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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杀死全人类 / 5.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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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爱德华·罗尔贝撒教授在莫斯科外的谢尔盖耶夫小镇去世后,人们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从报纸上陆续看到了许多关于他的生平事迹。
  我对他的学术成就没有丝毫兴趣,唯一能让我们在心灵上产生共鸣只是因为一些相同的爱好罢了。他和我一样,对白银时代的苏联文学情有独钟,能死在莫斯科那样的土地,对于爱德华来说也算是一种人生的慰藉善终。爱德华的死让我又得花上时间去把《都灵之马》看上一遍。表面上,我不会对他人的死亡抱有任何惋惜和感触,只是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也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内心涌出的那种糟糕和悲痛,会令我完全无法沉下心来写作。
  我开始阅读新的书籍,也许是受到了爱德华死亡的刺激,便发了疯似的开始对苏联文学如饥似渴,比如马雅可夫斯基的《放声歌唱》、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法捷耶夫的《毁灭》、阿赫玛托娃的《安魂曲》还有雷巴科夫的《沉重的黄沙》……花了几周的时间,一连串的读了个通透。我甚至去往了莫斯科住上了一段时间。
  不同乌尔巴克的喧嚣,这里剩下的是一种对死亡的寂静。偶尔,踏上经过新圣女修道院的小道,我便能打远望见爱德华的墓碑,巴洛克风格的建筑耸立在一堆古老巨石之后,巨石上覆盖着青苔,棕色的围墙和郁郁葱葱的古木辉映成趣,如同克里姆林宫的缩影。
  我想到伍尔夫曾说过的话,人们总是把争吵,分歧,意见不合,各种偏见交织在人生的每一丝纤维之中,好似从孩童开始,我们就处于无尽的争论里。而墓地……墓地又埋葬了太多过去亡魂未完成的理想,在世的人们献上一束鲜花,好像在表达自己对于这些争论与分歧的继承。
  一转眼,又到了冬令时,难以忍受的严寒不得已让我赶紧做出离开莫斯科的打算,在自杀发生后的一个月,我乘坐火车前往了偏向东欧的沿海城市,来到弗雷敏日后会提到的那个城市。
  所到过的那些城市里,沉沉雾霭无不遮掩着喧嚷和欲望,突如其来的悲痛为我的内心填上一份惆怅,鳞次栉比的楼房刹时变得虚无缥缈,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既无法在喧嚣中找到目的,又无法在死亡中得到平静。就像活在两者之间的幽灵,漫无目的的飘荡在世间。
  然后,我在街角的书店碰见了弗雷敏。比我们第一次见面还要早上几个月。
  他勾搭着女学生在那里嬉笑。但他没认出我……因为他还不认识我。可我又是如何认识他的?
  不应该这样啊。
  我想道。
  我好像在做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
  ……
  我和弗雷敏在咖啡馆的后台发现了一台破烂的仪机,机器像一台破旧的汽车引擎被人随手扔在咖啡馆的吧台下,上面布满了蛛丝。
  我简单的擦拭了一下屏幕,凸起的屏幕看上去像一台80年代的电脑。我看到有一个电源键,便下意识的按了下去。
  然后它说话了。
  大概只是“唉”的叹息声。
  “你是活的。”我惊叹。
  【我当然是活的,我还有智慧。】义机说。
  “我们要到艾克兴公路的南面去。你知道前面有什么吗?”
  它说,我们前行的道路前方会出现一个深坑,它记不得具体位置,但沿着我们这个返现走总会看到的。
  【很大,比世界上最大的峡谷还大。你们可得想办法绕行啊。】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两种冲突,也有可能是多种冲突导致的。】它说。
  “冲突?”
  【爆炸呀。】它说【冲突导致的爆炸。】
  “是炸弹吗,什么样的炸弹有如此威力?”
  【大家都把那些大规模的宇宙强行塞入到了同一个地方,然后就爆炸了。】它说【爆炸在拓扑网上炸了一个大洞,什么都没有的空洞……准确来说是一个超验真空。】
  “既然不是物理上的真空,那个真空会是什么样子?”
  【这就是我待在这里的原因呀。】
  它欢快的语气说。
  【我在统计它的计算力规模。】
  “谁让你在这里的?”
  【那可和你没关系了。】
  我和弗雷敏对视一眼。
  “你在这里待上多久时间了。”弗雷敏问。
  【不知道……不过和时间也没有关系。因为那些宇宙在爆炸的刹那便已经把线性的叙事逻辑给炸碎了——时间四分五裂,导致如今所有的东西没一个能被确定下来。甚至连周边的算力都被抽空了。】
  “那你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你的计算数值不也是无法被确定下来吗?”
  【所以我才会一直计算下去。因为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是不确定的。包括我自身的想法。你不会明白这种感受,每次我尝试移开注意力,现实就不足够维持基本的存在形式了。】
  它说。
  【就连我们此刻的对话也可能是不曾发生和未曾有过的事。】
  “啊,是你维持了这个宇宙吗?你是某种神吗?”我说。
  【是呀,我是花园神祇的一员,无所不能的Transcendental。你们还活着是因为我还注意着这里。】
  也不难理解,爆炸的冲击波完全贯穿了整个形而上的抽象领域,如同矛头一般直穿它们的源头。扩散的规模超乎寻常,在每一个可被设想到的物理系统中,所存在的位形空间皆被颠覆性算力的洪水冲垮。维度结构被计算力掀起的恐怖潮汐摧毁得不成样子。无数自指高阶的叙事层信息形成纹路,向超视界拓扑网的节点中心收敛,混乱的分形图在花园中产生了清晰可见的涟漪。
  当花园的生命注意到空白处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时,便开始将新生的义界倾泻入这肥沃的土地。这些肥料将计算力供养成另一种导论,进入构造运算律的下一个阶段。
  “我大概已经听够无所不能这个词了。”我说“你不也是无限运算力的机器吗?怎么会困在这里这么久?”
  【在越是高阶无限的算力冲突中,界说早就成为了可被随意使用的运算符,你所能想到的一切都会被投入战争。不仅是数学和哲学概念,就连你们平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是。】
  它说。
  【统计的工作包括对于它们的算法归纳,至于无限本身来说,消耗多少宇宙的算力都是可能的,当两者发生不可避免的冲突时,单纯就变成了计算力上的比拼了。只要战争没有结束,统计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爆炸应该很恐怖吧。”我说。
  甚至把想象力本身都投入进去的计算战斗,文明之间高速计算的悖论冲突正在掰断一个又一个维持现实宇宙存在的定理脊柱。
  没有丝毫可以抗争的余地,战争的一开始,无数个由不同集合论宇宙系统组成的大冯诺依曼宇宙集群,以及众多的现实连续体就在瞬间被摧毁。
  而超验真空让不确定的事件再次发生,那些被摧毁的宇宙又在某时某刻被瞬间还原。接着破碎的叙事开始跳跃,众多生命被裹挟在存在和不存在的夹缝中。短暂出现的现实宇宙就如同定格的幻灯片一样在量子真空中闪烁不断,直至它们一次又一次的被即将到来的“不确定”事件摧毁。
  “到底有没有办法帮我们通过峡谷啊?”我问道。
  【当然有,不过构建这样一个稳定的定理需要消耗大量能量。不仅仅要统一数理逻辑,还有形式逻辑和感性认识。】
  “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无趣的统合带来的只有绝对的单调。绝对秩序又有什么好的?】
  “那我们永远都被困在这边了。”我说“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至少咖啡是免费的。你们想待多久都行。】它说。
  可是这场狂欢之旅是不可能被轻易放弃的。我想道。又把目光望向一旁的弗雷敏。
  弗雷敏说:“我有个提议。统计不是你的工作吗?要如何完成这件事情,不也是不确定的吗?”
  仪机不可否认。
  “既然你的统合想法依然是非秩序的,那么就说明它是不可预测的,既然不可预测,为什么要让不能建立秩序的想法成为绝对可以被确定的事情?这样做会违背你的初衷啊。”
  仪器叭叭的响了两声。
  【哎呀!你说的对呀……但我可不能把这种秩序延伸到永恒的长度。】
  “只要一段时间便够。足够我们过去了。”
  【那么我将翻转我的内外机身,到时候整个外部都是我的处理器。】它说【大幅度提高我的运算能力。】
  “补上超验的真空……?这要消耗多少能量啊?”我问。
  【我将燃烧整个可被构造的叙事集合,包括所有大冯诺依曼宇宙集群和部分万有公理宇宙,这些偏向统一的概念都会成为我的燃料,连同公理都会彻底分解,融入到我的计算力中。不过,我会留下当前一小段线性叙事来保存你们这个可以立足的现实时空。直到我完成统计为止。】
  “你打算多久开始?”
  【现在已经开始了。】
  说罢,它开始发出滴滴的声响。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简易的时针。
  “这可能是最恐怖的时钟频率了。”弗雷敏对我说“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强大的计算力被推进到极限,我能感觉到周围的异变,好像微观粒子都被拆分了,化为纯粹的计算力。仪机正在消耗包括周围的所有物质,我眼前咖啡馆的吧台突然消失了,然后是墙上的油画,以及书架上的书。我叫着弗雷敏的名字,但是声波在半空中也化为了计算力的一部分。
  弗雷敏用手势让我出去,光在扭曲中被解体。我的视野开始模糊了。
  连时空结构都被分解了。
  随着仪机的表面温度抵达临界值,像被打开了水阀般的,无数宇宙从机器的算力井里喷涌而出,某些我们无法察觉的视角,那些宇宙诞生的同时已经被仪机刻写下了算力数据,细致到每一个星系,每一颗星球,甚至是每一个微观粒子上。
  “数据本身就是其它宇宙的堆积形式,压缩的数据流中便已经储存着无数个可构造集群宇宙的庞大规模了,可集合论宇宙的副本依然在这之中不断扩散,这和概率无关系,而是必然发生的事情。所以要完成读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弗雷敏说“不过那台机器在统计它们。并尝试构建一个统一一切的终极公理。”
  咖啡馆的上方,那个漂浮的环状物表面开始加速震动,产生的棱角越来越多,频率越来越快。
  我们沿着艾克兴公路一路向前跑去,身后有什么东西塌陷了,我顺着声音回头去看,望见一道道五彩斑斓的琉光从天边划过,宛如流星雨一样。
  咖啡馆正闪烁着诡异的磷光,成为扭曲现实宇宙的棱镜,眼前的场景超出了生命意识能构想出的任何现象。远处的天穹裂开的豁口迸发了一股无形而不可阻挡的推动力,仿佛要将所有时空都导向一个不可避免的结局。
  我和弗雷敏在几里外找到了一辆皮卡车,车子还能发动。这便加快了我们前进的步伐。
  这种终极公理的诞生本身就是一种不该存在的错误……宇宙怎么能容忍这种错误呢?仪机的行为显然是在现实深处留下了一道不可挽回的创口,即使这种错误公理的诞生时间很短,但它的强大程度已经完全能够通过自身去否定所有本应该存在的形式。
  超验真空被短暂的琉光遮挡住了,原本巨大的峡谷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如今峡谷已被填平,可我依然能透过光体看见下方深不见底的漆黑。在峡谷的上方,我们不仅是穿过物理上的距离,更是穿过了不可越过的概念……概念,就像无限本不能至下而上的去突破的铁律。单单依靠序数的堆积怎么能突破无限基数的障壁?单单依靠迭代怎么能突破不可达基数的鸿沟?但此刻这种情况却发生了。因为仪器构建的终极错误覆盖了所有定理,彻底颠倒了无限的真理阶梯。
  “连高阶无限的强弱顺序都被解构了。”弗雷敏说。呼啸而过的风声让他的声音很难听清。所有逻辑、定理、时空和概念都在极短的片段内消失无踪。
  仪机的算力如同一只推翻城墙的巨手,正随意的、零乱的不断地拆解形而上学的中心和本源。集合论宇宙不断地生成、转换,又不断消失,最终消解了意义的本身。
  每一个宇宙的计算力都在瞬间被抽空,那些运用算力技术的人类文明无论是否处于运算战争的中心,瞬间都跌入了更加原始的时代,原本由计算力塑造的造物开始瓦解,更有操控叙事层的武器无法被人为控制,失控的叙事漩涡将它们的主人连同抽象领域本身反噬,所有文明都荡然无存。
  我们的皮卡车冲出山谷,飓风吹拂的沙石遮挡了我的视线,黄土和沙尘摩擦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仿佛积攒了怒火的闷雷在不断回响。
  “我们对那台机器的提议杀死了所有掌握算力技术的文明。”我说。
  “是的。”弗雷德说“为了跨过这道峡谷,我们刚刚杀死了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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