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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8月26日的早晨绝对算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因为在这一天，每一个住在靠东开有窗口的房间里的柏林人，都能欣赏到天边的晨曦。朝霞的淡淡金黄，把整座城市上方的天空都染上了色。也意味着今天会是一个朗朗晴天。
晴天的心情一定会变好。在秋天的太阳下将不会感到夏日的炎热，而是近似于冬日的温暖——在早晚都凉的时候美美地晒上一会阳光，肯定是不太富裕的人家里最好的心情调剂方式。
小巷深处的这栋屋子当然也可以享受晨曦的美好，只是因为方位不佳，只有两个房间能晒到太阳。
其中一间当属这栋房屋的主人，从梦中刚刚苏醒的塔路拉德。
昨日整日闲暇，接上充足的睡眠，今早拉开窗帘，满面明媚阳光。
尽管因为秋分日的接近，日出时间晚了许多，但起床时间也变晚了的她，能够刚刚好看见太阳从邻居家阳台露出半边的样子。
就着这阳光，心情似乎也没有昨晚那么差了。
她面对太阳微笑，遥想曾经的秋天，全家人坐在餐厅里吃早餐的时候。
只可惜，失去的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随即转身，走到梳妆镜旁边梳好凌乱的头发，在洗手间里好好洗漱了一番，精神抖擞地来到楼下餐厅。
失去的悲伤，已经被妥善收敛。曾几何时，她也没有想过这种感觉会来上三次。如今确切经受了，仍然像是梦一样遥远。飘忽得不像真实，却又是事实。
无论如何，她还是要说出那句话。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今早的海娜也不见昨天的失态。也许是因为失去已经成为了常态。听见母亲如此自言自语，一眼都没看，继续咬着手里的吐司。看起来就是个小冰人儿。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当初。
海娜等着期末考，纳尔等着面试，塔路拉德等着两人的好消息。
如果是那天的话……纳尔应该在楼上睡着大觉吧。
不经意间就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仍然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呢……
与其说是吐司，倒不如说是面包。今天的“吐司”没有加太多佐料，单纯的只是一块面包。因为发酵不完全，有些地方硬呼呼的。活像一坨面饼。
按道理，以海娜的厨艺，这种面包根本不会出现。就算出现了，也上不了餐桌。应该在垃圾桶里待着才对。
看来海娜陷得很深啊……
哈哈……
我不也一样吗……
肯定是不能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继续生活下去的。
——
吃完早饭，她继续了昨天的工作。把那封信加以完善。
也许信封不值一提，但不值一提的东西多的是。何况这封信对她来说不算不值一提……是相当重要的……人生转折点的那种……重要程度？
她有些拿不准对这封信的看法。
是救命稻草？还是反正都没希望随便写写？
措辞倒是不用考虑了，一如既往地谦卑就行。
在如此美好的早晨却要做如此不美好的事情，她倍感遗憾。
只不过……
“咚咚咚——”
微弱的敲门声。
握着笔的手没有任何停顿，丝滑地在信纸上写出一个又一个字母。
“咚咚咚——”
又是微弱的敲门声
这次她停了下笔，转头看向了房门。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直到第三次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她放下笔。
“海娜,去开门，有人来了。”
海娜没有像以前一样回应她。
寂静一直持续到下一次敲门声响起之前。她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好像海娜从那个女孩离开开始，就不理她了。说什么也不回话，像是没听见一样。
只能自己去了。
她站起身来，向楼下走去。边走还边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手头剩的这一点点钱该怎么花。
这样困顿的思考一直持续着。连与门外来者对话时也没有停下过。
“菲力克夫人？您在听吗？”
“……抱歉，我走神了。可以再说一遍吗？”
“好的。您一定很担心纳尔·菲力克先生目前的情况对吧？”
“……”
“菲力克夫人？”
“对不起……可以请您再说一遍吗？刚才那句话……”
“您一定担心纳尔·菲力克先生目前的情况，对吧？”
目前的……情况？
那对失神的眼眸忽然就升起了一丝光彩。
不过，没两秒钟，那道光又黯淡了下去。
“嗯……没错……”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进去聊？”
……
“首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帝国科研所的外派事务员，汉斯·费舍尔，这是我的名片。”对面的男人递出了一张名片。
塔路拉德接过手中，前后看了看。
制作很精良，地址信息一应俱全，看样子是真的。不是推销员或者街头骗子……那种人也不可能知道纳尔的事吧。
她暗暗想。
“然后，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知道，‘人形战舰’吗？”
她迟疑了片刻，“知道……就是保护我们海上贸易线的一群……小姑娘？”
“远远不止这么简单，菲力克夫人。”那男人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海上贸易线是帝国政府正常运转的保障，更是许许多多海岛国家赖以生存的生命线。”
“海峡对岸的贝蒂元帅曾有言，王国不能失去航线。正如同联合王国不能失去海上贸易线一样，帝国也不能失去海洋。虽然贸易线对我们的意义不像联合王国那样大，但也十分重要——有了贸易线，我们的工业产品才能出口，殖民地、其他国家的生产原材料才能进口。源源不断的财富，持久稳定的工作岗位，才不会宛如黑色星期一那样化为泡影。”男人端正地坐着，双手叠放于膝。
“您一定也经历过那次经济危机吧？十万旧马克才买得起一块面包。实不相瞒，我现在还收藏着一张一亿马克的旧钞。虽然这东西没什么收藏价值……抱歉，扯远了……”
“没关系。”她摇摇头。
“……同时，她们也不是一群小姑娘。白鹰的大西洋舰队，联合王国的本土舰队，人类工业的最高成果，数万吨的伟大钢铁造物，在塞壬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只有她们才能抵挡塞壬的恐怖，只有她们才是我们的救赎。人形战舰的强大与重要性毋庸置疑，但是有一点还请不要忽略……”他伸手轻点茶几。
“我们赖以生存的陆地，与充斥着危险塞壬与死亡的海洋，只隔着一道海岸线，一条沿岸航线。任何不增强人形战舰作战能力的行动都是愚蠢的行动，任何削弱人形战舰作战实力的行为都是自取灭亡。”
“这些电台里都讲过。”
“昨天，它们只是击沉了几艘运输船，今天，它们可能干掉整支运输舰队。明天呢？后天呢？终有一日，它们会不满足于海上的那一点点战果，将舰炮指向陆地。大炮的射程有多远？陆地离联通海洋的水体有多远？如果不能拒敌于五海里安全区之外，我们将永无宁日。“
“这些倒是没有听电台讲过……”男人的一番话有些触及到她的盲区。
“所以，纳尔·菲力克先生，也深感人形战舰目前作战实力的不足。”
“……所以？”
“于是，他自愿加入到有关人形战舰的研究中，从数量上弥补人形战舰的不足。”
“数量上……等等……他……她们……不是……怎么能……”
费舍尔先生很有礼貌地等待塔路拉德缓过神来。
“她们不都是一群女孩吗？为什么纳尔能……成为人形战舰？”
“重要的从来不是过程，而是结果。我相信您一定理解这句话。”
“我能相信您吗？”
“那就要看您相不相信她了。另外，她会回来的原因，请不要详细询问。大体上就是原本的实验失败了，他既没有成为人形战舰，也没有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他……她回来了？”
“就在门口。您可以出去看看她。”
塔路拉德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脚步也十分缓慢地向房门移动。一拉开门，就是女孩低着头依靠在墙上的侧影。
熟悉的短发。
熟悉的发色。
以及对方的畏惧的神情。
一点点阳光从巷口照入。
熟悉的五官。
熟悉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