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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文在电子屏上写完那一大长篇的内容，屋外那第一缕阳光已经透过窗子摸进了屋内。
直到放下手中的电子屏，文的身体才感受到疲倦，可看着屏幕上书写的内容，他的精神却又异常兴奋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让所有人通过石碑看见这些内容了。于是文顾不得休息，就拿着电子屏出门来到了羽的住处。
当羽得知文已经完成了雕刻内容的撰写的时候，只有满脸的惊讶而当他看完电子屏里的内容，表情更是震惊。
“这都是你一晚上写出来的？”
“对，我一开始写就停不下来了。”
羽又看了看电子屏，不禁感叹道：“咱们这帮人有你的加入真是太好了，对了，你这一晚上都没睡，现在肯定困得不行吧？你就在我这休息，其他事情交给我们吧。”
文点点头，然后在羽的安排的客房里稍作休息，一晚的精力消耗甚至让文不用做睡前的酝酿，刚刚躺下便呼呼大睡起来。
当文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走出房间发现羽还没有回来，于是文离开了住所打算在城市走走。
和往常一样，夜晚的城市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而当文走到市中心的时候，只看见十几个人手拿着电子屏看向一个大型自动构建机械，而机械手表此刻正拖举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伴随着那十几个人的指挥，巨石被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地上，这期间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噪声，不过即便有人听见声响且目睹了巨石的搬运过程，那他们也只会认为这是城市建设计划的一部分。
“你睡醒了？”
文转头看去，只见羽正激动地朝自己跑来。
文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那块石头问道：“你们从哪找来那么大的石头啊？”
“这东西不难找，城市外围多得是，对了，马上就要开始进行雕刻了。”羽拿起电子屏说道，“其他人看了你的内容都十分激动，都迫不及待地要开始构建石碑。”
这时，只听见有人喊道：“所有人退到防护墙后面，要开始雕刻了！”
于是众人纷纷退至防护墙后，仅透过一个可以过滤激光的细窄防护玻璃观察着雕刻现场。
而那台构建机械此刻已经将机械手臂转换成了激光发射口，伴随着一阵红色激光从发射口射出，在自动化雕刻下，激光的温度精准地将接触到的石块表面气化，形成一道道内壁光滑的凹痕，而这些凹痕最终也整整齐齐、自上而下地组合成了一个个文字。
即便隔得很远，文依然感受得到激光的阵阵热浪，这让文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最初看见火山喷发时的感觉，不过那种大受震撼的心境已经转为文字，由激光深深刻在了石碑上。
“人们真的能理解我们的想法吗？”文突然开口问道，不知是在向羽提问还是自问。
“不知道，但是雕刻今晚就能完成，等到明天，人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城市中央出现块石碑。”羽满眼期待地看着那雕刻现场说道，“等到那个时候，就能知道人们的想法了。”
“虽然这块石碑体型庞大，可我总觉得人们心头上的执念更大，我有些担心这块石碑会变成人们眼中的沙子。”
羽笑道：“就算是沙子入眼也会有所感受的。”
众人在防护墙后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天空也已经由黑色变为了浅蓝色。伴随最后一阵激光消失，雕刻也终于结束，原本光秃秃的石块上，此刻已经布满了文字。
文绕开防护墙走到石碑前，那刚刚雕刻完的文字此刻还向外辐射着余温，一个个凹陷在巨石上的文字在被加热后的空气中扭动着。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文的身边。
周围的人很快就将建造现场清理干净，文和羽也随众人一同离开了现场回到家中休息，只留下那座石碑挺立在城市中心。
当阳光已经升到了最高空，文才从睡梦中醒来，连续两晚的通宵让他的疲劳在短时间内有些缓不过来，但是文还是匆忙穿好衣服打算出门，因为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人们的真实反应。
果不其然，当文来到市中心的时候，那座石碑旁早已围满了人群，并且都在阅读着石碑上的文字，人们惊讶之余纷纷都在猜测是谁干的。
站在一旁的文此刻正享受着众人的胡乱猜测，虽然无法大声告诉众人这内容出自自己之手，但正是这种隐蔽而又伟大的感觉让文的内心感受到了满足。
很快，大部分围在石碑周围的人都已经阅读完毕，人们也开始议论起石碑的内容来。
“咱们旧世界的历史几乎被概括在了这个石碑上，并且作者很明确地在石碑上写下了旧世界灾难结束的时间点，最后结尾处他居然呼吁想我们在那个时间点回到旧世界重新开始。”
“那个鬼地方我打死也不会回去的。”
“没错，放着这个新世界不待着，回旧世界干什么？”
“到底是哪个疯子写的东西？这种人就应该被找出来受万人唾骂。”
“……”
文的兴奋感在这一刻被狠狠摔在地上，面对周围人的声讨，他甚至想起了当初同其他几组勘探队的争吵。
“他们根本不想回去，他们丝毫没有内疚，他们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在文的心中，这几句话不断重复着。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巨响，石碑的下方被群众用锤子敲裂开来，细小的碎石四处飞溅，可周围的人们却大声欢呼，就像在庆祝胜利一样。
文那接近崩溃的内心在这一刻终于被击穿，他愤怒地挤开众人，想要阻止那群疯子敲碎石碑，可还没等他到达石碑底下，石碑就因为底座被敲碎而倒了下来。在石碑倒塌的方向，众人纷纷朝两边躲开，可唯独文还在向着石碑奔去。
就在石碑即将砸到文的时候，文被一旁的几个群众一把扯到了安全区域，几乎是同时，那座石碑轰然倒塌，烟尘四起。
文面无表情地扶坐在地上，失神地看着那已经碎成了石块的石碑，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那几个群众过来拉起文，说道：“没伤到吧？这该死的石碑差点就砸到你了。”
“也不知道修这石碑的人怎么想的，这要是真有人受伤了，肯定得怪到他们头上去。”
“造这石碑的人就应该被留在旧世界，。”
“对，没错！”
“……”
文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人，这群人正在将一切怪罪于石碑的创造者，丝毫没有想过是他们自己亲手砸倒了石碑，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不正是他们对待旧世界的态度吗？
想到这，文捏紧了拳头，正想要一拳打在说话的人脸上，却又被人给一把拉住，文扭头一看拉住自己的竟然是羽。只见羽摇了摇头，然后示意不要冲动。于是在羽的拉扯下，文跟着他离开了市中心的人群。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那个小团体的聚集地，开门的依旧是那个女人，不过这一次她的脸上满是消沉，见到文和羽，她也只是朝两人微微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小团体的成员几乎都在屋内，不过此刻已经没有了往日攀谈声，终究只有一片沉默，每个人头上似乎都挂着一团乌云。
随着屋内的气氛低到了冰点，文看向一旁的羽，此刻就连他也低着头默不作声。文再一次捏紧拳头，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被推倒的是石碑不是你们，推倒一个，我们就建十个。”
“没用的，你也看见了，那群人心中没有丝毫共鸣，石碑再建一万个都没有用，他们那种毫无悔恨的情感恐怕比石碑还要高，还要大。”
“可……”文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他只知道如果就连这群人都放弃了，那这个新世界迟早会步旧世界的后尘。
“文，你过来，我们单独聊聊。”羽拍了拍文的肩膀示意他到一旁单独聊。
两人来到旁厅，只见羽面色凝重地说道：“你知道咱们这个种族能走到这一天靠的是什么吗？”
“科技发展。”文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不不，那只是一方面，确切来说应该是好奇心。”羽摆了摆头说道。
“好奇心？”
“对，好奇心这种东西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东西，一切的发展和进步都来源于好奇心。”
“可好奇归好奇，文明不是本身就以螺旋上升的趋势发展的吗？”
“首先你要知道，人类的好奇分为两方面，一种是对外，另一种是对内。”羽解释道，“对外好奇是人类生存的基本，只有足够了解这个世界才有能力生存，而对内好奇则是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探索，只有在保证了生存能力的情况下才会对自我本质提出质疑。”
羽继续说道：“而我们利用对世界的发展成果来探寻自身的时候，种种迹象都表明我们自身的存在毫无意义。有的人或许会欣然接受这一点，但是有的人却认为是我们对世界的发展成果无法满足我们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探索，于是就又开始回到对世界的探索循环中，一步步将世界蚕食殆尽，而这一类人恰恰是好奇心最强的人。”
“最终变成了旧世界那样。”文脱口而出。
羽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从进入到这个下沉世界开始，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们种族的历史从此刻开始算起，一切从零开始，没有旧世界带来的先进科技，我们是不是有机会让这个下沉文明走上正轨。”
文听到羽如此明确的将目的说出，不仅没有感到惊恐，反而充满了兴趣，甚至还有几分兴奋，于是他压着自己的情绪，问道：“你的意思是？”
羽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些人不是想留在这个下沉世界吗？那我们就毁掉绝大部分与旧世界有关的科技，然后重置下沉文明。”
“要实现你的想法恐怕十分困难。“文皱着眉说道，“就今天石碑被毁来看，那些人对于我们这类人充满了极端的抵触情绪，毁掉旧世界的事物，这种事情成功率可以说是零。”
“那如果连着那些人一块儿毁掉呢？毁掉那些与我们观念不同的家伙。”
“那些人确实无法理解我们，可如果连同他们一块儿毁掉了，文明这个概念又从何谈起呢？”文无奈地笑了笑。
羽没有回答文的问题，而是说道：“你知道咱们所处的世界拥有好几块大陆，而先遣队之前放出的探测仪在那些大陆上拍到了这些画面。”羽说完就掏出了腰间的电子屏，然后调出了一组画面递给文。
文接过电子屏，只见屏幕里两只浑身长毛，半直立行走着的生物正在合力用石头敲打着果实。
“这是？”
“这是下沉世界里的本土生物。”羽凑到电子屏前将画面放大，“它们拥有着和我们类似的上下肢，并且会使用简单的工具，从它们的群体行为来看，已经有了社会的雏形，你应该知道意味着什么。”
“这种生物可以发展成为独立文明。”
“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下沉文明。”羽补充道。
“你想怎么做？”
“第一步，中断传输，阻止更多的人口进入下沉文明。第二步，销毁所有与旧世界相关的超前科技，只留下部分基础科学技术。第三步，也是最漫长的一步，由我们暗中左右这种本土生物的未来发展，将它们发展成为我们所认为的下沉文明。”
“你最开始说好奇心是文明发展的关键，但好奇心这种东西是我们无法完全阻断的，总会有漏网之鱼试图利用科学技术来探寻自我存在意义，如此一来，不就又回到旧世界发展的死循环中了吗？另外……”文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毁掉自己的文明，发展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文明，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你的第一个问题我有想过，其解决办法就是——由我们来赋予它们一个存在的意义，这样它们就不会陷入无尽的发展循环而自生自灭，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毕竟咱们也算是这个下沉世界的创世者。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羽顿了顿，然后看向了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或许就是咱们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