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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号再次醒来时，周围的亮光已经完全消散了。那些发光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没了动静，也不再随机显示一些无意义但让人心生愉悦的迷幻图案了。四号半裸着身子，正躺在被子之上，看来她对自己的身体太过着迷，一直欣赏到昏昏欲睡也不愿放手，以至于连被子都没盖好就睡了过去，不过房间里的温度很适宜，是根据四号的体温实时调节的，这着实让四号有了个良好的睡眠条件。
四号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看四周一片漆黑，便察觉到自己是不小心睡着了。她没有做梦，沉沉地睡了个好觉，而这种刚刚睡醒带来的从虚幻到真实的渐变感也让四号的心情无比愉悦。她悠然地伸了个懒腰，呼了口气，发了会儿呆后粗略整理了一下衣服，便下了床。察觉到四号的苏醒，这个漆黑的房间也慢慢亮了起来，以让四号的眼睛在适应光明的过程中不受伤害。和最开始醒来时不同，四号现在充满了活力，手臂上的伤和手指上的伤都不痛了，之前软绵绵的腿现在也感觉能使上劲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至少那种虚幻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了。她能感到自己还活着，像她渴望的那样活着，虽然这种生活将会是不明所以、迷迷糊糊，但她“愿意”这样生活。
“为什么要和过去过不去呢？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就是现在的我，我已经取得了新生，只要配合她们好好完成任务，我就能开始全新的美好的生活……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我还有好多想干的事呢！”
四号这样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强迫着自己不去在意那些让人不安的过去和对现状的怀疑。她摇了摇头，赤脚走到了那面镜子前，开始仔细欣赏自己，可总有那么一丝丝不安留在她心头，让她无法静下心来。
“您好，请注意查收手环信息”
躁动的震感从手环上传来了。
可四号只是站在那楞着，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黑发包裹着白绒与四号小巧的身躯，宛如黑天鹅正在用黑翼庇护着水中之白莲一般，让人入迷。裙边的血色在白色的柔光下泛出奇异的墨色，如同滴入洁白无瑕之玉的血墨般像是飘飘欲仙的圣女留下的神圣的印记。金色的眼睛在暗处像是烈火中烧，发出不可思议的火光。无疑，镜中的少女是真实的，是真实存在的四号，虽然她曾经只在梦中会出现。
“请您查看信息，否则系统会判定您有恶意违规倾向，将在一分钟之内将你标记为AA型实验样本，HGCV-IC-4，请您回复。”
手环的震动让人烦躁，让人恐慌。想起了艾尔诺的警告，四号心中泛起一阵惊忙。她抓紧时间举起了左手，对手环的警告进行了回复
“我已收到，请您吩咐”
不安地等待着，四号凝视着那没有显示屏的手环，在静静地等了几秒后，四号的眼前出现了一行小字
“请根据路线前往餐厅就餐”
那些字是通过神经传递到脑中的，其实在四号睡眠期间，这个手环就已经像某些寄生虫一样紧紧地依附在了四号身上。四号似乎对这些科技并不陌生，她在以前就看过有关这些科技的理论报道，在她沉睡的两年期间，这些技术开始逐渐成熟也不是奇怪的事。
四号花费了一定时间才适应了那些出现在脑神经上的文字与提示，就像进入了游戏世界一样，四号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像游戏提示一样的路标箭头。
“就像VR游戏一样呢……现在只要顺着这些东西走就行了吧”
看着那些梦幻般的“界面”，四号的思考能力几乎丧失了，她忘记了自己只穿了一件病人服，也忽略了艾尔诺在她床边摆放的温格斯国际的制服，只是机器地走向了房间之外。随着自动门打开，走廊上的强光照射了进来，虽然智能房间的渐变灯光为四号的眼睛提供了保护，但走廊上的光还是稍稍刺到了四号的眼。她举起右手挡光，慢悠悠地走到了走廊上。与智能房间内不同，走廊的地板十分冰冷，而这也提醒了四号，她忘记了更换自己的服装。
“啊……忘记了……不过应该没关系吧，毕竟是医疗机构，穿病服也没什么奇怪吧……”
四号如此想着，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不穿鞋的裙子上带血的苍白少女出现在走廊上是何等奇怪的事。她完全没想到回房间去换衣服，这也许是手环刚刚与其大脑连接而导致的神智不清造成的认知能力下降，使她无法按照常识行动，而且经历了这虚幻般的“两年”，四号很难不显得有些“疯癫”。在适应了走廊上的强光之后，四号放下了手，开始“认真”地走路，她像个孩子一样踩着地上的白线认真地行走，虽然那白线只有她自己能看见。从旁人的视角来看，这场景确实有些诡异，但四号却丝毫没有注意，只是低着头，顺着那些白线走。
“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呢……”
才刚走几步，四号就有些不耐烦了，其实她对艾尔诺提到的这整个实验都感到不耐烦，毕竟她只是想要快点拥有新的生活而已
“不过说起来她们好像也没说实验要持续多久……”
想到这，四号心中的不安突然加重了。
她停了下来，开始呆呆地看着自己冻红的小脚丫，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无疑，她在担心、或着说是在恐惧着那到手的幸福会悄悄溜走。
“明明还有好多事情都没弄明白呢……这样真的好吗……”
她终于开始“明目张胆”地怀疑了。确实，从四号醒来到现在，已经有很多事情让人搞不懂了，先不说关于这场实验的各种“保密”，就只那窗外的响声也够四号琢磨一段时间了，更何况让她去理解艾尔诺和芙乐丝那奇怪的态度呢？随着这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四号又犯了头痛。
“不过……只要遵守规则的话……只要能乖乖听话的话，就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最终，一切的解决方案又归到了这句话上，虽然四号现在对这句话也开始没什么底气了。随着不安的感觉不断扩大，四号也开始了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的思考。
“为什么不多告诉我一些呢……难道说这个实验……”
就在四号向那种毛孔悚然的方面想时，走廊前方的拐角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瞬间就引起了四号的注意力。她不自觉地贴向了墙壁，开始静静地凝视着那走廊的尽头。
脚步声靠近了，而同时四号还隐约听见了一些奇怪的沙沙声，像是一些坚硬的东西划过墙壁的声音。四号“生前”就害怕与人打交道，在这时也不会变，于是在经历了一番心理折磨后，她僵硬地低下了头，尽量表现出正常的样子，开始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希望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事实是她这一身装扮实在是太过奇怪，当她与那人擦肩而过时，那人瞬间就注意到了她。
“……喂，你……”
他抓住了四号的左手，停顿了一会儿。四号发出了有些惊恐的声音，撇过了头，用余光去打量他。
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战斗制服，有着黑色的凌乱短发，刚刚好遮住耳根，对男生和女生来说都算合适，而他又长得很清秀，声音也算是中性，像是留着短发的少女，不过只通过观察他的肩宽和手掌的大小，四号就马上断定了他是个男生。他生硬地拉着四号的手臂，像是在观察着什么，在沉默了几秒后，他又突然拉近了四号，使他们两个四目相对。看着他那双像海洋一般的蓝色的眼睛，四号突然有了身为女生的自觉，在呆呆地看了几秒后，她害羞地转过了头，稍稍远离了他，而那个男生却向前小跨了一步，贴紧了四号，并顺势解开了她病服的第一个纽扣，将四号的衣服拉到了肩膀以下，开始仔细观察她的肩膀，这种突然的“流氓”行为让四号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开始发出些无意义的羞耻的胡言乱语。
“是四号吗……我还以为是哪个实验样品跑出来了呢”
在确认了四号肩膀上的“HGCV-IC-4”标识后，那个男生叹了口气，立马松开了四号，像是无视了她一样，回到了他自己的路线上。在被放开后，四号缓了一会儿后，然后看向了自己的肩膀，那里确实用黑色字体印了一个编号，正是“HGCV-IC-4”。
“看来那个人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点，四号平复了刚刚的惊慌，连忙叫住了那个人
“那个……”
那人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转向了四号，而四号突然看到了他身后好像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在晃动。
“四号，我劝你别问这么多，这样对我们都好。”
很明显，他也和芙乐丝和艾尔诺一样，是有知道实验目的的人，但也和她们一样守口如瓶。
“嗯……那，请问你叫什么？”
“这与你无关吧”
那男生的语气开始不耐烦了，而四号也不得不承认她问名字其实也只是出于她对这个男生的兴趣罢了，所以她只是脸红着沉默了。
“我叫阿尔修，以后……我们会认识的。”
他留下了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后，就离开了。在阿尔修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四号看清楚了他背后的东西——一条尾巴，那尾巴布满了鳞片，末端有一个角质硬层，也许就是刚刚沙沙声的来源。看到那样奇特的东西，四号诧异了一会儿，不过转念一想，在这种生物公司里，有这样的奇怪人种也不奇怪。
“应该是DNA研究的受害者吧……”
看着阿尔修的背影远去，四号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很在意，但考虑到还有“任务”在身，四号没有多等就继续了她的旅程。
“请加速前进，晚饭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就结束了”
手环催促着四号，而四号也停止了那些混乱的思考，加快了脚步前往目的地。在穿过一扇走廊尽头的自动门后，四号来到了手环指示的那个餐厅。
虽然手环说那是餐厅，但四号更愿意把它称为工厂流水线，因为那些用来给顾客上菜的传送带实在是充满了那种工厂的压抑感。那些传送带整齐地排列着，穿过一个又一个隔间，而那上面只有少量的饭菜在被运输，看来餐厅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也正合四号的意。观察一番后，四号乖乖地按照指示找到了目标隔间，她站在门口，等待着门自己打开，可四号愣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这些隔间的门并不是自动的，她尴尬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后，才悄**地打开了隔间的门。她本以为这个隔间挺小，可事实证明，这个隔间能坐下三个人，因为艾尔诺和芙乐丝已经在那里坐着了，还给四号留了个中间的位子。
“啊……原来是艾尔诺小姐……”
刚看见这两个人影时，四号可被吓得不轻，但在认出了艾尔诺小姐后，她莫名其妙地安心了下来。艾尔诺和芙乐丝听到开门声转过了身，在看到四号的打扮后，她们本就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了
“怎么，你就这样没换衣服就走出来了吗？我走之前不是叮嘱你要听手环的话了吗？”
艾尔诺好像生气了，在盯着四号看了几秒后开始盘问她，可四号却不明所以，因为手环并没有提醒她要更换制服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脑子懵懵的……而且手环好像也没有提醒我来着……”
“没有提醒你？怎么可能……算了，你先来坐。”
艾尔诺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眉头上堆满了忧愁，正担心地看着四号，而四号则顶住了艾尔诺那种视线的压力与自己内心的担忧，硬着头皮坐在了中间的椅子上。见艾尔诺如此反应，芙乐丝给她使了个眼色，同时抓紧时间调整了表情，开始和善地询问四号
“没关系哦，四号，下次注意就行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来的时候碰到其他人了吗？”
“嗯……好像是叫阿尔修来着……”
“啊，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嗯，没有”
想到刚刚的遭遇，四号不禁脸红，而芙乐丝则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开始以此为支点，转移她的注意
“呀，你脸红了，怎么，难道对他有感觉吗？”
“不！不是……”
四号突然慌张了起来，其实对所有像四号这样还不成熟的女生而言，阿尔修都是个让人慌乱的存在。四号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芙乐丝这一发直球来的出乎意料，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看着芙乐丝笑嘻嘻的脸，四号虽然内心慌乱，但比起刚才来说，已经放松了许多。
“就像是真正的女孩子之间的对话呢”回想起那些在现实中见到过的女性之间的友谊，四号脱口而出。
“明明我是个……男孩子的说。”
想到自己的身份，四号又变得沮丧了。见状，芙乐丝又向艾尔诺试了个眼色，表示催促。艾尔诺一直在考虑一些事情，愁眉苦脸的，可听到四号那死气沉沉的伤心的话语，她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艾尔诺想通了一些烦人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心情，她凑近了四号，死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在酝酿了一下后，开始了她的妙语连珠
“不用这么害羞啦，你知道吗，我们其实算是相处了两年呢，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可是把你的一切信息都给死死地记牢了哦，放心吧，我们不会在意的……而且，你就是你嘛，有什么好在意的呢，我们每个人都想活成我们想要的样子，却又总是否认自己，不敢去想，要是连自己都认为命该如此的话，其他人就只会说像“男生就是男生无法改变”这样的混蛋话了。没办法啊，四号，天地不仁，人类的苦难就是如此啊，这狗屎世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你现在已经是女生了，再去想那么多干嘛呢，也许未来的男生可以自由自在地穿女装吧，其实在半个世纪前，男生也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穿着女装上街的，只不过随着时代发展，那些高高在上的混蛋需要劳动力了，就害怕什么巴拉巴拉变性不好啊，女装不好啊……真是……哎，怎么说，荒谬吧，明明丝袜高跟鞋什么的本就是为了男人而出现的，现在却因为某些‘圣人’而改变了，荒谬啊荒谬……”
艾尔诺边说边低头摆弄着四号的裙摆，真的像是在与四号谈心的好朋友一样。很明显，她开头那几句是打趣的话，但后面的慷慨陈词却确实是出于内心。四号被触动了，就像是伯牙遇到了钟子期一样激动。她边听边点头，有时甚至激动地附和上几句。在一旁的芙乐丝看见她们两个在刚见了两面后就如此亲切，安下了心来。
“其实刚见面的时候……我还奇怪，为什么你们对我态度这么好，完全不像我印象中的实验人员那样冰冷……我甚至怀疑过你们是不是在谋划着什么坏事，现在想，感觉我真蠢呢，明明艾尔诺小姐那么明理。”
四号完全放下了顾虑，将那些疑惑抛到了脑后，对她们敞开了心扉。她很开心，就算在生前，四号也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看到四号这般高兴，或者说听到她就在刚刚还在这样怀疑着她们，芙乐丝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艾尔诺却表现得顺其自然。
“这是我之前的一个朋友说过的话，我只是感觉你和他很像才这么说的，我也算不上明理啦，大家都说我糊涂呢”
“不，艾尔诺小姐……艾尔诺小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我能感觉出来的……”
“是吗……”
艾尔诺呆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放开了四号
“那你快点吃吧，还有大概三十分钟，早饭后还有任务呢……我带你去逛街怎么样？”
“逛街？”
听到艾尔诺的询问，四号表示疑惑。芙乐丝也面带疑惑看向了艾尔诺，而艾尔诺像她眨巴了一下眼，继续说了下去
“嗯，实验的一部分。”
“这也算是实验吗……真奇怪呢。”
“怎么，不喜欢吗，那就我和芙乐丝去了不带你哦。”
“也不是啦……只是感觉，就像梦幻一般……就像死后来到了天堂一样……”
四号没出息地笑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就是这么想的：自己生前受够了磨难，死了之后来到了天堂。可想到那些疼痛，她就明白，这里还是人间。
“那你就当这里是天堂，好好享受吧。我们两个天使还有一点工作要做，等你吃完了，就回房间换衣服，然后等我们找你。”
艾尔诺笑着，边说边站了起来，并给芙乐丝打了个手势
“嗯，我知道了。”四号笑着说
给四号挥手告别，两人走出了隔间，关上门，远离大概几米后，芙乐丝小声询问
“喂，艾尔诺你什么意思？”
“没事，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刚刚你那些话不像编出来哄她的。”
“是吗……那说明我技艺高超吧。”
“我记得，安染医生好像有个弟弟吧”
“芙瑞小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了，我们去调查一下手环为什么出问题吧”
“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