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十九
　　当看到顾语冰的手松开时，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回想起刚才在视频中看到一切，顾语冰的一切行为就像是...
　　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
　　无论是一开始毫无感情的讲故事，抑或是之后突然转换语调，无视爱娃的感情听命于克兰，还是最后的松手，都将我拉回了现实。
　　它只不过是个机器人罢了。
　　它说它每天过的很开心不过是程序的设定要求它这么说的；它平时的举止像个人类是因为它先进的电子脑的学习能力；就连它说梦想是去看海，也可能只是和爱娃交流后留下的残留记录。
　　那我这段时间到底在高兴什么？和一个机器人交朋友？
　　我到底想要什么？一开始，我只不想再孤独才修好顾语冰，只是想找个能够交流的对象，但现在，逐渐将顾语冰当成人类的我越来越不满足于将它认作是一个机器人，它应该是一个披着机器人外壳的人类才对！
　　当习惯了妄想，离开它的时候，才会发现现实有多么的不堪。
　　我多希望我没有看到这份资料。
　　我关掉了电脑，取回芯片。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候对于顾语冰的态度，是像往常一样亲近？还是得知真相后的疏远？我不知道。
　　随后，我来到会客室套上装甲，准备出去检查警报装置----因为我实在想不清楚该怎么办，找点其他事情做然后把这件事给忘了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陷阱区没问题。
　　警报区照旧。
　　探测区还以一如既往的荒无人烟。
　　我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脑海里突然升起一股念头：不如别回去了，就这样一直往前走，走到哪死到哪好了。
　　反正这个世界大概也没多少人幸存下来，倒不如就这样死去好了，也省得我现在烦恼着不知道如何面对顾语冰。
　　但最后我还是回去了，可能只是我单纯的还不想死吧。
　　回到研究所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了，到会议室脱下装甲，按往常来说我现在应该去储存室里取罐头，但现在反而没那个心情，即使我已经饥肠辘辘了。
　　“轻言，你好慢啊，怎么现在才回来？”顾语冰很自然地推门而入，一脸埋怨地说道。
　　“我回来晚也没事吧，反正也没有人等我。”
　　“怎么会！我不是在等你吗，我会等你回来看着你吃饭，然后收拾房间，我也是很忙的好不好。”顾语冰双手抱在胸前，理直气壮地说道。
　　“是啊，你会帮我收拾东西，还是很有用的。”我默默地点了点牛头，有点认同这种说法。
　　顾语冰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看似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轻言？你是遇到什么是了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它的问题，而是问道，“你说你的梦想是‘看海’是吧？”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好像没问过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梦想吧？那么你为什么想去看海呢？”
　　“欸，我不是回答过吗？因为我没看过啊，所以想去看看。”顾语冰有些莫名奇妙。
　　“不是这个原因，凡事都有起因吧，是什么让你有想去‘看海’的这个念头，我问的是这个。”
　　“...”这次它沉默了，似乎在回想着什么，我也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它说道，“好像是因为...因为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是吗？”我叹了口气。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顾语冰有些疑惑。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不用在意。”
　　“什么啊。”顾语冰看起来好像有些不爽的样子，这也是它自带的程序设定吗？接着它又说道，“轻言问机器人这些问题也真是奇怪。”
　　我的心头突然一震。
　　是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啊。它只是一个机器人而已，它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人类，一直以来把它当成人类的是我自己而已。明明一开始我也知道，我也明白，我只是孤独，想要找一个可以解闷的对象，想要一个可以一起在这个战后世界生活的对象而已。擅自把机器人当成人类的是我，擅自对它有所期待的是我，之后擅自失望的也只有我一个。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我真是打心底的厌恶自己。
　　“也是啊，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我站起身来，感觉一切都释然了。
　　“我去贮藏室拿点罐头，你先待机吧。”我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会议室。
　　当我再回来的时候，顾语冰已经躺在沙发上进入待机状态了。
　　等我吃完罐头后，我也翻身倒在沙发上，可心再没有像昨晚那样小鹿乱撞。再次看着它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我也是清醒过来，这些终究是人造的，并不真实。
　　“真是白痴啊，我。”
　　不再烦恼，沉沉睡去。
　　二十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大早上了，我的生物钟如此告诉我。旁边的顾语冰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去打扫卫生了吧。自从电量足够之后，它的行动时间也越来越多，大概是闲不下来吧，但研究所也就这么大，大约一个小时就能检查得差不多。
　　突然，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想法，“不如让它加入我的工作吧。”
　　欸，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
　　但机器人帮助人做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是以前我把它当宝贝一样爱护着才不正常吧。
　　我翻下沙发，伸了个懒腰，离开会议室，正巧碰到刚结束清扫的顾语冰。
　　“你醒了吗？今天还真是晚啊。”顾语冰有些随意地说道。
　　“啊，昨天有些累，就晚了点。”我摆了摆手说。
　　“对了，你有没有想过去外面看看？”我问道，“总呆在家里很无聊吧，要不要和我去外面看看，也顺便看看我每天都在干什么。”
　　顾语冰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好像确实是在家里呆无聊了。
　　“好啊好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了，现在吗？现在吧！”
　　“等下等下，我得先把研究所里的设备先检查一边，你在会议室先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顾语冰点点头，一蹦一跳地进了会议室。
　　看样子它真的很开心，长时间呆在家里对机器人来说也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吧，更何况它需要做的事本来就不多。
　　快速将研究所内需要注意的设施检查一边后，我又返回会议室。顾语冰在里面到处走动，看到我回来，连忙催促让我快点。
　　“别那么着急嘛。”我说，快速套上装甲后便带着顾语冰离开会议室。
　　站在大门口，旁边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顾语冰，或许也只有这时，它才能和真正的人类分出区别。它还是一样，穿着洁白的连衣裙站在原地，就像淤泥中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而站在一旁，作为人类的我，则必须依靠装甲的保护才能在外面存活下来。
　　走出研究所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漠，沙黄色的主基调应和阴沉沉的天空和往常一样无聊，远处的大楼残垣就如迟暮的老人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这片景色我已经看腻了，但顾语冰在苏醒之后还是第一次走出研究所的大门，这一切对它来说都是那么新鲜，而且机器人的程序设定不允许它们出现暴力因素，所以对于这样的景色它们也不会有负面思想。
　　“哇!这就是外面吗，好大！好空旷！”顾语冰在我身边到处跑动着，要是它有翅膀的话，我估计它已经飞起来了。
　　“这里距离城区有一段距离，所以平常都没有什么人，平常没事的时候你也可以到这儿来玩。“我给它这出适宜游玩的范围，这下就不用担心之后它会无聊而在家里发愣了。
　　“至于这片区域是绝对不能踏入的，这里面埋有很多地...”就在我想警告它地雷区时，我又想到机器人是不会对“地雷”这种与暴力挂钩的事物产生反应时，我又换了种表述方式。
　　“这片区域的下面装有很多信号干扰器，你要是随便进去的话，会很麻烦的。“
　　“为什么会在家旁边埋这种东西？“顾语冰表示不解，真是的，说不行就不行，哪这么多为什么。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很危险的，可能会损害你的电子脑，要注意点。“
　　“好啦好啦，轻言就是啰嗦。”顾语冰摊了摊手，回道。
　　换做平时我可能会快速吐槽回去，但一想到这是程序设定的回答，顿时就没了反击的欲望。
　　接下来前往警报区，这里范围更大，也更接近城区，虽说几乎不会在这儿遇到机甲，但仍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我告诫顾语冰绝不可以跨过陷阱区来到这里，但它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到处像四周张望。可能是我的错觉，机器人怎么可能没有会无视作为所属者的我说出的话呢。
　　我们再次前进，来到探测区。从这里再往前一点就是城区，可能会出现大量机甲游荡，所以不太好做大范围检查，只需将以研究所为中心，面朝城区的扇形范围内的探测器检查一下是否在正常运行就行。
　　我时不时注意到旁边的它用向往的眼神看着城区方向。可能在它的眼里，看不到坍塌的大楼、皲裂的地面，有的是繁华的街道，来往的人群。但很可惜，现在那里只有游荡的暴走机甲，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毙命。
　　等将探测器检查完毕，我拍了拍它的肩膀，说：“走了走了，该回去了。”
　　顾语冰看样子有些不舍，说：“不去城区里看看吗？那边我还没看过。”
　　“那边现在不能去，很危险。”我不打算再像以前那样给它详细解释，反正它会按照我的指令做事，也不需要明白那么多。
　　顾语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直看着城区那。
　　“那边有什么东西再靠近。”突然，顾语冰说道。
　　我朝着它望去的方向看去，除了远处的城区，什么也没看到。
　　“是一个快速移动的机器，长得和蜘蛛一样。”
　　我的心脏顿时一震，立即拉着顾语冰就往研究所方向跑去，在剩余电量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将动力系统运行到最大。
　　顾语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没有发问，同样配合我的脚步跑了起来。
　　回到警报区中心时，我稍稍放慢脚步，急忙对顾语冰问道：“现在呢！那家伙跟上来了吗？！”
　　顾语冰转头看向我们跑来的方向，“没有哦，它已经不在我的观测范围内了。”
　　听到它的回复，我顿时送了口气，立马将动力系统的功率降下，松开顾语冰的手后，慢慢朝着研究所方向回去。
　　“刚才那只蜘蛛有什么问题吗？为社么轻言会这么慌张？”顾语冰在身后问道。
　　我不打算回答，反正回答了它也理解不了，不如省点口舌。
　　“喂，语冰问你话呢！”它现在似乎又有些生气，是模拟出来的吗？是吧。
　　“那是失控的机器，靠近的话会很危险。”我随意回道。
　　“既然失控了为什么不拨给公司呢？按照协议他们有责任修复并维护公共机器人。”
　　“没有人!没有公司！听懂了吗！”我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无知，还有我的愚蠢，机器人只是个工具，跟普通的机器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跟人类长得像了点就以为它们是同伴的我就跟白痴一眼！它们本质上就是金属集合体，只会听从人类的指令，没有任何自主思考能力，就只是个工具而已！只是个工具！
　　“听好了，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你没有失控，而且是个能完成指令的工具，明白了吗！”我转身对它大喊，随后没再理会它，再次转过身，向研究所的方向走去。
　　至于身后的它现在怎么“想”，我已经毫不在乎了。
　　二十一
　　原本今天还挺开心的，跟轻言一起走出研究所，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外面风景，即使没有以前那么美丽，但看着在一旁工作的轻言，总觉得风景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我不明白轻言刚才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没有人”和”没有公司”倒还好理解，或许是公司倒闭了，没有人再给公共机器做维护了；也可能是这里的公司搬走了，要请维修人员过来大概会很麻烦。
　　但“我是工具”又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因为我是机器人啊，第三代家政型少女形态机器人xw-43。
　　我的工作是保证主人生活环境的整洁，做好家务，这就是我的任务。对于人类来说就是一个便利的工具。
　　不能理解轻言生气的点在哪。
　　忽然，我感觉这种情况似曾相识，是昨天轻言看我的眼神吗？
　　跟aiw*真好像。
　　咦，aiw*是谁？
　　一个淡金色头发少女的形象突然出现在我的数据库中，但详细资料却已经缺失。
　　我不知道她是谁，总感觉很熟悉的样子。
　　看着渐行渐远的轻言，我决定不再多想，迈步跟上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