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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的时候,K牙关紧咬滚下了床,这动静让老陈从浅梦中醒了过来——这一晚他一直都睡得不是很沉。老陈起身来到K的床边查看情况,他发现K并没有醒,很明显这后生是被什么噩梦抓住了,老陈把K抱回床上,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想把他唤醒,拍了几下,老陈倒退一步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K确实睁开了眼睛,但那不是人的双眼,至少不是老陈认知范畴里蓝星人的双眼。昨晚谈话时那种戏谑的眼神一扫而空,从眼白到瞳仁完全被黑暗笼罩,暗色的烟从眼中流泻而出,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牢房间里就充满了黑暗,比熄灯后还要厚重的黑暗攫住了老陈,他只觉得自己手脚发麻,周身透凉。
"Fjvhdbiudkbety,ezpbdwexvdfbg.①"躺在床上的人吐出一句奇怪的呢喃,用的是老陈从未听过的语言,连当年植入警用芯片时加装的翻译功能也识别不出。自己入狱还不到一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老陈这么想着,同时那种冰凉酥麻的感觉开始迫近他的腑脏和大脑。
同样是一瞬间,这种感觉消失了,户外泥地反射映入室内的光渐渐增强,看样子外头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老陈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味道还留存在憋闷的空气中。K睁开眼,是他平常的双眼,他故作轻松地坐起身和老陈打招呼:“早。”
老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试图驱赶走身体里最后一丝寒意,他没有说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也尽量无视K一举一动所表现出的肌肉酸痛。走廊里的铃声响起,老陈暗自松了一口气,K跳下床到洗手池前开始洗漱,他说:“呜噜咕噜噜。”
“什么?”有那么一会儿老陈还以为他说的还是那种未知的语言。
“抓紧时间,吃早饭去了。”K让开半个身位。
“啊……哦。”老陈没分配到自己的用具,只能挤了一点免刷牙膏在手上,接了一捧水一起倒进嘴里,左右快速漱口,丰富的泡沫几秒钟就完成了对口腔的清洁,再接一捧水洗了洗脸。两人挤在小小的洗手池前洗漱,再加上昨晚的理发活动,就在老陈认为通过这些行为两人已经建立起了某种信赖关系时,下一秒K说的话就摁灭了他的想法。
“食堂跟着人群走就到了,请不要和我坐在一起,如果你真的心怀‘希望’的话。”三层的牢房门统一打开,K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老陈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胃部的疼痛消失了。
陈延福走出牢房的时候被人从后头勾住了脖子,从靠上来的人那副烟嗓来判断,这就是昨晚唱歌的那位,老陈回头瞟了一眼隔壁门上的显示屏,上面写着两个名字:徐信、迈克·欧里特亚姆。既然眼前这位面部大面积烧伤的是黄种人,那应该就是徐信,老陈这么想着,另一只黑皮肤的手从另一侧也勾住了他的脖子,迈克也加入了这队刚才组成的两人三足。
“嘿,新来的。”迈克的嘴似乎有点合不上。
“嘿。”这俩一唱一和,可以确定是来找茬的。
“有没有钱花?”
“别傻了这人身上一点儿钱的味道都没有。”徐信用极其夸张的动作闻了闻老陈囚服的衣领。
“烟呢烟呢?”
“确实有烟味。”
“快拿出来,不然我们给你几斤颜料看看。”
老陈迟疑地把手伸进口袋,烟盒刚拿出来一半,迈克一把就抢了过去,带着贪婪的眼神打开检视了一遍,两个人高兴地放开老陈,跳在半空中互相肘击了一下。
“你要去吃饭的吧?”
“吃饭,吃饭,这边走!”天知道这两个看着三十岁后半的人怎么如此活泼,当然对老陈来说只损失了烟的话这找茬简直是太便宜了。他跟着人群从牢房区三层走进独栋的食堂,然后排队拿餐盘领餐,K坐在一处靠边的位置上,老陈想到K临出门时说的话,加上他观察到其他人也不愿意接近K,所以他决定听人劝吃饱饭,没有去和K打招呼。
早饭是红豆饼和煎饺,配上大锅里舀出来的辣椒糊,老陈眼看着徐信用餐盘做遮挡多拿了两个红豆饼。他领了餐也不知道该坐在哪儿,见徐信和迈克离得不远,就走过去在迈克旁边坐下,侧面的屏幕上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昨天晚间,我市二级城区发生多起事件,多为原生人和仿生人之间的冲突,警方发言人在刚才结束的记者会上援引制造商的话,称此类事件是恐怖袭击导致的仿生人程序损坏,目前尚未有组织宣称对此事负责,下面请看前方记者发回的报道。”老陈望向屏幕,想看看“警方发言人”是局里的哪一位,等他看到发言人的仿生人特征时才想起来,局里的人已经全部替换了,更进一步,他又想起医生还躺在病床上,顿时没了胃口。
“你怎么啦?”迈克挠着自己的鼻子说,“早饭,得吃,饿。”
“哎,才半天就发生这样的事。”老陈盯着摄影机传回的画面。
“爆炸不是很下饭?”徐信反倒挺高兴的。
“对你来讲可能是这样,‘茶途幽灵’首领,擅长的是自制压力炸弹。”
“嚯,看来我还挺出名的嘛,不过那些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咯。”
“犯罪的后果可不会拖到下辈子再还。”
“不愧是传奇条子,说话真有水平,那您又是怎么沦落到坐在我斜对面的嘞?”
“我朝仿生巡警抖机灵被认定为有罪。”
“噗……”徐信强忍着笑,迈克也不明就里地咧嘴微笑。
“说到罪名,那位是怎么回事?”老陈看见K起身离开食堂。
“你问这个干什么?”徐信的眉毛抽动了一下,这是老陈在他活泼的脸和讽刺的脸之下见到的第三张脸了,“哦对,你和那家伙一间,真惨。”
“你在唬我?”老陈假装不信。
“我进来这一年多,他都被关了好几次禁闭了。”
“为什么?”
“暴力行为呗,不少犯人被他折磨到跑去鬼门关按门铃了。”
“折磨?”
“嗯,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的,说不定还能亲身体验一把。”
“那还是免了,”老陈想到今天清晨那诡异的黑烟,以及K那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刀具,觉得徐信所说很有可能是真的,“所以他的刑期才一直延长?”
“怪就怪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我怀疑你们条子的档案里都没有这号人物,但是有种传闻,”他从餐盘上方俯身过来,压低声音,浓烈的辣椒味扑面而来,“他和天上那玩意儿有点联系。”
天上那玩意儿——指的是近来突然开始闪起亮光的近地卫星。
“这些人造卫星,做什么用的?”
“传奇条子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徐信又换回了讽刺的脸。
“那他和卫星有什么关系?”
“他家里什么人是研究院的吧,那不就是鼓捣卫星这些玩意儿的么?”
“这个推论一点道理也没有。”
“信不信随你,反正是风言风语。”
早饭之后是劳动时间,在高度剥离态狱警的监管下做着糊纸盒,抛光积木或者叠包装箱的工作,在外头世界的工作已经基本由仿生人承担的年代,监狱里还坚持着劳动改造。没有人闲谈,陈延福没看见K的人影,也没向其他人搭话,大家做着手上的事,时不时地瞟一眼摄像头和狱警,前者可以投出催泪瓦斯,后者则配备了电击武器。
午餐之后有一段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在各自楼层的活动区域打球或者打人,老陈实在是没什么精神,也不想挨打,决定先回3010。回去的途中会经过一处透明外壳的走廊,那是整个三层监狱唯一可以直接看到外头的地方,所谓的外头也不过是一条三步宽的通道,从三楼只能看见延伸出去的一半,这条通道的尽头是每名囚犯都望眼欲穿的,高高耸立着的监狱大门。
今天这条通道上有人,看起来被关在其他区域的什么犯人正走在自由之路上,老陈走过透明走廊的时候停下了脚步,震惊的情绪笼罩了他,他甚至来不及想自己是应该愣住还是颤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他”。
“干啥呢?”K沿着走廊过来,用手肘撞了一下他,老陈这才勉强甩开那个念头,两个人一起回到了3010。
“刚才在楼下的人是什么情况?出狱了?”
“谁?我没看见。”
“呃,”要说出那个名头,老陈感觉口舌发干,“‘所多玛的杀手’,仁梓·诺斯南。”
“所以呢?”
“‘所以呢?’,确认杀害23人,疑似杀害4人,他怎么能出狱?”
“你表现得这么急躁居然是为了别人,了不起。”
“这案子以前是我主抓的。”老陈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上。
“你的仇人出去了,你在这儿的生存率岂不是大大提高了?”
“不是说我,他是对社会的危害。”
“说不定他改好了呢?”
“绝不可能,这是医生说的,他的判断从来不错,”一提到医生,老陈心里更加难受了,“医生是我组里的小子,最近眼睛受伤了在住院。”
“警局里都配医生啦?你们不是两个系统的么。”
“他名字就叫医生,是搞心理学的。”
“哈哈哈什么怪名字,他爹和他孩子叫什么呀?等一下,是前几天新闻上的校园爆炸案?”
“嗯,对。”
“这样说的话,”K面对着只能朝下看的窗子,“且不论‘所多玛的杀手’是改邪归正了还是什么,你手下受伤住院的警员说是完美的报复对象也不为过,当然了,想开点儿,说不定他完全忘了你这么个人。”
“哎,这个假设乐观到连我都不会相信,你那边放的纸笔能给我用用吗?我就不过问出处了。”
“当然,只要你不是想拿这些来对付我,纸可以浸水捂在脸上使人窒息,更不要说笔这种带尖头的东西了。”
“感谢你的提议,我只是想写封信。”
K没再接话,转身倒在床上看起来准备陷入睡眠,老陈拿了纸笔,垫着圆凳开始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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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
你好。
请原谅我用如此古老的方式和你联络,也请原谅我长年以来,尤其在我和你的母亲离婚之后很少和你见面,以我现在身处的情况,我想到有可能伸出援手的人就只有你了。根据我的了解,这些年你在临市的生意做得很不错,还上了电视,我现在得承认你当年的想法是对的,原生人的优势是个性化,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只有我们能做,其他人无法代劳的事。
T市的警方系统已经和其他城市一样由仿生人运行,我现在可以算是提前退休咯,在我退下来之前带领的新案组里有一个挺不错的组员,他叫医生,大概比你小个两三岁。说来惭愧,一边和你没什么联络,另一边我却拿医生当自己的孩子——当然也没少冲他发火,他是那种想得很远的人,这点和你很像,他的情绪几乎没有大起大落,这点和我们相反。前几天在我们经手的最后一个案件里他受了重伤,失去了一只眼睛,具体在哪家医院,防止信息泄露我就不写在这里了,我相信凭你的本事一定可以查出来。
有一名穷凶极恶的囚犯出狱了,我不知道是假释还是什么,按照规定那样的囚犯是不可能出狱的,他可能会向我寻仇,在找不到我的前提下很可能会去找医生,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把医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陪护医生的人可能会怀疑你,说出我的名字会好一点。我现在很安全,不用担心。
距离晚饭的时间还早,我再写点儿别的事。我的新室友是个阴沉的后生,即使我的职业生涯里接触了那么多怪人,不论是罪犯还是一般市民,他这样乖僻消极的人我还真是头回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一个从来都只能看见泥土的人,对于这样的后生,我希望让他也能看见星星。从最开始我就只能看见眼前的人,而忽视了自己身边的人,从中获得的唯一慰藉就是这种帮助本身,我幻想着在帮助他人的时候也在拯救自己,选择这行的时候也就只想了这么多,这大概也是一种狂妄自大。到了这把年纪,发现自己需要寻求外界帮助的时候……希望你能回应我的求助。
好久没有用纸和笔写过东西了,有些字我在一边的草稿纸上划拉了半天才想起来应该怎么写,现在我该去尿个尿了。此致敬礼
陈延福
2260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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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迪没有乘电梯,他沿着医院的楼梯走上楼,口袋里放着一封满是皱褶的信。他刚看见信上的署名就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对着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桌面愣了五分钟,他捡起信封拆开封口,读完内容之后他再次把信揉成一团——这次用了两只手,他抽掉两支烟,叹了口气把信展平又读了一遍,折好信塞回信封里,最后把信封对折放进外套口袋。外面的天还是很凉。
陈新迪用食指的指节在病房门上轻敲三下,他推开门,病房里没有开灯,对着门的窗户开着,一股冰凉的穿堂风拂过他的发梢,一只更加冰凉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许动,什么人?”
“如果我报上陈延福的名字可以免于被审问吗?你的手和声音都很疲惫了,女士。”那只手抖了一下,从他的咽喉处移开了。
“不,别开灯,现在不引人注意是正确的,何况我戴着面部投影,开了灯你也看不见我的脸,”愈发黑暗的暮色中可见的只有白色的床单,陈新迪坐在空出来的病床上,“我是陈延福的儿子陈新迪,医生应该醒过来了吧?”
陈新迪坐的位置正对着躲在门后的阮天雾,他背后的拉帘挡住了另一张病床,医生发闷的声音从拉帘后传来:“醒是醒了,没拆线,新眼睛还不能用。”
“我家老头儿给我寄了一封信,说有个罪犯盯上你了,让我来,呃,带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写信倒是很像老陈会做的事,但是这种时候写信……”阮天雾的状态很差,看上去随时都会摔倒。
“可能他实在不想和我通话,也好些年了。”
“或者他现在处于一种只能写信的状态,”医生拉开帘子,整张脸裹得只露出没受伤的左眼,他向陈新迪伸出手,“不介意的话,请把信拿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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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除去轮班洗餐盘的人,所有人都到室内体育场集中,在典狱长讲完话后大家跟着广播随便甩了几下手就算活动过了,四下里依然不见K的身影,徐信在场边拉住老陈,两个人陪着迈克一起玩躲避球,这游戏三个人玩有点呆,至少迈克很开心。等到老陈累得举手投降的时候,徐信拿出早上藏起的红豆饼,让迈克去洗手回来吃,自己坐在场边包着橡胶的台阶上。
“还有烟么?”
“没了。”
“可惜,迈克特别喜欢玩烟。”
“你为什么要陪着他一起玩?就因为你们住一间?”
“想听个故事?”
“请讲。”
“我刚进监狱的时候,当然不是在这儿,见到了傻子,瘦胳膊瘦腿的年轻人,手上力气却不小,据说他在没傻之前根本使不出来这么大力。当然,说他是傻子,却又没被转到疯人院去,监狱里也没人挑他的眼,我看着他坐在食堂的角落里,拿着向看守讨来的纸和笔在写什么东西,旁边是一只硬纸鞋盒,他写了一条就撕下来塞进鞋盒里。我凑过去想看看他写了什么,他一见我就用手遮住纸头,紧张兮兮地笑着,我看他那意思不愿意给我看也就走开了。
“刚才说了,没有人找傻子的麻烦,但是对我就不一样了,我在食堂里走个几步就有伸腿来绊的,你还不能躲,你躲开了只会惹得他们更不高兴,被叫出去修理的次数也不少,直到过了一个礼拜又来了几个新人,算是把我的工作接手过去了,只有一个家伙始终看我不顺眼,那家伙两只眼睛就像鱼的眼睛看向不同的地方,只要他在场,就始终有一只眼睛盯着我的脖子。
“傻子人很好,除了忙着写自己那些纸,就喜欢四处转转,看到有人打架还上去劝。因为他力气实在太大了,劝架总是把别人弄伤,可能比他们实际打一架伤得还严重,看守拿他也没办法,不能关他禁闭,毕竟再狠心的看守也见不得他待在地洞里抹眼泪的表情——而且还把鼻涕擤得到处都是。
“时间一长明面上没有人再斗殴了,只是暗地里还是一个样,鱼眼那位隔三差五就整我一下,再看守不注意的地方添上一些暗伤。然后到了那一天,正好轮到我和鱼眼,还有个经常跟着他的大块头一起去帮看守的忙,说是帮忙,事情都是我们做,看守顶多把手插在兜里监督我们一小会儿,然后就找个背人的角落喝酒去了,也就给他们冲我踹上几脚,或者把烟头摁在我的肋下创造了机会。
“那天的工作是搬鱼,如果鱼眼能在这项工作里体会到同类相残的乐趣,他是不是就不会来整我了?请原谅我拙劣的幽默感,嗬哈哈,总之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把货车上成箱的冷冻草鱼搬下来,货车里还有几条特别大的黑鱼,得有一米长,而且看上去是刚杀的还没冻得铁硬,用手掌大的铁钩挂着吊在车厢的最里面。我们先搬堆着的箱子,本来没什么事,就在快搬完的时候鱼眼开始行动了,他划开箱子拿出一条冰冷的草鱼照着我后脑勺就是一下,就像硌到石头一样疼得要死,大块头从旁边过来按住我的肩头让我不至于立马栽倒,鱼眼拉开我的囚服裤子把冻鱼塞了进去,帮手把我往已经搬下来的箱子上一推,他们俩嘎嘎地笑了起来,说着像‘这可比他自带的大多了’这样的下流话,当然还有些更难听的我就不重复了,我感觉自己的下腹失去了知觉,鼻子里全是不怎么新鲜的冻鱼味。
“我勉强翻了个身把裤子里的鱼抽出来甩了出去,然后意识到事情还没完,车厢里一阵响声,一条黑鱼被扔了下来,鱼眼解下上头的铁钩,抓着麻绳在手里晃着,他脚下踩着车厢里的冰碴,嘴里发出和冰碴碎掉一样难听的笑声,大块头依样画葫芦解下另一只钩子,我的腿被人拉住,头从鱼箱上脱开又狠狠地撞了一下地,他们想把我倒吊起来。
“我们做事的地方是车库,其他的犯人基本在相隔有点距离的制作间里,这下子他们都陆续出来了,因为我们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快到饭点了,有几个人停在车库门口看着,谁也不想插手管这事却也忍不住不看,后头的人被堵住或是撞上了他们,我能听见过道里越来越吵。
“我也没多少闲工夫去关心别人,我的脚踝上挂着冰冷的铁钩正悬在半空,鱼眼和他的同伙把麻绳穿过车厢顶的横杠,我的脑袋后头湿湿的,不知道是出血了还是融化的碎冰,鱼眼有点使不上劲,他们俩背过身去就像拉纤一样把绳子背在肩膀上,就在这时一个影子落在了我身上。
“就我即将被吊起来那么一会儿,车库门口和走廊上演变成了一场大混战,几乎每个人都在打,用拳头、用手肘、用脚、用膝盖、用口水、用牙齿攻击别人,在那几个喝得昏了头的看守启动镇暴措施之前,即使是傻子身上也挨了几下不知从哪儿来的攻击,他分开人群冲进车库,左手死死地护着那只鞋盒,右手抓住鱼箱的开口,一把就扔进了车厢,这一下正好砸在鱼眼的身上,我感觉腿上的力道一松,挣扎着抬起头,眼见着鱼眼绵软地倒在车厢里,身边全是直愣愣盯着他的冻鱼。
“大块头也松开了麻绳,很显然他只是块头大,并没有什么主见,傻子也没再攻击,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还扭打在一起的囚犯们把车库靠走廊这边的铁板墙给挤塌了,有几个人滚倒在地,依然扯着其他人不依不饶地打。
“我没能看清傻子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扭过头去用力把鞋盒扔了出去,盒子撞散了,那些写着字的纸条像羽毛一样落在每个人身上。傻子双拳空挥,浑身发抖,他用自己那种有点大舌头的声音喊着:‘看看你们自己的愿望!’。”
徐信长舒一口气停止了讲述,就在老陈打算提问的时候他又说道:“后来我才知道,之前一任典狱长搞过一个征集愿望的活动,我想应该没有人的愿望是陷入混战吧。”
“原来你和迈克还遇到过这样的事。”
“嗯?哈哈哈你误会了,那个傻子可不是迈克。”
“啊?”老陈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我开头不就说了这事发生在别的地方么?那个时候迈克还没变成这样,不过确实是经历了这件事后我才觉得不能不管变成傻子的人。我的事就一点浪漫成分都没有了,‘茶途幽灵’的首领,听着是个有外号的人,实际上不过是生活所迫,又碰巧有制作压力炸弹的技术和材料,就开始在茶途高速上抢那些无人驾驶的运输车,一开始这生意,抱歉,这事很好做,因为那些车根本毫无防备,就像是刚焯过水的羊肉一样。那些开运输车的公司也不是傻子,很快车上就装备了自动自卫武器,于是我们,主要是迈克动了动脑筋,把碰瓷和火力结合起来,具体的就不细说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总之用这种方法我们维持了一整年,经历了运输车五次火力升级,每一次我们都能逢凶化吉。直到那一天,大概是我们真的把那些公司逼急了吧,我的小伙子们解除了那辆车的武装,开到了事先定好的隐蔽点,我和迈克朝着车厢那边走,他们正打开车厢准备确认这次的收获,就像老话说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车厢里简单的伪装下头是一枚超大的压力炸弹,那东西就在我耳朵边上炸开了,除了我和迈克所有人都死了,迈克丢了他的脑子变成了现在这样,而我如你所见,只烧坏了半张脸,就像是老天爷给我画了点儿记号,把我留在这里面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我本来不想戴这张人造皮的,那样至少可以随时警醒自己,可是我又怕吓着迈克,再说出狱之后我也不想吓着我女儿。”徐信轻叹一声,他的一侧眼角被变形的脸皮遮住,看起来就像一直在哭。
“所以你这样陪着迈克……”老陈还想把这个话题延续下去,但是自由活动的时间结束了,走过透明走廊时他低头看了一眼楼下的通道和大门,这次没人在那,抬头看看天空,什么也没看见。
①:恩塔语:愈汝伤痛,勿近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