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 五

　　“但是，是你，林书羽，是你杀了她！”
　　此时黑羽斗马已然无法拼死掐住林书羽的脖颈，那力量近乎要置他于死地。
　　林书羽没有反抗，他能做的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愤怒的少年。
　　“杀了你，也不能让她复活了！遗留下来的是不过是给天国的她的告慰而已。”
　　长眠于木质十字架下的灵魂，是曾经于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名少女。她与世间一切生灵同样有着热切之爱。现在这条年轻的生命却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便无声地消逝了。
　　最终，黑羽斗马紧抓脖颈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了，他站在原地，只是单纯地低垂着头。
　　林书羽明白，体验杀死一个人的感觉，对于这个孩子而言太过残酷了。
　　眼泪，与怒吼一并，从黑羽斗马的身上流淌而出。
　　他跪下了。尖锐的礁石割破了脚上的皮肤，红黑色的血像眼泪一样流出来，沾染在礁石之上。
　　“可恶，为什么我们要保护这个世界啊！额啊啊啊！”
　　一瞬，高耸的浪头打来，洗刷走了少年的血迹和泪痕，全身都为潮水所淋湿。
　　海滩上除去下方涌动的浪潮冲击声，忽然听不见任何响动了。
　　最终，还不解世间情仇的十五岁少年咬牙切齿，拼尽全力对林书羽离开的背影吼道：
　　“林书羽！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感受到，我现在全部的绝望——我一定会打倒你！”
　　林书羽回过身，静静看着他。
　　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黑羽奈绪收住了要从唇角中溢出的话语，在此时她凭女性的意识感知到了——这一切必然会发生，无论是语言还是血缘的情分，都无法和被爱恨蒙蔽的心灵抗争了。
　　即将消亡的夕阳之下，两名少年，两个男人之间隔开了一端距离。他们正站在这片海滩互相对立的方向，用无法相交的目光努力传达着自我。无形之中，守护者们的命运已被导引向了天秤的两侧。
　　向着那拥有坚定意志的少年，林书羽用所能想到最为严肃的表达，徐徐说道：“我不为有你这个对手感到荣幸。”
　　那一天，目睹了悲惨命运的人们从沉睡中醒来了。从直线的一点上，被选择出的不同道路，将蜿蜒形成截然不同的轨迹。但是名为宿命的轨迹并非两条完全的平行线，它们终有一天会无可回避地交织在一起，上演更加宏大的悲剧。
　　七小时前天照岛基地作战指挥室内
　　“接下来要为各位讲解‘歌舞伎作战’第二阶段的详情。”
　　伴随艾琳手势的导航，天照岛表面某个区域的地形图以及大片组合排列的数据出现在投屏影像上。
　　千代子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斗马，少年脸上的表情正被阴沉所笼罩。
　　她能够感受到，在他的眼中正在燃烧着怒火。
　　“这个阶段主要是为了测试‘金苹果系统’的实用性，和昨天的演练一样，炎之机神与冰之机神两机在标定位置待命。”
　　“原来昨天只是个序幕啊。”罗莎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插科打诨道。
　　“需要注意的是，‘金苹果系统’一旦开始运作，将会在大范围内造成严重影响，因此这次会将其运作效率调至最小一档。”
　　当提到这件事时，艾琳的表情微妙地变得严肃起来。
　　“在主控室下达开始命令的时候”
　　“做完这次主系统的测试以后，接下来需要的只是完成一些辅助性机能测试。”
　　“希望各位Part像往常一样共同协作。以上。”
　　艾琳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作战会议告一段落后，斗马没有与自己的拍档搭话，而是直接独自离去。
　　“等下，斗马！”
　　听到千代子的呼喊，斗马便侧过脸去，像看着人海中偶然相遇的陌生人一样，安静地注视着与自己搭档了一个月的少女。
　　“我......我很担心你，”“所以请跟我讲几句话吧。”
　　“对不起，我失败了。我没有资格被你原谅。”斗马说道。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千代子神情温和地说道，“倒不如说，我也要承担一些过错。如果是其他人在操控，我却斗马对于我来说是特别的。”
　　“那不是显得你更没用了吗。”
　　突然间，斗马用冰冷的语气回应千代子道。
　　千代子的表情好像在一瞬间凝固住了。她想不到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斗马向她走了过来，每一步都那么缓慢，却又像从地下传来的一层层震波。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斗马用力抓住她的双肩，神色格外激动地说道。
　　“你也好，我也好，只不过是被父亲把玩于鼓掌间的棋子而已。愤怒，愤怒能改变什么吗？你告诉我，我求求你告诉我！”
　　在千代子的眼眸中，面前的少年好像在笑，但实际上，他只是把内心满溢而出的愤怒以笑容的形式发泄出来罢了。
　　“斗马，你，你......你即使现在无法理解，以后一定可以明白的。”千代子神色紧张地尝试安慰他。
　　但是斗马依旧笑着，说道：“——我明白，我能明白什么啊，我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罢了！”
　　他转过身，走了。而千代子站在原地，没有去追他。
　　过一会儿，她回想起来，在少年抓住自己的双肩的时候，他们彼此间的距离从未这么接近过。
　　她忽然明白，仅仅用奔跑的方式已经很难追上他了。
　　三个小时前
　　当林书羽穿过通道时，看见了一台高大的售货机正倚靠于通道的墙角。
　　在他惊叹于这种地方也会有这熟悉的机器时，又在售货机旁边见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羽千代子正蹲在售货机下方，一手反复摸着滑槽，正等待着饮料的落下
　　“啊，前辈下午好。”
　　“你好。”
　　“嗯，如果前辈不介意的话——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修好它？”千代子真切地问林书羽道。
　　林书羽慢慢走到售货机旁边，刹那间对着那台机器重重地踢了一脚，“扑通”一声，汽水瓶便滚落在售货机的滑槽中。
　　千代子急忙从滑槽中捡起那瓶并不昂贵的汽水，忙向林书羽致谢道。“啊，谢谢前辈。”
　　“这点小事，没什么值得感谢的。说起来，以前发生过同样的状况的时候，有个人教过我要这么做。”林书羽以轻快的语调说道。
　　“是吗？”黑羽千代子好奇地问道，然后她眨了一下眼睛，俏皮地对林书羽说道，“那个人是夏美夕前辈吗？”
　　“你，你怎么知道？”林书羽惊异地问道。
　　“我看到了。”黑羽千代子边说边合上眼睛，“潜入前辈的内心世界的时候看到了。因为思念之心是强烈的，所以能看得更加清楚。”
　　“这，这样说出来不太好吧。”林书羽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以掩饰显现在脸上的红晕。
　　“哈哈哈，”黑羽千代子注视着林书羽害羞的样子，露出灿烂而真切的微笑。“没想到前辈平时那么严肃，也有可爱的一面啊。”
　　“我也没比斗马大几岁，这样不是很正常嘛？”林书羽努力地辩解道。
　　见到他格外认真的神情，黑羽千代子也没有再捉弄他的意思。
　　“我们量子骑士都是有属于自己的特异能力的哦，刚才展现给前辈的是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不过，我目前也只能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这种程度了。”
　　说着，黑羽千代子不禁叹了口气。
　　“没事，我相信斗马他会为你而自豪的。”林书羽安慰道。
　　“是啊，斗马，他，的确是个好人呢。”千代子微微低垂着头说道。忽然，她又转变了话题。“对了前辈，踢机器这种事，似乎和修理旧时代的家电是同样的道理，这其中有什么原理可循吗？”
　　“这我倒是不知道，”林书羽耸耸肩，“或许只是，巧合？”
　　黑羽千代子原本以为他要离开。但林书羽却径直走到售货机的前面，用ID卡刷了一下感应区。
　　“正好我也有些口渴，也来尝下没喝过的汽水吧。”林书羽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半分钟后，林书羽和黑羽千代子分别坐在长椅的两头，两人手上各端着一瓶汽水，长椅中间隔出约半米的距离。
　　“你在烦恼些什么吗？”林书羽先开口，打破沉寂。
　　坐在另一端的千代子沉默着，她标致的侧脸顷刻间被忧伤所笼罩。
　　林书羽侧过脸看向她，说道：“如果你发自内心地关心他，就算语言不能传达这份思念，那么就像刚才那样，用行动表现出来吧。”
　　“用行动表达出来吗。”
　　黑羽千代子低垂着头，自言自语着。忽然间她站起身来，转过身面向着林书羽，弯下腰真挚地鞠了一躬。
　　“谢谢前辈，我会努力的。”她说道，但语气中仍旧有些许犹豫。
　　林书羽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微笑。
　　这孩子，还真是跟她一样认真。他想道。
　　一个半小时之前。
　　换好驾驶服后，千代子从格纳库旁侧的更衣室内走出，向通往CORE的走道走去。
　　少年正站在属于MalePart的CORE前，见到少女向他走来，便转过身去。
　　令千代子没有想到的是，斗马居然真诚地向她鞠了一躬。
　　“抱歉，千代子，我刚才对你说了那种话。”
　　“没事，我相信斗马是善良的人，即使说了那样的话，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真的，很抱歉。”斗马再次向她表示自己的真心。
　　“没关系的。”千代子温和地说道。
　　就在这时，千代子意识到，应该将自己真实的心意也表达出来。
　　尽管她下定了决心，却仍然轻声地说道：“斗马，其实我......”
　　突然，斗马快步走上前去，挽起千代子的手，激动地对她说道：“千代子，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次肯定可以让父亲承认我们的。”
　　千代子正想补充些什么，斗马便抢在她发言之前说道：“让我们一起奋战吧。”
　　千代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道：“嗯，我会全力辅助斗马的。”
　　森之机神站立在预定的地点，菱形的重装甲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