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汐的往事

　　“我是战争孤儿，在十年前毁灭世界的‘大异变’中，身体发生了变化、无端生长出了兽耳兽尾的我，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在都市的难民潮中走着，饿极了就累倒在了地上——直到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同样顶着一对狼耳的沧桑大叔蹲下身，把我自人群的乱流中抱了起来。
　　“这个人就是我的师傅，周巡。他搭救并收养了我，带着我逃出了邺都，驾车去往都市西郊的原野上————在原野的中央，有着一处在建中的军方超级工事，周巡告诉我，那是‘堡垒’，是由华国军方与西方国家联合秘密建造的、人类最后的防卫线，这样的工事，在世界各个国家还有很多座。我说你为什么会知道，周巡告诉我，他是一名军方的前特工。
　　“周巡带着我，跟随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数以百万计的难民，一道进入了仍在修建当中的哨塔入口。当时的堡垒根本还称不上是一座都市，只能算是一处难民营，哨塔上是森严的守备军和满布的炮口，墙内则是饥寒交迫、惊恐无助的难民。站立在哨塔顶上的军方高层用多国语言告知我们，这座固若金汤的堡垒足以保证我们的安全，但想要在这里立足，就必须从事生产工作，因为‘堡垒里不养闲人（NoFreeMealsintheFort）’。
　　“一开始，几乎所有的兽化人都顺从地接受了堡垒的安排，但当兽化人难民们被分配到各个生产区从事生产后了一段时日后，矛盾便逐渐滋长了起来——生产区的兽化人每天即使持续工作12小时以上，都难以完成繁重的生产任务指标，很多老年人和体弱者根本无力支撑，有的人甚至积劳成疾、猝死在了生产岗位上。后来围墙外界的战事渐渐平息，原兽大军停止了攻城、撤回了都市的废墟，人类和原兽间进入了互不进犯的制衡局面。外患方除、内忧则起，兽化人群中便开始响起了抗议的呼声，甚至一度演变成了集体罢工和暴动。最后是老乔作为所有兽化人反抗者的代表，跟人类守城军方的首脑进行了和谈，并达成了一项协议————堡垒里所有不愿意作为生产者、终身从事生产的兽化人，可以选择成为‘猎人’，终身驻守哨塔，以去围墙外猎杀原兽为职责，换取积点以维持生活。如果能积满一万点，就可以换取都城居民的身份，进入都城生活，并享受其他都城人类居民享有的一切资源和权利。
　　“在那之后，所有不甘心于终身劳作的兽化人，都被分配去了八座哨塔的下层区，成为了第一批的猎人，其中也包括周巡——他的前半生已经习惯了杀伐，的的确确不是一个适合在生产区劳碌一生的人。而我自然也就跟随着他，一起来到了第四哨塔，并在周巡的培养和训练之下，在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已经正式成为了猎人学徒。
　　“周巡是个很厉害的猎人。他远战用枪、近战使剑，身上几乎没有弱点。他猎杀了不计其数的原兽，整个第四哨塔内罕有匹敌。按他的积分速度，如果安心攒个十年八载，攒够一万点、去往都城也不是白日梦——但是周巡对于都城却完全没有任何憧憬，他的积分不是被他任务后花天酒地地挥霍掉，就是被他送给一些更加需要救济的穷人了。
　　“而我也渐渐地明白了————周巡他之所以不向往权力，是因为他在大战之前就曾经一度接近过权力的核心，之后又自行离开了权力的角逐游戏，大概是他天生就是个喜好自由的性格，压根不喜欢这种游戏吧。”
　　沐汐说到这里，话语便休止住了。
　　“那周巡……后来呢？”我追问道。
　　“…………他死了。”沐汐淡淡地答道，“死于猎人最为普遍，也最为必然的那个原因。”
　　被原兽杀死。
　　对于猎人而言，只要狩猎一直年复一年地进行下去，这就是迟早有一天，会降临的结局。
　　哪怕是再优秀的猎人，一次满载猎物凯旋，两次凯旋，也无法保证第一千次一万次还能继续凯旋。
　　任何一次的大意失手，或许就是命运的终结之时。
　　我忽然回想起沐汐曾经在地下营救的那次行动里，说过的话。
　　————三年前，那支遭遇了骑兵级袭击的十五人猎人队伍里，最后存活下来的那个猎人学徒，就是我。
　　我想周巡，多半就是死于那次任务。
　　看见沐汐的眼色逐渐黯淡，我最终也没能再开口问出“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这样的问题。
　　“不聊这些了，明天我们还有正事要做。”沐汐也适时地截止了话题，说道，“我有点累，先休息一会。后半夜你睡，我来守。”
　　“好。”我点点头，看着沐汐在一旁的地上铺开睡袋，利索地了钻进去。
　　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睡脸。
　　但能够守在她的近旁，对我也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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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晨。
　　“该起来了，雪降。”耳畔响起沐汐的声音。
　　“早……沐汐。”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睡得还好？”沐汐问。
　　“那当然，天使守夜能不香嘛？”我竖起拇指夸赞道。
　　“你呀，就嘴皮子甜。”沐汐无奈地浅笑，两手拧开金库的门扇，“走了。”
　　妈耶，我的猫眼要晃瞎啦————我迎着外面照来的万丈晨光，连忙掩住眼睛。
　　“对了，这个给你。”沐汐忽然扔给我一个卷轴一样的东西。
　　我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张手绘的…………废墟地图。
　　地图不大，但信息量十分庞杂，上面详尽地绘制出了犹如蛛网一般的都市交通脉络，并标记了医院、商场、体育馆、能源站等各种大型建筑设施的位置，甚至连地铁线路都有绘制出局部，尽管不完全。
　　不仅如此，地图各处都还用娟秀的文字写明了很多狩猎小贴士，比如哪里是何种原兽出没频繁的区域，哪里是必须绕行的高危险区，哪里的环境较为适合狩猎，林林总总，详尽无比。
　　“师傅，这难道是你制作的……独家废墟地图！？”我惊喜道。
　　“独家也谈不上，这是我自己的狩猎经验，加上跟一些猎人同行交流后的协作成果。”沐汐说道，“一会我们出去后，你要根据这个地图，切实地记住自己看见的每一处，务必要把这个地图上的每一个角落都熟记在心————要知道在很多的危机时刻，猎人能否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取决于他对这个城市各个细部的熟知程度。”
　　“这么好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牢记的！！”我爱不释手地握着地图，兴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