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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有一段时期,鲲和鹏发现了自己与众不同之处,进而引起了他们心境的变化。
心有灵犀,心意相通,诸如此类的词汇远不足以用来描述二人的关系。他们的情感,他们的思想,甚至是他们的感官都是相通的,共享的。明明只有一个人,却占据着两具身体,这是对他们最恰当的描述。
至于这特异的体质是从何而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作为机密被TI.6严格保护起来除本人以外,只有极少数人有权知晓。
总之,在察觉到以上种种不寻常之处并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后,他们的内心发生了极大的动摇。
自己不是人类,而是在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怪物。
身体里流淌着肮脏的血液,这两具丑陋的躯壳,与五彩斑斓的世界格格不入。至今为止的一切美好回忆,仿佛都在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变得不再属于自己了。
自己是被世界所厌恶的存在,单单只是活着本身,就足以对人类存续构成威胁。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接受奥萝拉和王林东,以及更多人的爱呢?
诸如此类的想法充斥着他们的头脑,总于有一天,在不安与迷茫中,他们选择试图结束这条肮脏的生命——他们趁着凌晨时分溜了出去,来到了海堤上。
真正要面对生与死的抉择时,犹豫了,害怕了。海浪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冲击着堤坝,碧蓝的海面向着远方无限延伸,在海天相接的一线,太阳将照常升起。
歌未竟,东方白。
这是王林东非常喜爱的一句诗,出自赛里斯最伟大的革命者笔下。
现在回想起来,四个人像过家家一样拼凑起来的这个“家庭”的生活是多么的耀眼。夜幕降临,一家人一起仰望着星空,听王林东教他们伟人的诗作。而如今,这份幸福,已经遥远到无法企及了。
就在他们踌躇不前之际,风儿像开玩笑似的,把鹏送下了海堤。
在落水的前一刻,他后悔了。不过,为时已晚。冰冷的海水蛮不讲理地灌入口鼻,悔恨与恐惧在心头交织。大海的深处仿佛生活着不可名状的怪物,祂们正兴高采烈地欢迎着新伙伴的加入,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鹏瘦小身体的每一寸都包裹住,整个的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切都被还在岸上的鲲真实地感受着。终于,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名为“七海鲲”的这具擅长游泳的身体跳进了海里——不是去迎接死亡,而是挽回,并奔向新生。
生存还是毁灭?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已经清楚了。
总之,自杀未遂,他们都活了下来。所有人都为他们能从那样险恶的条件下生存下来而感到吃惊,唯独他们自己——这是托了这两具异于常人的身体的福。
王林东感到十分后悔,他很是自责,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不加考虑就把真相告诉毫无心理准备的他们,应该有办法做得更稳妥才是。
就连一向都乐观开朗而又无比坚强的奥萝拉也第一次展露出她软弱的一面,她把这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躯紧紧地包在怀里,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你们没有错,制造出你们的坏人都受到了惩罚,他们犯下的罪行跟你们没有关系,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赎根本不存在的罪......”
这之后,他们为自己轻率的行动感到羞愧,从而变得更加消沉,但已经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了——因为这是奥萝拉所希望的。
是奥萝拉和王林东把自己从实验室里解救出来,赋予自己名字和生命,给予自己本不应该享有的爱。
不过,这次经历倒是把对水的恐惧化为刻骨铭心的印记,留在鹏的身上了。
又过去了一些时日,TI.6下达了到深入中赛里斯地区进行实践调查的命令。奥萝拉灵机一动,提出要带上鲲和鹏一起去散散心,王林东和当时极光队的队员们一致同意。
当奥萝拉满心欢喜地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时,鹏只是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看来,奥萝拉已经开始厌倦我了。没准,这次就是为了要处理掉......
“不过也好,能死在她手上也是不错的结局了。”
“原本就不会活下来的,是她给了我们活下来的机会,如果她要收回去的话,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鲲和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互相诉说着这样“精神胜利法”的话,来安慰和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坦然面对,以求一个“含笑而终”。可脸颊上一滴接一滴的的泪珠却不由分说地背叛了他们。
看来,痛苦并不会因为被两颗心分担掉而减少。两颗心的疼痛叠加在一起,更让他们感到难受。
带着这样的误会,他们写下来一封遗书。在末尾有这样一段话:
“至今为止的生活都让我们感到无比幸福,我们绝不后悔,也绝不会怨恨你们。只是,如果真的有机会的话,我们想要成为你们真正的孩子,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七海鲲七海鹏”
在落款处,有几个皱巴巴的圆点——那是被泪水打湿的痕迹。
第二天,他们心不在焉的收拾了一下东西,跟随奥萝拉一起出门了。
到了郊外一处偏僻的地方,有个精神抖擞的大叔等在那里,他身旁停着一辆货车,车上的货物被一张迷彩布盖的严严实实的。
奥萝拉上前跟他攀谈,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这个男人名叫姜熠,在中央政府干盖世太保的活,不过他是TI.6和赛里斯武装救国同盟的最可靠的协助者之一。这次正是他想办法把奥萝拉的UHM羲和弄进赛里斯的。
鲲和鹏之前就听王林东提起过这个人,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
大人之间的正事谈完了,姜熠的目光落到在奥萝拉身后躲躲藏藏的鲲和鹏身上:“这两个小家伙,就是鲲和鹏吧?”
“姜叔叔好。”他们怯生生地打了声招呼。
在得知自己身世之后,他们连该如何与别人相处都搞不清楚了。
姜熠一眼就看出他们的状态不好,于是蹲下身子,使自己的目光与他们平齐。他温柔地伸出手,抚摸着二人的小脑袋:“你们好,小家伙们。”
说着,姜熠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拿着玩具枪摆出帅气姿势的男孩:“这是我的儿子,他叫姜星燎,跟你们一般大。我平时工作忙,很少有时间和他在一起,所以,能请你们跟他做朋友吗?”
鲲和鹏都愣住了,他们不知道姜熠的葫芦里这是在卖什么药。
“哈哈,总之祝你们旅行愉快。”
说完,姜熠站起身,把一封信交给奥萝拉,然后把她拉到一边,悄悄说道:“多留心一下小家伙,我能看出来,一心求死以图一个解脱却又不敢真的寻死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两个孩子会这样,也太夸张了。”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姜熠同志。”
“还有,这封信是给我儿子的。万一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把这封信交给他。”
“你这是......”奥萝拉隐约从姜熠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什么,恐怕他现在的处境已经相当危险了,“别这样,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的话,就来亚特兰蒂斯吧,跟你的家人一起。”
姜熠听了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那么干的话,就相当于把亚特兰蒂斯间谍的罪名给坐实了。我自己倒是无所谓,这对小王他们来说是致命的。武装救国同盟现在的处境你也清楚,如果被扣上这个帽子,重建党组织的目标就更是遥遥无期了。所以我必须坚持到最后才行,我和我的爱人都做好了准备。至于星燎的话,他应该不会被卷进来,多半会被江天伟收养。他倒不是坏人,就是认死理,钻牛角尖,他对国家机器的崇拜超过了对共产主义的信念,所以难免要跟你们对着干。星燎要怎么做,就全看他自己了,该说的我都在信里说了,尊重他自己的选择吧。”
姜熠把事情交代完就转身离开了,奥萝拉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待她整理好心情,带上鲲和鹏一起钻进来羲和的驾驶舱,里面装了两个专为他们准备的辅助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