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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苏潜去了趟甘泉镇北，把竹筒取了回来。顺便去买了盒糕点，送给了那个小心眼的城隍。
想了想，又弄了几本闲书，带回去给银蛟王解闷。虽然都是些连环画，但不带注音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给成年人看的。
仔细想了想，今天出来一趟啥也没干，光花钱了。
及至傍晚，正要回家，却在路边一处酒肆外见到了个不算熟悉的熟人。
茶楼里那位说书人。
大概是因为今天说书赚了点钱，他自己烫了一壶小酒，正在抓花生米吃。
一抬头，就见了苏潜。
“苏先生。”他明显要热情的多：“承蒙苏先生照顾，今天开了个大张。苏先生吃了没？不如坐下一起喝点？”
苏潜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喝你大爷。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跟你五六十岁的老大爷喝不到一起去啊。
而且你喝酒的钱肯定是用我的钱吧！那可是我给的赏钱啊！
话虽如此，他还是坐下了。
不是喝人家那一口劣酒，主要是想起这说书人讲起八大妖仙的事情头头是道，说不定会知道些许内幕。
说书人显然也是真心实意，并不是嘴上客套。先又点了一壶酒，旋即招了招手，大大方方：“再给我上一盘下酒菜，要点些卤水花生、凉拌竹笋之类。”
苏潜失笑，摆了摆手：“我胃不好，吃不得硬的。改拼一盘熏肉吧。”
顺手掏了些许散碎银两。旋即抬手阻止说书人：“菜钱我付，酒钱你付。”
“这……也好！”说书人一咬牙一跺脚，狠了狠心：“那便再来一坛雕红！”
苏潜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个不肯占便宜的性子。
既然如此，那就依他。
眼见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熏肉只剩下残渣，花生米也多半只剩下红皮了。
苏潜脸皮微微发红，总算没醉。只是这说书人却已经东倒西歪，坐不住了。
“嗝儿！”苏潜压了压酒嗝，拱手问：“还未请教，老先生怎么称呼？”
“草姓杜……”
乌鲁乌鲁说了半天，苏潜才听清吐字，原来是叫做杜俨的。
苏潜略微打量着杜俨，道：“老杜不是本地人吧。怎的到了这甘泉镇？”
“呵……”杜俨不答，伸手去抓桌子上的酒壶，却抓了几下都拿不住，最后干脆放弃，道：“说出我来历，只怕吓你一跳。我当年，也是在边军做过的。”
苏潜喔了一声。
原来是军伍出身。
杜俨忽的抬起腿，直接砸在了桌子上。
苏潜一愣。
干啥？让我看你大腿啊？你个糙老头子我看你大腿干什么？
正纳闷，却见杜俨掀开裤腿。
苏潜顿时沉默。
原来他一条腿并不是真腿，而是木腿。这人一条腿自小腿以下都是假肢。
“当年在北边，云蒙人砍了我半条腿，自那以后，军中待不得了，我才浪迹天涯，到了这里。”杜俨微微摇头，有些感慨：“云蒙人的刀，真是快啊。”
苏潜默然无语。
云蒙是大周北边一个国度，时常进犯大周边境。但甘泉镇属于大周腹地，倒是不用担心云蒙人劫掠。
苏潜又觉好奇：“既然如此，你怎的成了说书人呢？”
“我当年在军中，做的却是文书，不靠拳脚杀敌，靠文气杀敌。出口成章，可比道法！道法魂魄，在战场上终究是受不得杀伐之气，难以出窍。文气却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因此我在边军，做的是以文气吟诵诗词文章，为军士壮行强身的。”
苏潜便哦了一声。
原来是吟游诗人，打辅助加BUFF的。
难怪后来退伍做了说书人，原来是专业对口。
闲聊了几句，看杜俨的样子倒不像是作假。苏潜心里倒也多出几分敬重。
当兵打仗，保家卫国。值得一拜。
只是苏潜却不明白一件事情。
“既然老先生当年参军，为何如今在此说书，却如此不正经啊？”
杜俨默然，随后却笑。
“谋生而已，不寒碜。”
渐渐酒醉，他摇头晃脑，连声叹息。
“今时不同往日了啊。当初修士修行，不图名利，不为争强好胜，所为的无外乎便是一个公正。可如今呢？”
“如今修士仰仗修为追名逐利，肆意逞强，恨不能三妻四妾。便是山野当中的隐士，也要追逐长生不死。公道二字，早已烟消云散了！”
苏潜不答，只是陪他碰了一杯。
公道难求。
这个世界的修行和苏潜听说过的任何一种修行都不同，便是因为，修行不得长生。
观想只能强魂魄，练武也只能强肉身。想要一朝修行长生不死，那是不可能的。
再强大的修士，年事已高，终究还是要走的。
拥有力量却又不能长生的修士们，心态上自然也就因此经历了几重变化。
古老的修士们秉承着最初的想法，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行侠仗义，为此可以不求名利，只为了一舒胸中块垒。
不远万里远渡重洋，只为替故友雪耻伸冤。
纵使舍却此身，所为的无外乎就是一个侠字。
后来的修士则不尽相同，渐渐开始追求一些凡俗的东西。
钱。
权。
女人。
苏潜当然也不能免俗。
他做事情，也是要报酬的。
正因如此，苏潜认定他没什么资格去反驳这句话。毕竟，他也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水准。
所以苏潜只是微微一叹。
“行侠仗义不求名利自然是好，但，莫非是要英雄流血又流泪么？总该有些报答的吧。”
这一次却没了回答。细一看，才发现杜俨已是老脸通红，趴伏在桌子上，没了什么声音。想来是已经喝的酩酊大醉。
看天色也不早了，给酒肆塞了些许散碎银两，让他们把杜俨送回去。苏潜自己便深一脚浅一脚踩回家去。
……
……
及至天亮，杜俨便和以往一样，起床，洗漱，收拾妥当便要去茶楼说书。
出了门，头还是疼的厉害，昨天果然还是喝的太多了。
他倒也不怎么在意。晕一些也挺好，迷糊总好过清醒的。
目光偶然扫过一旁树下，却见隔壁院子里的小姑娘正蹲在那边玩耍。
小丫头年岁不大，看起来约摸七八岁而已，生的乖巧素净。只是现在做的事情却一点都不文雅，居然在用棍子挑弄一只蜘蛛玩。
杜俨便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果然还只是孩子啊，跟只虫子也能玩的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