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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地方?看起来……”
狄安娜跟在冬青身后,仰视着面前这座高大但阴沉的建筑。被熏得漆黑的外墙上隐约可见白色的基岩,高卢式的高大立柱一字排开,顶着繁杂的卷草纹饰,撑起了这座建筑应有的门面。
黑色的窗棂上挂满了鸟屎的白色痕迹,而且大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孔洞,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肯定有很多人在这里练过扔石头的技巧。也有几扇位于顶层的玻璃得以幸存,它们都因为多年的风吹雨打而显露出老玻璃的那种独特的灰蓝色,就好像老人的眼睛,因岁月而浑浊。
“看起来怪阴森的?”
冬青轻轻抚摸着黄铜大门上那些古旧的浮雕,上面既有骑士们征战、狩猎的场景,也有宁静的古树和热闹的宴会……其中或许就有某代湼瓦山男爵的形象。雕刻者的技艺无疑很高,使这些凝固下来的场景有一种活动着的感觉,
“换个思路想想,这种包着黄铜的大门可不是哪里都能见到的。还有,你看看这浮雕……真漂亮。”
“你要拿这地方做什么呢?”
狄安娜跟着冬青踏上门前高高的石阶,
“之前好像说是要建一个……办事处?”
“没错,这里就将是整合军驻湼瓦山郡办事处,司令部太小,而且也被炮轰得不成样子。而这里足够大,位置上也刚好是卡拉城的中心点,正合适。”
冬青同狄安娜解释道,说着用手拦了她一下,
“稍微后退一点,小心烫。”
狄安娜连忙往后一缩,惊讶地看到挂在铜门上的那把夸张大锁被蓝紫色的火焰所包裹,旋即发红发亮,像一块橡皮泥那样逐渐软化,接着便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扯了下来,丢到一旁的石板上。
“冬青……这是你做的?”
“对,没吓到你吧?”
冬青笑了笑,按住大门的两边,双手同时用力,将这尘封已久的门扉缓缓推开。
也许是很久没有人到访了,大门的转轴都有些生锈朽坏,冬青只有用上【无形之触】的助力才把它推开。
“这地方看起来不错,就是脏了点。”
冬青率先走上门后的地毯,随手拂过满是灰尘的扶手,
“你觉得呢?”
“看起来像是故事里的那种城堡。”
狄安娜的目光缓缓扫过大厅内华丽的陈设,但介于厚厚的一层脏灰,没有上手去碰,
“你看,这儿足足有四个壁炉。我敢打赌,把它们点起来以后肯定很暖和。”
“喜欢吗?”
冬青站在一扇巨大的彩绘玻璃前,和煦的晨光穿过这道有些褪色的透明幕墙,化作极光般绚丽但温和的披风。
“嗯嗯,你看天花板上的吊灯!上面插着几十根蜡烛呢,还有玻璃吊坠……真想看看它亮起来的样子。”
狄安娜使劲地点了点头,内部这里虽然也布满了灰尘,但只是普通的老旧,远没有外墙上火燎的痕迹吓人,
“里面看起来要好看多了。不像外面,乌漆麻黑的,仿佛这里发生过一些很可怕的事似的。”
“这里的确发生过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二十年前,最后一位湼瓦山男爵就是在这间大厅和他的家人以及仆人们一起遇害。”
冬青背对着狄安娜,突然换了一种严肃的语气,
“据说,那些人的冤魂依旧在这大厅里游荡,二十年来,未有一日止息。可怕的幽灵会抓住那些误闯而入的冒失女孩,然后把她……”
冬青的鬼故事还没有编完,狄安娜就被吓得嗷呜一声躲进他的怀里,她紧紧地挂在他身上,就像小熊抱着一颗可靠的大树。
“没事了,没事了。那些都是我编的……”
冬青轻轻拍着熊耳姑娘的后背,
“真的,这里没有什么幽灵。”
终于发现自己被耍了的狄安娜顿时满脸羞红,鼓起两颊,气到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忿忿地捶了他好几下。
“冬青,你说……人死了以后真的有鬼魂吗?”
平复下来的狄安娜依旧靠在他身上,只是没有之前抓得那么紧。
“嗯……也许有吧。”
冬青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以我的观点,至少我不相信会有复仇的幽灵。”
“为什么?”
怀中的熊耳少女抬起头,同他四目相对。
“因为……若是真有复仇的幽灵,那些罪人们会寝食难安、早有收敛的,可他们依旧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嗯……你说的也对。”
狄安娜的声音顿时低沉了下去,
“要真有幽灵该多好啊……我至少可以再见到师父,那些死去的人们也终有重逢之日。”
“或许有呢。狄安娜,无论如何都要对生活怀有希望。”
冬青低下头,对她报以微笑,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狄安娜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我听说你给我写过信,但我为什么没收到?”
听到冬青的问题,狄安娜的脸上又飘过一抹红云,她下意识地就从冬青的怀抱中挣脱了出去,站在离他不远的一旁扭捏着,
“因为……因为我没寄出去。”
“没寄出去?为什么不寄?”
冬青疑惑地问道。
“我担心信被别人截到,会给你带来危险。”
“那倒也无可奈何……但怎么想都有点遗憾啊,你给我写了信我却没能收到。所以……”
冬青故作不满地吊起嘴巴,然后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能不能……把那封信给我看看?求你了,狄安娜。”
狄安娜看着他,面色纠结了好一阵,最后还是自暴自弃似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一个黄色的信封,红着脸把信推给冬青,好似那封信烫手一般、一秒也不肯多等:
“喏。”
冬青连忙如获至宝地接过来,生怕狄安娜中途反悔。
“不!不行!求你,别在这打开。等会行吗?至少等我不在的时候。”
看到冬青有拆信的动作,狄安娜赶紧扑上来制止他,那样子就像被主人抢了猫粮的小猫。
“好吧,好吧。我会找个好时间认真地拜读的……对了,你想要回信吗?”
冬青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屈服,然后把那封信小心地塞进大衣的内袋。
“回信?”
狄安娜把小脑袋歪向一边,疑惑地看着她。
“是的,我给你回一封信。”
“但你不是就在这里吗?为什么不直接……”
“是的,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冬青用平缓而认真的语气说道,突然向前一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近到鼻尖要相碰的程度,
“但嘴里的话语与文字可是两回事,后者有其独特的、不可替代的魅力……求你了,我就是想给你写信。”
“真拿你没办法。”
狄安娜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我等会得去医疗队帮忙,今天还要清点新物资,把活都丢给卡特琳娜也有些太欺负人了。”
“行,那……晚上见?”
“晚上见。”
送走了狄安娜,冬青自己在这间旧宅子里逛了几圈,最终又回到了那扇巨大的彩绘玻璃前,两道交叉的楼梯从它的两边绕过、盘旋上升,一把雕饰精美的白色石椅高踞于三层台基之上,正对着彩绘玻璃的下方,宛如王座一般。
或许,在过去的那些年岁里,历代的湼瓦山男爵都曾坐在那把高高的石椅上,威风无比地对着大厅内的家臣、对着整个湼瓦山郡发出他的命令。
冬青拾级而上,随便擦了擦椅子上堆积的灰尘,然后就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被扬起的微尘漂浮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着,在阳光下仿佛隐秘的精灵。也对,这些灰尘经历过的岁月肯定比冬青要久,它们见证过在这把椅子上坐过的英雄、败类与平庸之人,而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输给了时间。
应该弄个垫子的,他想到。
这到底是个坚硬而冰冷的石块,一点也不好坐。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条,上面是马克西姆打听到的城内情况,他需要好好看看这个,以便尽快做出对应的决策。但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把小纸条收起,转而拿出那个黄色的信封。
“你好,冬青。”
他打开信封,就着头顶洒下的七彩华光,认真地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