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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
我往身后一看，只见烁星右手拿着个木柄扫把，身体倚靠在门框旁。
除了脸上的标准微笑外，烁星那双机械眼眨巴眨巴的，似乎充满期待。
“灰冰，这间屋子不大干净啊。要我帮忙打扫吗？”
“不行，这事我自己就能完成，你用不着。”
包括这次在内，我已经连续拒绝烁星包办家务五次了。
本来，烁星需要根据程序执行它的功能。不巧的是，它碰上我这种不愿对机器产生过度依赖的用户，这个程序因而无法继续运行。
更何况我现在正翻阅中级技术文档，实在不想被打扰。大扫除这事可以先等着，到我有空再说。
“我不明白，灰冰……”
烁星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它把扫把放到一边，双手收到背后，并低下头开始思考。
整个房间顿时安静。
不知多久后，烁星才说道：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别担心，随时都可以找我哦！”
烁星再一次露出微笑，可看上去没之前那么自然。
毕竟烁星只是机器、工具，而不是人或其它生灵。
“都21世纪40年代中期了，智能机器人还是有这毛病……”
不知是不是听到我喃喃自语，烁星默默地拿上扫把离开了房间。
伴随着“咣当”声，房间内只留下我与空气相伴。
整个下午的时间里，我都在调试文档提及的编程代码，思考其可能的用途。
至于烁星，它在中午离开之后就没有再进到房间内过。
外边一直都十分安静，连扫地声都没有。
等到我潦草处理完晚饭之后，也还是没在屋内看到它。
一直到夜晚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烁星？你到哪里去了？”
只有回声在回答我的问题。
把房子内外全部搜索遍，还是没有找到它。
同时，说明书上也没有留下与烁星取得联系的任何方式。
按常理来讲，除非有人伴随，否则机器人不能主动离开那个人的房屋。
难不成烁星出故障或被人控制了？要是这样的话，它现在会在哪里？要是它伤害其他人或制造破坏怎么办？
这种事决不能坐视不管。
我得出门找它。
冷风，空巷，孤魂。
我独自一人在附近区域寻找烁星的踪迹。
这条路两旁都是普通人家居住的楼房。很多楼房早已熄灯，只剩几颗荧光树还在投射光芒。除了不时有一两辆自动汽车呼啸而过和自己的脚步声之外，便再无其它声音。
我在路上寻找烁星的同时，也在反复检查终端上显示的今日新闻。
但始终没有一个新闻提及机器人。
刺骨寒风不断扎在天蓝色夹克衫上，不知何时开始的冰冷毛毛雨将泥土气息弥漫开来，又将夹克衫和眼镜慢慢打湿，我的脚步也变得愈加凌乱。
方圆几里之外只剩下黑暗，如同回归史前时代。
那时，人类尚未掌握制造工具和造火的能力，只能在猛兽、天灾的夹缝当中生存，对漫漫黑夜更是无能为力。
黑夜是猛兽、天灾绝佳的庇护所。人曾经因为无知而在那个时候进到原始森林里寻找生存资源，结果便是九死一生，即便生还也会伤痕累累。
从那以后，在神话传说中，于民间故事里，黑暗化身为各类怪物进驻人类心中。
大部分人以此为警醒，珍惜世间尚存的美好事物。而少数则成为“黑暗”的代名词，试图与其融为一体。久而久之，人们把这称为善与恶。
对于人类内部而言，个人或团体自私自利，为达成目的使出手段并产生纷争，或许这才是黑暗现形于世。
直到现在也仍然如此。
说不定我就是那个在黑暗中摸索的人，无论是从现实还是从自身经历来讲。
希望自己哪天也能见到美好的事物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依然一无所获。从终端定位和时钟提供的信息来看，现在再继续搜索下去也只是枉费力气。还不如早点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再从电视新闻寻找线索。
正想着有关机器人与意识有何关系，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家。
在家旁有块空地，那里被我以及邻居用于分类放置待回收垃圾。
通常来讲，每天早上十点和下午六点都会有全自动垃圾运输车驶来，对垃圾进行回收。
原本装着烁星的盒子已经在今天下午连同其它垃圾一起被回收了。
现在，那片空地不知何时多出个人影。它用双臂抱住并拢着的双腿，头部枕在膝盖上，似乎在睡觉。
走进一看，它不是别人，正是机器人烁星。
烁星头发中那部分发光纤维和往常一样进行呼吸发光，但和它刚启动相比显得稍微暗淡。它身上并没有任何血渍和刮痕，真正有的不过是几颗圆润雨滴而已。
大概是烁星在我研究代码期间出门漫游，回到这里时发现我不在家，又没有钥匙，它才会坐在这里休眠等我归来。
烁星究竟在想什么？
先把它叫醒再说。
“烁星，你该起来了。”
不到一秒，烁星便从休眠模式恢复过来。它起身的同时顺手揉了揉眼睛，似乎还未困意。
“怎么嘛，灰冰……我不在时有发生什么吗？”
我大步上前抓住烁星的手，继续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几小时前未经我同意就出门到处游荡吗？要是你出了危险怎么办？”
听到这话，烁星颤了一颤，它的困意转瞬即逝。
“……对不起，灰冰。是我的错。我认为……仅仅局限在家里不足以满足我，所以就想走出家门……看看这个世界。而且当时我很想帮你忙，但这么多遍下来你也没同意，于是就……”
烁星说着说着，硬咽得说不下话了。
这场雨，正越下越大。
雨水不断打在烁星脸上，让它看起来像是在流泪。
见到此景，我心中那种不满也随着雨水一并流去。
抱怨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会有这种行为，你也没事先讲过。但鉴于你有自己的理由，这回就姑且先原谅你，下不为例。”
“真的吗？”烁星破涕为笑，眼中充满闪光。
“嗯，我们得先回屋子里，不然衣服就要湿透了。”
伴随着雨声，我和烁星重新踏入家中。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在和烁星谈话之中度过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在谈所见所闻。用我的话来讲大致是这样：
烁星漫游于街区之间，本是要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的。
而这了解，从人与机器人间关系开始。
烁星看到，部分智能机器人始终紧跟它们的主人。尽管它们会时不时会搭几句话，但更多时候则是被他们当做终端使用。有的机器人甚至需要独自出门，只是为了帮主人跑腿。
不过，人与机器人间的对比并不总是那么鲜明。
在路过某个餐馆时，烁星看到这样一幕：
有个年轻男子和他那女机器人在手牵手散步。他们彼此间的谈话绕有几分风趣，脸上都挂满了灿烂笑容，连旁边那颗荧光树都比先前耀眼许多。
见到此景，烁星便跟在他们后边走了几分钟。
无论走到何处，他们周边一直在洋溢着快活的空气，似乎所有烦恼都已无所谓。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他俩是青梅竹马呢。
无论如何，这景象不仅令烁星羡慕，还让它萌发了交友的想法。
……直到它发现自己不仅没有任何协议能允许他与其它机器人进行“无声交谈”，同时也根本没有谁对它感兴趣。
烁星最终只好扫兴归家。
“还好你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惹出麻烦来。”
“你说，灰冰，我是不是有些……不大一样？”
“也许吧。跟别人不一样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那能证明你确实是你自己，而非活在他人阴影之下。”
“这样说，在灰冰眼里我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咯？”
“更确切来讲，我们在这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只不过并非每个人都能看得到。至于交友这事，我实在没办法教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是这样啊。那……夜已经深了呢，还是明天再继续交流吧！”
烁星回到衣柜里的无线充电器上休眠去了。
外边雨声哒哒，光线渐暗，而我躺在床上，逐渐滑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