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

　　“无聊死了！无聊死了！无聊死了！”
　　乾黑羽抱着膝盖，像犰狳一样在家里的榻榻米上滚来滚去。
　　“啊！好痛！”怎料头顶撞上了桌脚，黑羽痛得抱起头缩成一团，被震倒的杯子呆呆地张着口，水从杯中流出，顺着桌角淌下，在她的眼前汇成一潭透明的水洼。
　　“呜呜！迪斯不要我了！”失去梦想的死鱼，黑羽呆然地张着嘴，摊开四肢，呆视着水洼逐渐被榻榻米吸收，“明明人家也有努力的说！”
　　然而黑羽嘴里念叨的当事人并不在家，迪斯一整天都和白羽在外头忙活，放学回家后迎接黑羽的只有饭桌上简单的饭菜和孤零零的便条，上面写着：吃饭——学习——睡觉。
　　为什么次次都是姐姐，我也是能帮上忙的！然而迪斯一回来就臭着脸，还把人家训了一顿！黑羽越想越气，她把怨恨的视线转向电视，里面正在播放一段采访，接受采访的是一个戴着奇怪红色头罩的女性。
　　啊，那不就是迪斯最喜欢的女摔跤手吗？她总会喊出不明所以的招式名，然后叫着nakanakani向对手施放终结技。只见摔跤手挺起她沐浴在闪光灯下的傲人胸部，插着腰回答记者的问题。
　　“请问是什么契机让你选择了摔跤这条路呢？”
　　“为了正义。”
　　“不好意思，请问能具体点说吗？”
　　“因为前雇主人品太差，我离职后就找了份顺手的工作。”
　　“这样啊，还真是位理想的人呢。那么请问你为什么要给摔跤技起名字呢？这些名字又有什么含义？”
　　“当然是为了让对手记住自己是被哪一招击败的，这样就能深深地烙印在对手的失败史上了。招式名的话，嗯，这样起是不是很有偶像的感觉？大家都喜欢偶像嘛。还有，我最新的招式名叫做L'Attacker......”
　　为了正义么......真是可笑的理由呢，这人真的活在现代吗？黑羽不屑地翘起了嘴角，然而她却觉得心中有某种情感无法释怀。
　　既然她会为了信念而活，那我为什么不能像她那样活得自由些呢？咕噜一下从地上滚起来，黑羽把校服胡乱地扯下来，换上便服就往外跑。
　　没错！谁也无法阻止我乾黑羽浪！即使是姐姐和迪斯都不行！少女乘着这股劲，径直跑下楼梯，一头扎入夜里的街道。
　　只要比迪斯他们更快地找到跟踪狂，他们一定会承认我的！暗暗下定决心，黑羽开始朝外人街的方向走。
　　之前听梁姐说第一次遇到跟踪狂是在外人街，那么外人街肯定可以找到线索，尽管该从哪里找起，该如何找，黑羽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她认为只要在那里逛一下就行，说不准跟踪狂还会把目标转向自己，自动送上门来呢。
　　入夜的外人街十分安静，周围的店铺都早早关门，街上几乎见不着人，只有透过从街道两侧房屋窗户里漏出的光亮才能感觉到生气。这里设有埋在地下的感应路灯，只要踩上去就会亮光，这使得周遭的环境更加昏暗。街角处的自动贩卖机被砸坏了一角，歪着头用断断续续的光亮向路过的少女频频送去秋波。
　　“唔。”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黑羽反射性地将身体隐藏在自动贩卖机后，她露出半边脸，远远看见几个打扮朋克的年轻人向这边走来，他们肤色各异，头发也染成了鲜艳的颜色，其中几个人手里拿着长短不一的铁棍。
　　为什么外人街晚上会没人？因为政府懒得去管，更何况管了又怕闹出问题，所以就视而不见，此地也就变得鱼龙混杂，治安极差。日间还好，等到入夜了就会有各类不法分子横行霸道。拦路抢劫，地盘争斗，吸毒贩毒已经成了日常。
　　当然黑羽并不害怕这些人，她只不过不想弄出骚乱，以免弄巧成拙又被迪斯他们责备。
　　能感觉到姐姐在附近，黑羽看着那群人走过后，心里松了口气。这些年她一直在研究如何隐藏气息，从而让白羽无法或不轻易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虽然不能确信，但是从黑羽的观察来看效果还是有的。
　　“他们果然在这附近调查呢，希望姐姐不要发现我......嗯？”当黑羽想要转出街角时，她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这使得她不得不又重新躲回到自动贩卖机后。
　　柳绿的长发和端庄的面容，踏在地上的路灯就像走上舞台的模特，黑羽很肯定，映在瞳中的正是那天在温格斯集团遇到的尤丽。
　　为什么她会在这时间来外人街？而且......
　　黑羽的目光沿着尤丽随行走的步伐跳动的发丝往下看，这打扮有点糟糕啊。尤丽全身包裹在半透明的黑色紧身衣中，只有胸部上半部和腹部至臀部的位置覆盖着深紫色的布料，隐约可见衣物外缘处红色的玫瑰纹样。尽管是同性的黑羽，也能嗅到这个女人无形中放出的荷尔蒙。
　　莫非尤丽小姐是**！长年在温格斯集团如血汗工厂般的压抑空间下工作，为了释放积聚起来的压力，平时漂亮干练的尤丽小姐居然在入夜的外人街寻求邂逅！各种奇妙的想象在黑羽的脑中形成漩涡，让她不禁咽了口唾沫。
　　总、总觉得好有趣......不，好在意啊！黑羽看见尤丽正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更加激起了少女的好奇心。但是我要赶在迪斯前面找到跟踪狂，不能分心才对......呜呼！我该如何是好？
　　然而，黑羽的纠结并未持续多久，身体永远比内心诚实，眼见尤丽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视线外，她便像上钩的鱼儿一样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悄悄地，保持一定的距离，黑羽屏住气息，尾行尤丽跑过了几个街角。不过尤丽似乎也不想惹麻烦，一见到在街上晃悠的混混就躲到阴暗处以免被发现，这直接打消了黑羽对她崩坏形象的想象。
　　不是寻找邂逅，那她大晚上在这是非之地找什么呢？黑羽心中的疑惑并未就此消解，反而愈发浓郁起来，而且在她眼中，尤丽躲避混混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其机敏程度甚至在白羽之上，这不禁令她加强了警惕。
　　这个女人，有两把刷子！又跟了几分钟，黑羽察觉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自动贩卖机处。
　　怎么总在绕圈子？而且尤丽小姐的走路速度感觉越来越快了，是我的错觉吗？黑羽正纳闷问题是否出在两人步幅的差距上，对方却突然转进了最近的路口，消失在了黑羽的视线范围。
　　糟糕！要跟丢了！黑羽一急，脚底一蹬，快速飞奔上去，以极快的速度插入尤丽消失的路口，她探头一瞧，跟踪对象早已不见了踪影。
　　奇怪了。黑羽的视线落在几步开外的路灯上，受到感应而亮起的光在路中间戛然而止，但是这条路是没有岔道的直路，左右两侧根本没有转向的空间，人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吧？
　　正纳闷尤丽的去向，黑羽突然感觉到有气息从背后袭来，正当她准备抽出太刀时，一阵冰冷的感触从下巴传来，眼角的余光扫过，赫然发现一把比筷子还长的匕首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别动。”尤丽比匕首还冰冷的声音贴着耳朵传入大脑，黑羽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和体温，“回答我，你是哪边的？”
　　“我、我是直的！”
　　“别耍贫嘴！”尤丽威压着收紧了手臂的力道，闪着寒光的刃部一下缩短了与黑羽喉咙的距离，“老实回答！”
　　“尤丽小姐！是我！是我乾黑羽啊！”黑羽把双手举得老高以示自己没有敌意，冷汗从额头和后背决堤般地涌出，“我不明白哪边是什么意思！”
　　“别装蒜！刚才你想从次元囊里拿武器吧？”
　　“次元囊是什么？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么换个问法。你为什么跟踪我？”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啊！不过既然靠得那么近都没被察觉，足以证明尤丽的身手在我和姐姐，不，甚至可能在迪斯之上，被发现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认识到撒谎对自己没好处，黑羽老实地回答道：“因为看到尤丽小姐穿成这样走在危险的外人街，所以觉得在意就跟上去了。”
　　“......”尤丽沉默了一阵，冰冷的触感从黑羽的下巴抽离，她似乎放松了一点警惕，“不过看你连隐藏气息都不会，也不像是专业的，看来是我太不谨慎了。”
　　“那个......”生命威胁看似已经离去，黑羽重重地松了口气，她支吾着询问道，“我、我能转过身来吗？”
　　“请便。”见黑羽一脸狼狈地转过身，尤丽用严格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现在可不是女高中生出来乱逛的时候哦......虽然想这么说————”她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仿佛要将黑羽贯穿，“你不是普通的人类吧。”
　　按尤丽的说法，就像她不是普通人一样，但是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上，黑羽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会飞。”
　　“哈......”似乎不太满意黑羽的回答，尤丽无趣地叹了口气，“会飞的人我见多了......你来这里多久了？”
　　“？”黑羽不解地歪起头，“对不起，我不太明白尤丽小姐的意思。我是本地人，而且我是被捡回来的，说实话我一开始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知道。”
　　“概念化？不，这座城市可谈不上概念化......”嘴里念叨着难懂的话语，尤丽再度陷入沉默，她看黑羽的眼神染上了一层不可思议的颜色，“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还认识多少个像你这样的人？”
　　除了我还有姐姐和迪斯。但黑羽并没打算老实说出来，她谨慎地开口道：“在这之前我能向尤丽小姐确认一件事吗？”
　　“说吧，如果我能回答的话。”
　　“温格斯集团不是普通的财团吧？又研发能让人变成怪物的药，又有像尤丽小姐这样的人在。”黑羽抿着嘴低下头，“因为我小时候被他们袭击过，而且还被做了很过分的事，所以我无法相信温格斯集团的人。”
　　“小时候么......”尤丽似乎想起了什么，她顿了一下，“药的事我不清楚，嗯，如果是真的话的确像是那个男人会做的事。虽然不能说让你信任我，但是我可以保证，我只是表面上在温格斯集团工作，跟他们没有太大关系。”
　　“请问那个男人是————”
　　话到一半，忽然从远处升起一道闪光，同时袭来一阵强烈的爆炸声，轻微的震动顺着脚底蔓延至全身。
　　“这个感觉！”尤丽像触电似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爆炸的方向，她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一跃而起，像忍者一样越过街道一侧的建筑物顶部，消失在夜幕当中。
　　“等等！尤丽小姐！”心中燃起不好的预感，黑羽鞋尖一蹬，以同样的速度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