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时代广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夜坐在时代广场上用无奈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位才刚见面不过十分钟的小女孩，见面不到十分钟就被Enjle那个婆娘丢给自己的可怜虫，丝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么样，面对白夜的打量对方也在用茫然且小心翼翼的眼神回敬着他。
　　（还是只勇敢的幼猫。）
　　这位有着黑灰渐变发色如幼猫般可怜但警惕的小女孩正是今天Enjle带来的新人，编号ΗΠ—H0—100，代号【天南星】。与白夜他们有着显而易见不同的，是她的编号史无前例全部由希腊字母组合而成，甚至连末尾数字也是白夜从未听说过的一零零。
　　在离安府，白夜的编号是Ef—H0—001，这其中001表示他是该Ef分类中的第一位被发现的异构体，棂的编号是Ns—H0—022，末尾数字和白夜同理；整个离安府只有Enjle的编号是高度保密没有人知道，再剩下所有人的编号尾数白夜都清楚，他们都没有上过二十，因为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相对正常的异造体可以跟人类同舟共济。
　　可眼前这家伙的一零零是什么意思？ΗΠ中第一百个异造体吗？这绝不可能。
　　当白夜正在将能记得起来的所有异造体编号一一在脑中过一遍的时候，一位有着优雅靓丽身影的女性忽然穿过街道从白夜的后方靠近过来，她的动作悄无声息但是行动迅速背对的白夜仿佛根本没有察觉，而正在他对面原本正与其对视的小女孩却敏锐的注意到了白夜身后那个正在靠近的身影，小女孩立刻愈发警惕起来。
　　“果然，你还在这个地方坐着。”棂从背后走近，语气里满是“果不其然”的得意。“En姐不是交代过你要好好带着这孩子玩一天的吗，怎么搞了半天你们俩还在楼下。”
　　“我没有和人类小孩交往的经验。”白夜背对着棂看着头也不回地答道，棂的动作什么时候如此轻盈了甚至连白夜都没有及时发现，但好在小女孩刚才剧变的表情帮到了他。
　　小女孩在发觉是不久前才在办公室见过一面的棂之后又恢复了一开始稍加警惕的表情。
　　“你怎么过来了？”
　　“En姐猜你可能会带着她在某个地方坐完一整天所以拜托我出来看一下。开始我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你是真这么打算的？”
　　“不。计划是坐绕城公交。”
　　白夜所说的环城公交是离安府【模拟城市】计划的一环，大约两年前由人社部提出，该计划的本来目的是期望给常年住在离安府无法回家的职员们打造一个和外面如出一辙的城市，增强职员们的归属感，但从两年来的结果来看无论给这座城市填充什么它都始终空荡荡的，毕竟这座城市的人口终是无法解决的硬伤，多数员工都有包括宿舍在内的多间空房，忙碌的时候许多人自然是会选择住在最近的宿舍再加上离安府实现了完全智能化生活物资都可以送货上门根本没什么人会去逛街。
　　【模拟城市】计划一开始是打算规划总共三条不同方向的公交线，但最终只建成了绕城的一号线，环城公交一号线如果从时代广场站出发的话，大概三圈左右就差不多到傍晚了，从打发时间的实用性上来说确实是一个敷衍了事的好方法。
　　（但这绝不是Enjle那番话的本意吧。）
　　“白夜，你觉得拉着一个小孩子在公交车上晃悠一天她会觉得快乐吗？”
　　“嗯……大概吧。可以补一天觉。”内心的理智让还想强撑一下的白夜实在是没法底气十足的说一个“嗯”，就算是他，也没法相信小孩子坐一天公交车会快乐。
　　“唉。”得到预料中答案的棂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可你既然都在时代广场了，就不能抬头看看四周吗？”
　　四周？遵照棂的提示白夜抬头向四周望去，忽然他的瞳孔急速放大。眼前的场景是什么？它们都一直在这里吗？
　　包围广场的一圈圈建筑上五光十色，电子屏堆着电子屏广告牌压着广告牌，每个上面都滚动播放着不同品牌的长广告，一瞬间白夜的耳根前仿佛忽然炸开了一个音符，紧接着刚才不曾有过的喧嚣声涌了进来，刚刚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东西现在都在他每一根神经上跳跃宣布自己的存在。白夜的瞳孔中无数跃动的画面在里面闪烁，包围他的不是被广告无孔不入挤进每一寸生活空间中的窒息感，而是时代广场有规律的堆叠电子广告与传统广告的均衡布局给这座梯形的4万平方米空地增添的市井气息。
　　“你正在离安府的时代广场啊，这座商业中心里面有哪一样不比坐一天公交车要有意思的多呢？”棂双臂张开好像要把一切店铺都囊括进来，尽管她也几乎没有逛过任何一座商场像普通人一样购过一次物。
　　“我们的生活被殖民了。”白夜许久才终于接了一句，“被这些无孔不入的消费广告。”
　　“这种时候就应该少看点书。”棂拉着小天南星朝一处入口走去在经过长椅的时候还顺带拽上了白夜。“老是满口书上的道理是会被讨厌的。”
　　“欢迎光临~”悦耳的女声从三人站在玻璃门前那一刻便开始播放，这间商店里打扫的干净整洁，却没有一位店员或一位客人，商店售卖的东西从外形上看大概是最新款的“虚拟老婆”，这些现今最受欢迎的电子产品有序的摆在两边和店中间的货架上。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看不见人的女声从某个看不见的地方传来，在没有得到答复后便开始自顾自介绍产品起来。“本店专营广受好评的【开门回家】系列，您可以在本店找到今夏EX公司最新上市的新系列【开门回家-SnowCottageComrade】。”
　　“现在购买尊享版还附赠超值赠品，完全拟真的实境套件……”
　　循着旁边女声热情的介绍白夜悠悠踱步到店铺中间最醒目的一排桌子前，上面整齐摆放着三款同一商品的不同展品，一个是包装盒、一个是产品，最后一个是产品外加附赠品，大概就是所谓的【尊享版】了吧。一旁的大屏上正循环播放着SnowCottageComrade的演示画面，辛苦工作了一天的男人从办公室出来坐捷运回到了家，在打开防盗门的一刹那，安装工人早就提前布设好的惊喜“虚拟老婆”自动启动，家中一位有着结实肌肉健壮身材有着保养完美络腮胡的英俊汉子仅穿着三角裤和围裙从厨房走到门廊……
　　“如果您需要为您的伴侣增添其他功能，本店有和总公司直连的供货渠道，提供发行至今各类扩充包任您挑选同时还提供版本升级以及新旧兼容服务，为您的伴侣增添老版本的独特魅力。”
　　就在白夜即将目睹大屏上那毁天灭地的一幕时，恰巧走到另一货架激活销售词的棂拯救了这个即将自灭却还不知的可怜人，白夜的目光寻着声音转移到棂身上时大屏幕上刚好播完了那毁天灭地的最后一幕。
　　棂现在正站在【开门回家】的扩充包货架前随意浏览着，她从没有使用过这些产品对里面的内容自然也不清楚，现在见到这一排货架上琳琅满目的扩充包顿时倍感好奇，她过去，每拿起一个包装盒电子音就会立即出现为她介绍。
　　“让您的伴侣俯首称臣给您带来征服的快感……”
　　不等给她介绍完棂就已经两颊绯红的将手里印有项圈图案的包装盒放回原处顺便悄悄回头打量白夜有没有注意到这边，幸运的是白夜的视线已经又回到那个大屏上，上面的围裙汉子正在从厨房走向门廊。
　　棂不动声色的朝商店深处走去，最终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借着高耸的货架挡住自己略显错愕的用双手掌心贴了贴面颊，冰冷的掌心感觉到了面颊上的滚热。
　　（这是什么？）掌心中捂住的温暖正在快速消散，手指的冰冷没有保留住那股温度反而将其彻底带走，但指尖上残存的触感却还记忆犹新。异构体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功能强大运转正常的计算机每日亿次的讯息流转总会有一两次出现错误的时候，这种错误是可以分辨并剔除的。
　　（对，是正常的错误。）看看旁边一直和自己保持着不远也不近距离的小天南星棂得出了自己的正解，不打算在纠结于此的她放下双手转身朝店门附近溜达的白夜走去。
　　“我们去下一家店吧，这里似乎不适合作为带小孩的客人打发时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