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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提到了戴森环和戴森云，这类光听名字就能感觉很雄伟壮阔的装置。
不过此时此刻，我借着艾米眼睛，透过墨镜视野所及，仍是天高云淡，澄空万里。
海浪、沙滩、椰树、帆船、还有一对年暮夫妻……
此情此景，就同历史中的古老地球上的马尔代夫度海滨假村一样烂漫，如果不是特意说明过背景，倒也很难区分二者差别。
其实这很奇怪。
毕竟戴森云这等擎天巨物，举手投足，撼天动地，声势之浩大，可想而知，即便在白天，也绝不可能察觉不到。
现在反倒像消失了一般，寻寻觅觅，了无踪迹。
而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说起来倒也着实令人惋惜。
无他，也是为了能延续文明的火种。
据说以现有的技术水平，第九恒星设计寿命理论上至少可达40兆年。但结果也都已经知道，第九恒星因原材料严重缺失，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虽然在第九恒星纪初期，余晖号戴森云还可以勉强运转，而这个所谓的「勉强」，其实是要以牺牲绝大部分功能，进入极度精简运行模式，才能得以实现。
举个例子，如果把完全体的余晖号戴森云比喻成一部智能手机，那它最勉强的状态，当然就是「待机状态」！
关闭娱乐软件，关闭屏幕，关闭一切不必要的后台程序，仅维持作为一部通讯设备最基本的非连续性信号传输功能……
对应到完全体余晖号，就相当于长时间关闭温控系统，重力系统，再推行一系列限制措施，比如限制用电时段、公共交通、个人娱乐、甚至资源分配……
这与每个人类都息息相关。
人类尚且如此，大部分服务型机器人也注定无法继续运作。
这对自然人肯定会有影响，但影响到底会有多大呢……
想象一下，一位被仆人们伺候了一辈子的贵公主，突然有天开始，仆人散伙了，并告诉她以后要自己亲手洗衣服做饭奶孩子……
呃……
这种落差一时半会儿肯定是难以接受。
其实在第九恒星竣工前，许多社会各界资深人士就对此早有预见，第九恒星的建设进度也为了尽量避免这种结果，顶着压力一拖再拖。
结果当然还是强行执行，点燃了第九恒星。
而等到察觉第九恒星疲软无力的现实后，为了不影响生活质量，同时也为了减少戴森云的维护消耗……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余晖号，被迫拆解了。
没错……
就是这颗被人类狂热信仰数十兆年，一度被奉为人工神迹的巅峰杰作……被拆解了。
拆掉了大部分组件，仅留下少部分核心。
着实令人扼腕。
但也没得办法。
好在除了部分蚊子这种生物以外，凡事都具有两面性，至少余晖27区现在能拥有这样一片万里晴空，倒也是拜此所赐。
在过去七万余年，余晖号戴森云的主体结构被拆到所剩无几，剩下包括余晖27区在内的四颗同一轨道上的人工行星，以及部分核心。
出于人类的历史情怀，戴森云的称呼虽然被继续保留，实际却是已经名存实亡。
此时1.2AU深空处的母恒星，正被包裹在几层保留较为完整的戴森环中。
那是曾经余晖号的最核心部件，只是现在也被改造到加宽很多，倒也能将整颗恒星包裹在内。
也就是说，母恒星现在依然处在残余的戴森云里，它现在只需要为包括余晖27区在内的仅仅四颗人工行星提供能源。
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原本预计5到8兆年的理论寿命，被进一步提升到了10兆年以上。并且人类的生活水准，依旧可以保持在与之前同一档次上。
虽然这几个数字，无论是哪一个，对现在的人类而言区别都不会很大。
顺带一提，头顶作为光源的「太阳」，本质只是一颗卫星，此时仅有三十公里高度。这意味着，1.2AU外被戴森云包裹下的第九恒星，并不会被它照亮。
第九恒星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再挣脱黑暗。
★★★
等到日光浴结束的时候，我差不多刚好回忆完这段历史——同时也要感谢艾米一直以来旺盛的求知欲，通过她的眼睛，我所建立的世界还算比较丰满。
接下来两位姑娘先是跑到浅海区，进到水深刚漫过膝盖的地方相互撩了会海水。
毕竟都到了海边嘛，不沾点海盐哪里说得过去。
不过……
呃。这种程度而已……才不会怕呢。
等玩够了，两人就回到沙滩上穿好凉鞋，接着越过一丛草本科植物狭缝，走上一条鹅卵小径，不久又走上大路，两边能看到连片的油棕跟茅草亭。
下一个目的地，正是室内淡水游泳馆，离这就两百来米，已经能看到不远处流线型轮廓的建筑物。
我准备好了！
不过等站到约两百平米大的游泳池边上时，即便看得到底，我还是免不了[Ψ（普西）]了一下，瘆得。
好在艾米的小腿肚正也很合时宜地微微有些发抖。
她也瘆得。
我……好欣慰啦。
好在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大运，偌大的游泳馆大厅里除了几台机器人，竟然再没别的自然人。
安琪倒是一点都不虚，已经撒腿儿攀上一处高五米的标准跳台，随便热热身，就在跳板上以直体跳水姿态一跃而下……
距离其实不是很远，艾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不过意外的是，安琪起跳到空中改为俯冲，姿态居然十分利落，水花也没大到像想象中那样溅到这边来。
毕竟体育是艾米的短板，有关跳台跳水这方面我也懂得不多，但审美眼光肯定具备。
安琪这套动作虽然难度系数不高，但也看得出颇为洗练。
尤其最后落水瞬间，十分赏心悦目。
找个参照物的话……记得有一次看到修雅在厨房煮饺子，贴着锅边溜下去，润物细无声……
就是这种感觉吧。
很好吃……
或许安琪自称身怀射击和剑道这两项超能力也确有其事。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艾米看看周围，仿佛犹豫了下，然后走到不远一处自主餐饮服务柜台，取出一只盘子，目光投向一堆小吃展柜。
忽然有种福至心灵的预感。
果然，几秒种后，盘子里就有了章鱼小丸子！
免费的。
没完，又过了几秒种后，艾米空着的手里多了几串铁板鱿鱼烧！
免费的。
两小时前的愿望突然实现了！我肯定没做梦。
这孩子一定是天使！
等回过头，另一位「天使」也从泳池里朝这边游过来，动作矫健，仿佛一只海豚。
「艾米酱我也要！！」
安琪冒头叫着，吐出最后一个字，嘴巴就再没合上，还伸出小舌头冲着这边来回挑逗……这样子更像水族馆里等待饲养员投食的海豚。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惯着她啦。
不过肯定不能隔空丢过去，倒不是怕浪费食物，凭借安琪偶尔显露的身手，我认为她绝对接得住。
和我想的一样，艾米还是走过去到泳池边缘蹲下，手指捏着丸子朝安琪送了过去……
虽然看上去好像是不值一提的细节，但既然我能想到，那就不是不值一提。
倒不是说直接用手不卫生——要是讲究到这份儿上干脆也别吃洋芋片……
这是艾米出于对朋友的尊重，容不得半点轻浮，是种严肃而郑重，对友人的尊重。
当然，也正是为了保持距离的尊重。
但是吧……
安琪这小家伙绝对不能小看！
她嘴巴太快了点，艾米还没送到跟前，就被她主动凑上来衔住了手指。
安琪反倒眼神瞟过来对视，嘴巴含住食指，牙齿稍稍用力，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反而活动下颌，轻轻地咀嚼起丸子，还故意制造出某种奇怪的声音……
指节就这么有意无意地被舌尖扫过，传递来阵阵酥痒……
好在安琪还算识相，看到她喉咙缓缓吞咽下去，又缓缓缩起脖子，缓缓为手指释放开自由。
艾米倒是稳得住，全程只是默默看着。
「——还、要。」
小迷妹继续撒娇。
这下就不能再惯着了！
艾米小心翼翼站起来，之后捏起的丸子全都送给了自己。
不过……
仍是同一只手。
有意或是无意。
我看在眼里。
安琪当然也看在眼里，笑容更烂了几分……
顺带一提，如果我没猜错，安琪这几分钟里的仰角，一定是大饱眼福。
★★★
等消灭完这堆头足类动物尸体，我忽然想起一个冷知识：雄性章鱼的某种器官，刚好是长在八根触手中的其中一根里，而且可辨识度不是很高，厨师往往也懒得管这遭。
好在大部分人类似乎对这一点并不感冒，希望只是单纯的不知道吧……
偶尔有些嚼起来确实很劲道喔。
干点正事吧。
艾米决定要克服恐惧了。
对于恐惧，有那么一句真理——战胜恐惧的方法就是面对恐惧！
所以尽管百般不情愿，艾米还是决定要下水了。
泳池边一般设有梯子，上下均可。
当然这类梯子除了本身作用外，在某些特殊题材的影像学习资料中，往往还起到某种关键支撑作用。
硬要说点什么的话，死库水的出镜概率不是一般的高……
「艾米酱慢慢下来就好，我扶得住。」
安琪作出提示，艾米扶着梯子慢慢下来，水漫到腰时，腰间就多了只手臂，力量很稳健。
至少安琪在这种时候不会太出格，她也知道艾米这点毛病，将心比心，没有谁会情愿被调侃自家短处。
这也是她的优点之一，行迹不行言。
等漫到腋下时，我已经感觉到艾米心跳加快了，果然还是怕。
这确实是很少见的状况，每次出现这种状态时往往都是些大事不妙的状况。
好在艾米十分谨慎，从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变相的对我来说，也算是颇有关照了。除了每周例行……
嗯。对我来说算某种不定期娱乐项目……被动的。
其实这种说法也太不尊重，我应该收收这种毛病。
所以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慰藉，除了快乐，还存有感激……
「我要松开手啦。」
「好哦，松开就可以了，剩下交给我。」
艾米发出讯息，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微微紧了些，呼出口气，便放开了梯子。
然后……身体开始下沉！
心头一紧！
嗯，就是心跳骤然加快了一下……好在安琪这时候真的非常可靠，她稳稳扶住艾米身体，再没有下沉。稳住几秒后，互看一眼，安琪一撇头，开始活动下肢，靠湍流带着艾米缓缓向泳池中央游动……
其实倒也不用太过紧张，因为不远处就有医疗机器人严守以待。
这类机器人的构造和修雅相比很不同，是专门用于流体环境而特化的流线型设计，在水中拥有喷水式和涡轮桨两种动力解决方案，内置呼吸机和起搏器，是非常可靠的救生员。
外观在地面上比较像海豹，很卡通。在水中则比较像海豚，圆润可亲。
等到艾米被拖到泳池中央，安琪发出了指示。
「我要松开了，可能会下沉……不要怕，手掌合拢，做出扇风一样的动作，手腕尽量不要动……很容易的。艾米酱马上就能学会……」
艾米照做了。
可是一开始并不稳当，左摇右摆，还险些呛到水，安琪又赶忙来扶住她两回，到第三次放手的时候，艾米显然就找到了感觉。
虽然没法做出什么大动作，但至少可以漂浮在水面，看上去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做得好！太棒了！不愧是我看中的誓友！！」
安琪放肆赞扬了几句，紧接就宣布出下一个项目。
「艾米酱可以试试仰面躺下来，先习惯好，就可以尝试仰泳了。」
这种事还是要靠安琪帮助才行，想必她也是乐意之至。
艾米被缓缓放倒，就像躺在自家床垫上那样，脚背到膝盖再到胸腔，偶尔会浮出水面，口腔就不解释了。
姿态一下子变得陌生，原本稍微平静的心跳再次加快。
虽然在自家也常泡浴缸，不过这完全和泳池是两码事，不能相提并论。
艾米这次的表现倒是意外上手，安琪松开后只是口头重复要领，而她已经能够平稳漂浮，稍大范围地活动手臂也没问题。
安琪这时候就贴在艾米肩头附近。
她吐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
「艾米酱不要急哦。可以先一直这样……重点在细细感受水流，想象自己是条鱼儿……这种事情很多时候就是要有浑然天成的感觉呢。」
安琪能够讲出这般至理之言，显然颇有一番心得。
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
「闭上眼睛会更容易哦……」
艾米听话的合上眼。
黑色降临，而我的意识却变得古怪起来。
黑色。
沉浸。
挤压。
让我回忆起三个月前的噩梦。
很是似曾相识，但又有些不同。
淡水的流动性明显更强，而且挤压力度也很轻，更多的是一种承托感，并非强烈的压迫感。
稍快的心跳倒是有几分近似，悠长的呼吸则让我安心……
黑暗却很快消去。
因为我感同身受到，一团模糊的热源正在贴近艾米面庞，让她睁开了眼。
近在咫尺，是一双碧绿色虹膜。
如此贴近，睫毛似乎都要隐约触碰到一起……
我心中叹息。
小迷妹终于要斗胆试到这一步了嘛……
艾米没有表现出更大的反应，只是一如既往那般，无声看着她。
四目相对，只是沉默，呼吸却仿佛已经缠绵。
心跳则一直维持在较高频率……
接下来也许会发生点什么，结合这类情景很容易猜测。
另外，我也似乎一直在忽略自己。
然而，我并不是觉得自己多余。说实话，我拥有该有的觉悟，这个解释起来很麻烦，但就目前简单来说，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让我产生自负。
至少应该不算精神胜利法，不是阿Q那样。
老实说，我对自己这种念头并没有什么自信，可我自然也有我的道理，因为这种自信不单单只是我。
是我对于相信艾米的我的自信。
艾米是我最信任的人，我除了相信她，就只能相信她，再什么都做不到了……
我的期待得到了应验——
视线被偏转，艾米将脸侧过去，没再去看安琪。
似乎，好像转开的一刹那，我捕捉到了安琪眼中深深的失落。
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住的哀伤。
我不相信这个女孩能够展现出如此逼真的演技。
我也不相信艾米不会于心不忍。
我一直认为安琪是个很棒的人，一直都是。
她足够有趣，足够好玩，有点浮夸，有点疯癫。但她是真正的人，热爱生活，毫不掩饰想要拥有一切的人，不露锋芒想要拒绝平庸的人。
她不会念叨琐碎，从来不讲平凡的事。
——很棒很棒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偏偏不会是艾米的人。
至少，现在还不会。
至少，不可以绝对。
艾米一直没把视线移回去，却已经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这是种许可……准确一点，是半许可的意思。
也终究是于心不忍。
既然已经表态，那就只剩下等待。
也许一分钟，也许更久，但是没有关系，总会等到。
宁静了不知多久，直到终于察觉到一丝丝温暖触感，在前有所指之处弥漫而开。
温度还不足以升华，却又稍纵即逝。
就这样子，静静等待了大概一分钟，也许觉得预留时间已经足够多，艾米这才回过了头。
安琪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的表情就算很平静，也会有种天然的亲和感。
沾湿的金色马尾分出几缕，紧贴着颈项和锁骨。
眼周闪动的光点不知是水是泪。
她是很美的姑娘。
看起来真的好像天使一样。
我想起了时常提起的某项原则——对待女孩子要温柔些才行。
如果给这句话加一个前缀的话，怕也只能是——某种意义上。
所以，某种意义上，对待女孩子要温柔一些才行呢。
而另一项原则是——受到了恩惠，一定要做出回应。
世界是免费的，午餐不是免费的。
艾米伸出手，抚向安琪脸颊，仔仔细细将一缕缕发丝推开，理顺，细之又细，而后捧起这半边来，贴近了过去……
蜻蜓点水。
「呀！！」
蛮出乎意料事情发生了，小迷妹显然被吓到，发出一小声尖叫，不过身体泡在水里，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躲开。
很意外吗？
刚刚好吧。
严格来说还不够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艾米已经立浮起来，双手捧起安琪另外半边脸颊，又贴上去添了一笔。
「呀啊！！！！」
有时候很难想象，同一个人能在一个坎上跌两次跟头。
但偶尔可以想象，连续买两张彩票说不定都能刮出奖。
再不济，波子汽水连续中两次「再来一瓶」也算哦。
当然，就算只是波子汽水，中奖也总归是小概率事件。所以一旦发生，哪怕再小不过的小小的事情，也都会变成大大的惊喜。
或许都足够吹嘘一辈子了呢。
出于某种原因，我得找个借口。
但是有种借口不太一样，那种借口还真不太好找。
好在现在发生的这种事情，就有个再合适不过了。
我是说……
在某个古老的名号为「法」的国度，一片曾经处处洋溢浪漫气息的乐土……虽然是曾经。
这里存在一种名为「吻面礼」的优雅礼仪，虽然有其他周遭国家规矩可能不太一样。但最为广泛的「法」之国度那种标准，一般是相互吻脸颊两次，以表敬意。其适用范围之广，小到平民百姓，亲朋好友，大到国际首脑，立国建邦，吻面礼一向是种没有地域划分，入乡随俗的淳朴风气。
当然也无论在历史还是现在最普遍的各类礼仪中，吻面礼也是最最常见的一种，就像握手一样普通，提裙一般纯粹。
我倒不是想骗人。
某种意义上说，我需要骗那些需要被骗的人……理解万岁。
★★★
当然如果以吻面礼的标准来看，大多数地域都以互相两次表示尊重，多了少了都不太好，所以安琪还差了一次呢！
艾米抬起下巴，对着她指了指自己另外半边脸颊，看架势有几分挑衅的意思，多少是有点豁出去了。
小迷妹哪有不情愿的说法！
「啾————」
这回显然用力多了。
嗯，为纯洁的友谊干杯。
——只能说这礼行的不够标准。对吧？毕竟也算是异乡人，情有可原。大不了再私下再练习练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