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

　　直到距离第四哨塔仅仅两公里的位置处，我才终于发现了最后一处脚印。
　　不，不该这么说。
　　因为我面前那空无一物的荒漠上，正在凭空地凹陷出一个接着一个的，新的脚印。
　　我能感察到，面前的虚空之中有着某个庞然巨物在缓慢前行，但我的肉眼，却捕捉不到它。
　　尽管佩戴了夜视镜片，但它也只是强化了我的夜视能力，并不具备红外线热成像之类的显象功能。
　　所以我终究还是得拿出麦克斯倾力改装的——秘密武器了。
　　“樱红、绮薇、阿凌！大家准备好油漆炮，目标就瞄准新产生的脚印正上方，约10米至20米高度之间！”
　　“————收到！”几位骑士少女同声答道。
　　接着，只见我们四部猎豹机甲同时张开了獠牙锋利的兽口，自猎豹喉咙内，兀地探出四支圆形的黑色炮口。
　　“————开炮！”我下令道。
　　四声轰鸣之下，颜色各异的鲜亮油漆弹，便在十多米高的虚空中炸开了花，像极了节日里盛放的烟花。
　　起效了。
　　四下溅落的油漆，附着在了虚空中的某个不可见的巨大物事上，并将它的形状勾勒而出。
　　那是四只……粗壮如古树树干的兽腿，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大象的腿。
　　但这也是只是腿而已。
　　即使是射的最高的一枚油漆弹，也仅仅勾画出了巨兽腿脚的根部。而它的上身，还藏在更高处的虚空之中。
　　“再开一炮——瞄准20米至40米高度之间！”我再度喝令道。
　　又是四发油漆炮，因为麦克斯改良了炮管的功率，我们足够轰击至很高的高度。
　　这一回在高空中爆洒出的油漆之花，彻底涂抹出了巨兽的完整姿态。
　　这是一只头部高约40米、躯背高约30米的……猛犸象型原兽。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巨大的生物体，整个人的心神都被这强大的威压感所震慑着。
　　那一对蜷曲如月牙形的细长象牙，也足有几层楼之高，若要用它捅穿外层防护壁，恐怕也一如捅破纸板那样轻而易举。
　　而它那细长的象鼻端头，隐隐逸散出荧红色的光线，我敢推断那股威力无匹的高能射线，正是从它的鼻孔里喷射而出的。
　　看来这部堪称完美的生体兵器不单有着隐形护甲，还同时兼具着近战冷兵器，和超远程热兵器。
　　太无敌了吧。
　　面对这样的对手，我甚至有点儿不知道——我们这些在它眼里如同小猫小狗一般的猎豹机甲，除了用油漆弹让它显形之外，还有什么办法阻止巨怪进击的脚步？
　　说真的，我确实是没有预料到，显型后的敌人如此的强大，强大到我们根本就不堪一战。
　　难道说，人类的终局，就注定只能走向灭亡嘛。
　　我正感到心灰意冷之时————脑中陡然响出一个洪钟般的苍老话音，像是一位年迈的老者。
　　【兽主大人……可是您吗？】
　　【你是……猛犸象？】我在脑海里，以意念如此回答道。
　　【正是。兽主大人，您为何身在此地，还与邪恶的人类为伍？】
　　【可我……也是人类啊！作为人类，我并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愿，也请你不要毁掉我重要的家园！】我于脑海里话音恳切地说道。
　　【兽主大人……您都忘记了……这些人类，都对吾族做了些什么……】老者话音苍哑道，【他们是这颗星球上的毒瘤，必须被铲除！】
　　【那么————就请先铲除我好了！！！】
　　我高吼一声，接着便操作着赤武神飞身一跃，停落在了猛犸巨兽的双足正前，横身挡住了它的去路。
　　此刻，巨兽距离第四哨塔，就仅剩一公里的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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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兽主大人…………】苍哑的老者长吁口气，进退两难。
　　【无论如何，今天我都绝对不会让你越过这道高墙————如果你执意要前进，就请踏过我的尸体吧！】我话音决绝地说道。
　　【既然兽主大人执意如此……我也不得僭越，恐怕此行也只能就此作罢了……】
　　老者的话音逐渐远去。
　　【如果可以的话……请再等等可以吗？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嘛？】我高声挽留道——这个老者般的嗓音里透射着一股沧桑和睿智，我想它应该有着足够的知性，来回答我最想知道的谜题。
　　【您且说罢……】老者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说我已经忘记，人类对原兽做过了什么。我或许是忘记了，但你一定还记得，对吧？你可以告诉我嘛？人类所做过的事？】我恳切地询问道。
　　【这些人类……他们制造出了瘟疫…………】老者诉说道。
　　【瘟疫？】我不解道。
　　【红眼睛的瘟疫，戕害了吾族过半族众的瘟疫…………】老者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着。
　　【红眼睛的瘟疫？那究竟是指……】
　　我的话音未落，却只觉自己的下腹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火烫的感觉。
　　这……这是什么感觉？
　　有什么东西……涌进了我的身体里…………
　　好热……好痛……好难过…………
　　我一手捂着自己的肚腹，吃痛地趴到在了驾驶座上。
　　我……我这是怎么了…………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不断地加速，耳鼓里甚至能够捕捉到自己钝重的心跳声。
　　好难过……好压抑……好烦躁……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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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兽主大人，求你至少救救我的孩子。】
　　母兽的尸体旁，不停地用齿颌拱着母兽身体的幼兽，仿佛还在试图唤醒自己的母亲。
　　【妈妈……妈妈…………】
　　幼小的鬣狗呜咽一声，小脑袋便垂倒在了逐渐冷去的母兽的身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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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为什么连那么幼小的兽崽，都可以面无表情地残忍杀害…………
　　人类，究竟有资格被原谅嘛？究竟有资格被救赎嘛？
　　不，他们根本就不配。因为他们的劣根性，永远也不会更改。
　　他们是这颗星球上的毒瘤和害虫，他们就应该被毁灭，就应该被清除。
　　是吧，小白？
　　被喝醉了酒的人类司机所驾驶的卡车，从你雪白的身躯上碾压而过，弄得你血流满地、肠穿肚烂，在那冰冷的马路中央孤寂地死去、甚至都没有一个人类停下脚步来看你一眼的时候，你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一定也是这样诅咒着人类这个可憎的种群的吧？
　　咦？
　　小白，我的小白。
　　你不是……应该被我救下来了嘛？
　　为什么我还会看见，你满身血污地躺在马路中央的凄惨样子？
　　难道说，我其实根本就没能救下过你？在那场车祸里，你是不是早就跟我一块死了？
　　我一个惊悸坐起身来，看向驾驶舱侧边的玻璃壁面上倒映出的自己，只见我挂着泪滴的眼瞳里“嗞嗞”地闪烁了两下，接着瞳孔周圈兀自亮出两圈泛着荧光的圆环。
　　但是这对圆环，却并不是夜视镜片惯常的荧蓝色——不知为何，它竟然是荧红色的，像兽物的血一般鲜艳而妖异。
　　就像我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次看到的原兽的眼睛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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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起右手，抹了两下眼窝里的泪珠。
　　接着，我撑起身躯，从驾驶座上站起身来。
　　肚腹里不适的灼痛感觉已经渐渐散去，充斥在我浑身血液里的，只有一股微热的奇妙感觉。这种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我按下开启舱门的按钮，徐徐翻开的舱门之间，我一个纵身跳落而下。
　　周围有三四个骑着机车的人类向我靠拢而来，他们张牙舞爪地向我呼喝着什么，我却不知为何，既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我冲向面前屹立着的巨大猛犸象——此时它在我眼里，已然退却了一切的隐形屏障，粗犷的兽首、浓密的毛发，包括那对炯炯有神的蓝色眼珠，在我眼前都清晰可辨。
　　我朗声说道：
　　“我想你是对的。人类确实是自私又丑陋的物种。”
　　“把人类归于零，这个星球，应该会变得更美好吧。”
　　“那么，就请用你的利牙与吐息，去撕碎那座人类最后负隅顽抗的阵地吧。”
　　【谨遵……兽主之命。】
　　猛犸象的话音方落，一对碧蓝色的眼珠，瞬间就被一片血色般的荧红所取代。
　　巨兽将它的象鼻伸至我的面前，我轻捷一跃，便跳落在了它的鼻尖。
　　象鼻牵引着我，一路攀升到了三四十米高的空中，最终将我安然放在了它的头顶。
　　下一刻，巨象张开大口、高吼一声，发出了震彻整座荒原的雄浑声浪。
　　我以一副白猫的姿态，踩着巨象头顶的鬃毛，君临这独属于兽主的王座。
　　这个时候，我隐约想起了一款，我曾经钟爱的游戏里面的台词：
　　我，即是兽群。
　　大军灰飞烟灭，世界…………在我脚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