蹬，重力的魔爪旋即拽住了我的身体。
　　随着一阵轰鸣，我们脚下的地板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