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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季寒摇了摇脑袋,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是要去干些什么,小小的脑袋里是大大的疑惑。她的眸子里倒映着光芒,如同墨玉,反光玲珑。
仿佛像个邻家少女,或者说原本就是。
“所以说我应该做什么呢?”季寒微微歪头,露出温婉的笑容。
“额……我也还不清楚。”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其实吧……主要是我想不出其他的人选。”
“我不行吗?”她的兄长不知道从哪里突兀地冒出来,一把揽住我的肩膀,两个人就在妹妹奇怪的眼光拐到旁边的小角落里。
“有危险吗?”季凌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们干这的能不有危险?只能说相对安全。”我偷偷回头看了季寒一眼,她的目光正在被窗外的飞鸟所吸引,“贴身保护,然后你们进行外围保护,隔的就那么几米。”
“我知道。”季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只是我感觉有点儿邪门,说起来……其实就是自己第六感感觉不太对劲。”
他又补充道:“只是感觉。”
“我怎么感觉……你这句话好像什么时候和我说过。”我皱起眉头,在记忆深处搜寻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朦胧的脑海深处告诉我我曾在哪个关键时刻听到过这句话,朦胧地就像在雾里。雾中深处传来震荡,宛如风雷怒吼。
“……”模糊不清的嗡动,一张一合的嘴唇,叙述着记忆里已经消逝的回声。
“那是……”季凌的脸色一变,他正想要说些话语来吐露什么的时候耳机里的动静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顾,你准备好了吗?该带着你的人出来了。”
“好的。”我赶紧招招手,让大家跟我出去。
和所有的领导一样,艾米莉卡有自己的车队,由三支小队进行保护——212,072和551。虽然我至今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艾米莉卡会收到如此之高的待遇,或许是所谓的代表应得的东西,更或者说……
浥特兰只是需要一个,所谓的行走的代表而已。
叶凡带来的人是丹妮,娇小可爱,完美的人选。我登上车的左侧,进入副驾驶座:“目标是哪里?”
“早就发送过来了。”坐在驾驶座上的叶凡瞟了我一眼,“你自己看——3天前你应该收到了一份保密压缩文件,解压码337580。”
“What?我还以为是GG发我的……教堂?”
“什么教堂?”季寒从后面一排凑过来。
“是教堂。”加载季寒和丹妮之间的艾米莉卡微微一笑。
教堂……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起来,“基督教?”
“没错。”
为什么这里会和基督教有关的东西?
和宗教有关的东西实际上都是最难处理的事务。别看我们在阿克利亚区域的作战和极端主义宗教有关,实质上屁点关系没有——纯粹是因为某个和美利坚打了差不多二十余年的政权应该改革而陷入分裂,刚好世界革命军进入横插一脚,再加上某些大家都懂的势力干涉,阿克利亚则变成了我们所见的样子。
而波西亚则完全不同。这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复杂的冲突,从人和人,从物到物,从神到神,从意识到意识……宗教则是大头。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无法理解他们之间的冲突,但是他们的确存在。
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间的冲突已经持续了成千上百年,十字军东征就是最好的举例:“凡动身前往的人,假如在途中,不论在陆地或海上,或在反异教徒的战争中失去生命的,他们的罪愆将在那一瞬间获得赦免,并得到天国永不朽灭的荣耀。向著东方出发吧!不要犹豫,不要彷徨,为荣耀我主,去吧!把十字架染红,作为你们的徽号,你们就是‘十字军’,主会保佑你们战无不胜!你们总是时刻进行着不公的战争;你们总是因为贪欲和傲慢而挥舞着武器自相残杀,对此你们将遭受永恒的死亡与诅咒。而我们现在将引领你走向带来永不朽灭的荣耀的战争。”
而放到如今呢?以美利坚为首的联军去往的伊拉比克、阿克利亚和叙利德沙,何尝又不是十字军东征换到现代来的另一种意识和精神?
不客气地说换作我我是绝对不会容许一座教堂出现在我面前。它代表了什么?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的仇恨、枪声、侵略者的袭击、火焰。火焰代表痛苦,无处压抑的痛苦肆意在家园燃烧,浓烟滚滚,燃去了所有曾存在过的证明。
“把面罩拉起来。”在驶出营房时我通过后视镜向季寒示意。女孩“哦”了一声,乖乖照做。
前车的杨适修坐在后排,转过身贴在后窗上,拉了个鬼脸。他的举动逗笑了艾米莉卡,她笑起来,像降临人间的天使。没有翅膀的天使在狭小的空间里提出自己的问题:“你们一直是这么有趣吗?”
“有趣?”这个名词让我愣住了,“我们这,也算得上有趣吗?”
“对呀对呀,比我们有意思多了。”丹妮疯狂点头,“我们老大就只会拿着个手机在那‘嘿嘿嘿’地傻笑……”
“丹妮!”正在开车的叶凡没好气地叫了一声,“没事不要乱讲!”
“你看你看,”丹妮在后面用那种小声、但其实车厢里谁都听得到声音继续说:“直子上次和我们说老大这种情况在东瀛……”
“丹妮!”
“嘿嘿。”来自德意志的小姑娘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嘻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季寒也露出笑容。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们。”在旁听中艾米莉卡笑着轻轻说。
“请讲。”“请讲。”
我突然意识到这位朋友——如果是说朋友的话——脸上的笑容有多么不正常,甚至可以说是诡异。第一眼看去白发少女的笑容就如同拂晓的光,温暖中浸透人心。但陪的久一点,就会发现艾米莉卡其实是一直都在笑——在各种笑容之间切换。
此刻她通过车内悬挂的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你们为什么要来浥特兰?”
“啊?”
出乎意料的问题。
问我?我应该……一开始其实没有想这么多,现在的话应该是为了……复仇吧。
“顾柔,死在世界革命军手里。”我又听到那句话,在我的耳蜗里轮转。
“一开始的时候我来浥特兰是出于我的一个朋友。”艾米莉卡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她的目光转向车窗外,眼中迷雾氤氲。
“她的家族需要她去做什么,于是她就加入了浥特兰,就想阿尔贝一样。一个没落贵族,就需要将自己最后的新鲜血脉送上赌盘。”
“我呢?我怎么会想得到这是大人之间的政治游戏啊。我那个时候还很高兴地认为她找到她自己该做的事,于是就兴高采烈地去找了我的父亲。”
车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路上车体响动而产生的摩挲沙沙、和讲述者平静的声音:
“在我姑母的帮助下我和她待在一个学院里,我过得很开心,她比我更兴奋。她告诉我她的梦想,希望出人头地,她觉得她可以完成一切所有人给予她的期望。”
“我看着她的样子……光彩照人,就想任何勇者斗恶龙的故事里的主角,老套,但是任何人都可以得到满意的结局。”
“我以为所有人都会有自己满意的结局。”
“然后我们在城市里遭遇了袭击,我们蜷曲在一个角落里,她反击了,那是她最接近英雄的一次……”
“然后她死了。”
少女低下头颅,垂髫的白发在光滑的脸上造就出漫长的阴影,像葬礼,又像告别。
阴影遮掩了一切,包括表情,包括剩余的声音。
“这里是A车,即将进入城市,完毕。”车上悬挂的对讲机里传出人声。
“收到。”叶凡拿起对讲机,又把它放了回去。
眼前的城市将近,它一片仓皇,杂乱无章。透过车窗玻璃它的影子投落在二氧化硅的表面,就像一只脏乱的巨兽。
帕格尼尼。
一座腐朽的城市。原先,它是是一座叫做摩的西安的小镇。在庞然的难民潮到来之后不断在他身上用简陋的材料给它添砖加瓦,棚屋如砖一样一层一层重重叠堆,演化为如今的模样。
高耸,混乱,脆弱。
它的中心就是我们的拜谒之地。
……
同一时间,英吉利,伦敦。
对于伦敦来说,任何不下雨的日子都是好日子。象征着和平的白鸽在空中飞舞,晨曦自东方洒落,像神挥手撒下的圣恩。
乳白色的光晕像牛奶一样在老城区之间流动,最终流入一间客厅。一身西装的年轻人坐在昂贵的沙发上,似乎是因为不适应这身衣服而显得躁动不安。
他的双腿笔直,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墙上的油画,那上面记载着这片土地上最为传奇的人物——亚瑟·潘德拉贡,传说中古大不列颠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国王,传说他是圆桌骑士的首领,一位近乎神话般的传奇人物,被称为“永恒之王”。
但那把翡翠的王者之剑并未吸引到年轻人的目光,相反,他的目光反而是集中在其他什么上。
湖中骑士兰斯洛特。传说中诞生与湖上的骑士,湖中仙女的养子,不列颠的狮子。他威猛高大,浑身正气,一如从天而降的神的使者,以剑斩尽一切妖魔。
“你说,人……为什么总是要发起战争呢,阳炎先生?”苍老的声音在年轻人的身后响起,来自东方的年轻人回过头,微微鞠躬,虽然并没有那么标准:“兰斯洛特先生。”
“谢谢。”双鬓斑白的老绅士佝偻的身躯一下子变得笔挺,施以回礼以后他的身体才回到先前的弯曲,回到一个老年人应有的脊梁。
“那么现在阳炎先生,”老人深邃的双眸里仿佛沉淀着无尽的智慧,“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我不知道。”短暂的仿徨之后,庞杨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其实在我眼里,大家只是在争过来争过去而已,什么杂七杂八都是狗屁。
说句冒犯神明的话,我小的时候在想那些所谓的宗教圣人神人是不是都是从耶路撒冷出来的,所以那里才会成为圣城……不好意思说过了。”
他把手伸到窗下,捧着、沐浴着有限的阳光,手上似乎有隐约的伤痕,又似乎没有。
“我读了很多别的书,想去寻找答案。”庞杨喃喃地说,“但到最后我发现唯一能回答我的还是《天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他把自己的头抬起来,直视一亿公里外的炫目光芒:“我自己想来,这其实就是最好的解释。”
“你相信神吗。”老人慢慢地说。
“我不相信,我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年轻人转向老人,“神庇世人……我们这种人不会有人相信这种话的,不是吗。”
“神庇世人……世人所有的苦,以被神所带走;世人所有的福,都是神的怜悯。”苍老的躯壳中,有来自上一个时代的殉道者在低声咆哮,“痛苦才是生命的本质。”
“先生,你们的痛苦已经太多了吧?”庞杨没有从阳光上移开视线,尽管他知道这对自己的视线并不好,“多少年了?两千还是三千?”
“我自己也不知道。”老人摇头驱散眼中的迷茫,“你知道吗庞先生,我以前不叫‘兰斯洛特’——”
“而是‘加拉哈德’。”
老人转过身,期望从年轻人眼里去看到什么;不过他失望了,庞杨非但没有那种似乎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大事的震惊,相反,还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您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庞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太清楚这些。”
“不太应该啊……”
“我以前有个搭档,这种事情都是她帮我解决的。”庞杨轻声说,“结果现在她不在了,和别人跑啦,我得想办法把她找回来。”
“公主和骑士的故事吗?”兰斯洛特忍不住笑了起来,离开战场多年,但他还是对阳炎和飞鸿的事情有所耳闻,“年轻就是好啊。”
“怎么可能是公主和骑士呢。”庞杨面目上抹起苦涩的自嘲,“两条……文豪罢了,抱歉。请您接着刚才的话题吧。”
“在亚瑟王的时期,圆桌骑士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老人缓缓把庞杨带入远古的时代,“我们自那是起便守护在至高无上的君主身旁,自永恒之王前往阿瓦隆之后,兰斯洛特家族的任务则是守护王室——是的,”他抬手打断了庞杨的疑惑,“仅限与皇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是大不列颠。”
眼见庞杨的疑惑变成理解,老人逐渐挺直了自己的身姿,口中叙述的荣耀让他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的战场,那时自己宛如一个骑士……八十二岁的身体已经支撑不起内心的热血澎湃,他咳嗽了几声:“酷……兰斯洛特作为每代家主的称号,被视为最高荣誉代代传承;而在神话里,兰斯洛特之子加拉哈德,则视为继承人的代号。只是可惜,”兰斯洛特苦笑,“兰斯洛特的名号还在我身上,可是加拉哈德却……”
这个老人表情完全不是在说“可惜”这个词,而是难以言状的悲痛凝固住的人类表皮,再被由嘴唇出现的波动生生撕裂。
“兰斯洛特家族已经衰落了很久了,百年战争,一战,二战,冷战。我们一直站在最前面。现在只剩下我了。最后一任加拉哈德,在不久之前就死掉了。”
庞杨的面孔变得沉重起来:“很不幸听到这样的消息。请问那位是……”
“我的孙女。”
“所以说庞先生,”老人面孔下的筋肉抖动,像是狮子的怒吼,“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唯一的问题。”
庞杨紧紧盯着老人,他的目光平静,眼中却像有熊熊燃烧的旭日:“你是以什么角度向我发出请求?一个贵族,还是……”
“一个父亲。”
沉默。
沉默。
庞杨开口了:“告诉我他的名字。”
兰斯洛特说话了。
“保重,先生。”庞杨微微鞠躬,“毕竟……汤里还加了盐呢。”
……
好累。我要累死了。
话说阿富汗政府军这么菜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