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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历二百一十一年。
清晨,伴随着乒乒乓乓的工地建设声响起,少年从睡袋中爬出来,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和房间。这间狭小的、不足六平米的废弃阁楼,就是少年如今的栖身之地。阁楼位于城市最西端的峭壁,离地两千多米高,一栋栋非法违建像苔藓一样长满这些斜坡与峭壁,这里是秩序局管控薄弱之处。从上到下需要花费几十分钟,才能穿过这些密密麻麻的,由钢板支柱、电线缆绳、各种各样的管道组成的生活区,来到“地面”。
长安!“鼎星”最大的人类聚集地,其位于赤道地表下五千米,城市布局呈立体倒梯形,东西向走势分布。其东西长一百三十千米、城市底部南北宽四千米,城市顶层板块与地表融为一体。其中“黄河”管道东西向贯穿整座城市,带来了充沛的水资源。十口巨型竖井从东往西打穿地层,像天窗一样为城市带来光照。通过地表的光捕矩阵,用竖井模拟早中晚三个时间段的“太阳”位移,加热空气向下投下大量的热量,使得整个城市气温常年位于零上,天气好的话能达到十度左右。
少年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步伐轻盈,连蹦带跳的在钢铁丛林中快速下降。
沿着“黄河”南岸的白杨大街走,到达六号区广场附近。就是市中心。熙熙攘攘形形色色的人群穿行其中,各种市政服务单位、物资配给商店位列两岸。
广场中央公告栏上,贴着许多大字报,有着“精卫号抵达祝融镇!有望刷新极限层数。”、“秋山隧道贯通,前进基地取得历史性突破”的官方日报。也有“星建五局招工!包吃包住,待遇优厚。”、“震惊!环球光塔计划获批,或改写未来?”这样的招聘启示和民间小报。
边上报摊售卖一些还算新鲜的新闻与消息。根据共和委员会第二十一个十年规划,星球生产力将继续全力投入到能源开发与环境改造中。通讯部并不在计划重点。经费的短缺致使通讯的落后。长安城六号广场,已经算是整个星球信息冲浪的最前沿。
另一名身穿牛仔工装,将简短的黑发扎成单马尾的少年来到广场,看到目标后悄悄的靠近了过来。
“欸嘿,接招,鸡蛋灌饼锤!”
“啊,久天,早上好啊。”被称呼为久天的人,将鸡蛋灌饼甩向少年的脸。少年早已熟悉的接下鸡蛋灌饼和随之而来的拳脚。
“还热腾着,快吃。”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呜,这个,好好吃,你加了多少料,很贵吧。”少年狼吞虎咽的吃着,这是他这三天里为数不多的热食。
“我们都是一起打过黑工的战友了,还介意这点钱。而且这是我顺路偷来的。”
少年听到后呛了几声,“恋久天,你偷来的?不行不行。”
被叫做恋久天的人开心的笑着说:“哈哈,骗你的,我花自己钱买的。”
“真的不是偷的?”
“真的!你上周的伤咋样了,多吃点好愈合啊。”
“那个啊,小伤,我早就已经好了。都过去三天了,你怎么还提那晚的事情。跟伤口比起来还是失业比较重要吧,唉。”
“唉,我这不是愧疚,你这恢复能力也是真的强的离谱。”
三天前。秩序局的人突袭而入,抓捕两人所在的黑厂。一片混乱中,少年保护久天被一根横飞的钢管贯穿左胸,失去平衡后从二十多米高的平台上摔下。
当时久天一度以为这小子就得摔得血肉模糊,命丧当场,谁知他竟还留着一口气爬了起来,在昏过去前拜托久天别去医院。那晚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至今想起都不知从何说起。但没了包吃包住的黑厂后,现如今没有收入来源的二人只能寻找着新的出路。
少年谦虚的说道:“我也只是身体素质比一般人稍微好那么一点。”
恋久天很想吐槽那么一点是有多么的离谱,但分别在即。也不再回忆过多,惋惜的说:“你真的那么想去面试那个四十二号对策部吗。其实我听说,今天有列开往北方的车,你最好坐那个回家去,找份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里物价太高了!”
“但是那个对策部的招聘,我很符合啊。而且回家可不行,我出来前就已经立下了不赚大钱不回去的话。倒不是说面子什么的,而是就这么回去绝对要被我姐笑。”
“你这不还是面子的事。诶,呆在这长安城里,你就不怕被秩序局的人找上门?”
少年想了想说:“如果我通过了面试,我就有了工作,有了工作我就不是流民了,我不是流民了就不用被遣返了,久天你说是不是?”
“你可真是乐观。”
在鼎星,根据共和委员会星球重建民法典,户籍与工作绑定,任何人都必须劳动。如果发现无工作者在城市游荡,将会被秩序局遣送回户籍地进行再入学,直至拥有一定的技能。但如果人在城市居住,劳动年满一年,且拥有合法暂住地证明,则可申请加入城市所在户籍地,因此有不少人。为了更好的生存环境而来到长安,
恋久天接着说:“万一没通过呢?”
“没万一,我可是很聪明的。”
“你真聪明咋还一起跟我进黑厂,你真的什么也不懂啊。”恋久天放弃了劝说少年回家乡的打算。接着说道:“离面试还有段时间,要不我请你吃顿上路饭?”
“不了,我要去把这些东西和工钱寄给家里。”
“等等,你打黑工就那么点钱还要寄回去,你现在又没工作,饿死了咋办?”
恋久天吃惊的看着少年,虽然知道他对于家人很看重,但也不至于这么孝顺。
少年无所谓的说着:“到时候再说了。”
恋久天从自己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叠沉甸甸的货币,着急的数了数后递了出去。
“你这人真的好烦。早知道多带点了,身上就这么些。给,这些是我的份,也一块给你爷奶寄回去。”
少年吃惊的看着货币说:“这么多钱,你跟我一样,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你别管,拿着就行,就当兄弟我一直嫖你的饭钱了。”
“我不信,你该不会真从哪里偷来的吧?这比我们在黑厂里一个月还要多的多。”
“我在你心里印象就这么差吗?”
恋久天顿了顿嗓子,深情肺腑的发言道:“虽然兄弟我是个大骗子。但掏心肺腑的说,在我和你相处的短短一个月里,不知为何,你就像我失散多年的亲弟弟一样。从今往后,你家人就算我家人,就当是认我作哥哥吧,以后有钱了再还给哥。”
少年则义正言辞的拒绝:“你今天就要出去旅行。我以后万一找不到久天你,怎么还?我还是觉得不能收下。”
“你这是在跟我演什么晚八点档温情喜剧啊。”
“我这是跟哥你看的里学的。”
二人默契的笑了起来,这一个月。恋久天教会了懵懂的少年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两人从长安城里的生物质回收厂附近白嫖到食物,到如何爬上四千五百米高的城市顶部俯瞰风景。如今这句对白,貌似是两人翘班跑到公共广场一起看露天影院,从里面的爱情戏剧里学来的。
“收下!”
“但我万一以后真见不到你,那怎么还啊,我姐教过我不能欠别人钱。”
恋久天心虚的摸着额头,换了个角度劝说着即将分别的少年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强呢,怎么什么都听你姐的。就这么不想认我这个哥是吧?赶紧去寄信,我也该走了,别再说钱什么的了。多俗。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而且很快。”
少年看着那不比自己有多大的恋久天,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说着:“好,久天,以后你就是我义哥。天涯海角,无论你在哪,只要有需要我一定前来帮你。”
“嗯,这句话我会记着的,再见了少年。”
“再见!”
从广场向南直走,街边第一幢建筑,就是繁忙嘈杂的邮政大厅。
少年对着柜台说道:“你好,姐姐。如果我下午三点前没有回来的话,请麻烦将这封信和行李,寄给北纬70度8号区,漠北省露星谷彩球村生产大队的那珍珍家。”
“好的。”顾客的奇怪要求并没有引起柜员的注意,继续埋头做着自己的工作,直到忙的焦头烂额的邮政小姐看了信封一眼。
“诶~,寄信人的名字,那位!这里需要写一下。”柜台小姐连忙喊着,叫回了已经走到大厅门口的人。
少年走回来后挠头问道:“一定要写吗?”
“是的,你不泻你家里人怎么知道是谁寄过来呢。”接着便递给少年一支笔,指了指需要写署名的地方。
在这时柜台小姐姐,才注意到眼前的男孩子是有多么的可爱。他有着一头齐耳的蓝发,眉宇间有着一股刻意装出来的男子汉气息。穿着简朴,本应包裹胸腔的维生装置十分老旧,大的像个小书包,索性直接解开别在后腰上。外表看上去有点营养不好,发育迟到,所以如果有人从远处不注意看的话,很有可能会以为是个中性的假小子。
少年犹豫再三后,终于下定决心写下了“那星宇”这三个字。之后很有礼貌的递回笔,低头致谢道:“麻烦姐姐了。”
如今的少年是“那星宇”。
“好的,没问题,下午三点是吧。”热情的柜台小姐姐挥手告别了这个阳光的少年,满脸洋溢着被正太治愈的表情,向着他喊道:“下午三点前记得一定要回来哦。”
两手的行李寄出后,那星宇终于一身轻松的转身走出大厅。此时,“太阳”正位于长安城最东边第二个竖井,也就是上午八点钟,面试时间是九点。“为了省钱,还是坐“巴士”吧。”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邮政大厅,刚刚的大姐姐还在热情洋溢的看着远处的自己。信是昨晚睡前写下的家信。之前在广场汇合的久天已经离开,他总是那么神出鬼没,总能精确的找到自己和猜出自己的想法,之前也是有久天的帮助,才能躲过三天前被秩序局带走的一劫。
那星宇初入长安城时,什么也不懂的他,在自助交通工具前研究了一个小时都不知道怎么启动,是恋久天帮忙注册的电子身份来解锁工具。之后又教会了那星宇如何在城市板块之间移动,如何在黑市里获得性价比最高的城市功能服。在那星宇看来恋久天就像万能的百科全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两人的再会只是时间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恋久天做出的承诺肯定会实现。
“希望早点再见!”
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恋久天从人群中逐渐现身。一改之前与少年对话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严肃的对着耳边的通讯器说道:“目标已过广场,正在前往“巴士”,确认无误。”
通讯器那端传来冷酷的男声:“收到,任务幸苦了。这三天的加班,会给你算三倍工资和休假的。”
久天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切断了电子脑那边的通讯连接,组织交予的潜伏任务终于完成,这一个月的卧底黑厂,就算拥有非人身体素质的久天,也是货真价实的把自己累坏了,但好歹将其上下一网打尽。只是中途出现了那星宇这个变数。之后这三天的额外加班,要在如此诚实的少年面前继续伪装自己,欺骗他,实在是心力憔悴。
“抱歉了,少年。其实我真的是个大骗子呢。”
一辆八脚的工程车开到了恋久天的身边,恋久天利索的爬上后座。
为了应对地下错综复杂的管道道路,这车有八只脚,四只朝上四只朝下,每只末端都有半人高的实心轮胎,车身整体呈流线圆锥状,表面破破烂烂的,依稀可见写着四十二号对策部的字样。
“都准备好了吗?”
驾驶位的男青年自信的说道:“都准备好了,交给我吧大小姐。”
“我的衣服呢?”
“在后备箱里,你找找。”
久天从后座爬向后备箱,找到一包衣物,里面是一套贴身的秩序局制服,还有一些女孩子的内衣物品。想了想警惕的问道:“你没动过吧?”
驾驶位的男青年立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果断的说着没有。
此人名叫江碎雷,是一名管家兼职保镖又兼职恋久天亲哥身份的多重特工。此刻穿着一身西装,带着黑墨镜,有着一副年轻帅气的脸庞。但这些丝毫掩盖不住他眼神中猥琐的目光。
刚才男扮女装的恋久天趴着后座椅背,伸长着身子去够物品时。江碎雷的电子脑就已在那瞬间感受并启动抓拍功能,将十六岁少女的婀娜多姿。从后视镜里完美无缺的录制下来,分类到几千个关于恋久天的收藏文件夹中,并加密保存。
“我哪敢呢。”江碎雷狡辩的说着:“从枫阿姨交给我到现在,我可一下都没打开过。”
“嗯,我姑且相信你。好的,现在我要换衣服了。给我把后视镜掰了,如果你敢看哪怕一眼,你的眼珠子就得换了。”
“是,小姐,天无二日,我心中只有小姐你一个太阳。”
“那就好。”
“那小子就没发现小姐你真身吗?”
“他什么也不懂。”
“他要是真的懂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他。”
“开你的车吧。”
“那小子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可惜啊,可惜!为什么不让我和小姐你一起潜入。”
江碎雷说道此处咬牙切齿的拍着操纵盘、
一直伪装成男性的高贵少女终于解开了自己的牛仔装,轻声柔气的说道:“等会他再见到我,我这副样子不知道他还认不认的出。”
恋久天,外表十六岁,是四十二号对策部的黑组成员,负责此次跨部门联合行动的内应卧底。这一个月来潜伏的日子里,恋久天很少有机会清洁自己,身上一股机油与汗臭的组合味。幸好车内的温度很低,只有十度不到,散发出来的味道并不是很浓烈。在轻飘飘的换下贴身汗衫后,恋久天现在只剩下上下两件内衣,上衣的裹胸正在慢慢缠开,一对蛮有料的胸脯即将呼之欲出。
这时恋久天感觉到车开的越来越不平稳,江碎雷也跟神游了一样不再唠叨。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情况的少女看向玻璃车窗外,果不其然,市政的摄像头已经被江碎雷接入,全程跟着工程车在拍摄。
啪的一掌,清脆的耳响打在江碎雷侧脸,把他墨镜都拍飞了出去。恋久天满脸通红又气喘吁吁的说道:“你刚刚,有在用,外面街上的摄像头,看我换衣是吧?”
被挨了一耳光的江碎雷,立刻关掉电子脑灵魂归位,委屈的说着:“小姐我哪错了,我没用眼睛看啊。”
“你这个半个脑子里全是妹妹的变态。”
“不不不,小姐,我电子脑里十分之九的内存全献给了你。”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恋久天从车上的手提箱里掏出一把电浆枪,开始填写使用记录:“武器使用申请,申请人,恋久天。事由当然是杀虫了。”
江碎雷回头看了一眼后座,此刻的恋久天身上的衣物面积加起来不超过四张手,要不是开车不能分神,白花花的身子能让江碎雷看的走不动路。
“别啊小姐,别!我这不是一个月没见小姐你,想看看小姐你瘦了不是。”
恋久天把电浆枪抵在江碎雷后脑勺,确保一击毙命电子和生物脑:“那你现在也应该看够了,去见太阳吧。”
江碎雷不见黄泉不落泪的继续说着:“不!小姐的美是无法用人类的任何观测器具描绘出来的,怎么可能看够。”
“你真的是无药可救的妹控、”
感受着后脑勺电浆枪的加热传来的热度,江碎雷继续谄媚的笑着说:“我那是无私的爱,而且小姐,你要是把我杀了,那小子就没人救得了了。而且车那么晃,我也没看清不是。”
恋久天想了想收回了武器,恶狠狠的说道:“行,给你判个死缓,但要是我兄弟事情没办成,你就得跟他一起走!”
“小姐你咋就跟他成兄弟了,那我不是多了个弟弟?”
“再问一句四肢提前断一根,快开车。”
“好嘞,事情包我身上。”江碎雷悠闲的操纵着这辆工程车,加速开向少年的刑场。
当三天前的深夜,恋久天向江碎雷发来消息,看到开头“亲爱的哥哥”五个字时,江碎雷就知道这事情不得了但又非做不可了。
江碎雷自言自语道“诶,谁叫你是我最可爱的好妹妹呢。啊,疼。哎呦喂,别打了,大小姐,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