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陵墓

　　白色的T字型的精卫号椁撵舰以七百分之一秒光速巡航靠近“八白星”，这颗已经冷却了五百零三亿年，颜色已开始呈现灰暗的白矮星。九百三十七千米直径的简并态碳元素构成，一千二百开尔文温度的涌动海洋，让精卫号十一千米的主体躯壳显得轻逸而坚定。
　　横贯在精卫号前端的七千米长棺椁主体里，安放着方卫帝国第一任皇帝，雄鹰大帝已经不再充满活力的遗体。七个月后，全部由碳化钽构成的舰体将接近白矮星核心，并被引力永远束缚在内核附近。届时，大帝的躯体将在这些耐高温椁撵舰体的保护下，与这颗白矮星一起，被保护至宇宙时间的最终一站。
　　精卫，古代传说中不屈、反抗和以自身渺小对抗几乎无尽广阔精神的杰出代表。送大帝最后一程的椁撵飞船定名为精卫号，按历史上的记载应该有两层意义。一是对宇宙中体积与质量已属“矮人”的白矮星，依然在人类面前犹如无尽深海。用精卫之名隐喻人类自己，这是对于宇宙本身，和宇宙中白矮星这种奇观，对于这种悬殊尺度的敬畏。再则，同时也用精卫，这个顽强，并具有传说寓意的名字，来表达对精卫号中那位已逝人物，伴随他一生的抗争、不屈、征伐、峻法、屠戮和骤逝的回溯和纪念。
　　白矮星，一种一致被物理学界和天文学界认为其寿命将延续到宇宙生命尽头的存在。人类能在光学波段仅能捕捉到中小质量恒星在塌缩成为白矮星后很短一段时期内，其依然有可观温度和亮度的景象。在给予白矮星长至时间数轴上足够向远方延申的刻度，这些星体若不在少数情况下有序吸积足够物质造成IA型超新星爆发，那它们将逐渐在黑暗稀疏的宇宙中慢慢冷却至几十开尔文，等待宇宙最终的命运将自己裹挟而走。
　　八白星，从字面上看，很能联想到位于古于中国NMG自治区，EEDS市，YJHLQ，札萨克镇，甘德尔敖包辖区内伊金霍洛草原上，同样也称为“八白室”的成吉思汗陵。这个本来作为蒙元王朝在大都（BJ地区）兴建的太庙，后来随着蒙元帝国在中原统治的结束，随着元顺帝迁移到了后来的NMG境内。
　　成吉思汗在人类尚以地球作为唯一家园的那数千年信史中，重要程度和影响力自然毋庸置疑，对于八白室这个名字中的“八白”，一直以来的史学家都有很多种解释。其中一种解释结合了忽必烈在公元1264年，中统四年时还是兴建元朝太庙时，对当时中原文化与蒙古宗法传统的结合。
　　根据《人类宇宙开拓史》第二部分中收录的相关条目，一些二十至二十一世纪的研究表面，最初忽必烈在当时的大都，后面的BJ所辖地区兴建元朝最初的太庙时，一方面是根据了汉人士大夫的建议引入了“太庙”这种传统的汉人祭祀形态。另一方面，元世祖忽必烈也为了自身在蒙古诸王、诸宗室、诸汗国中取得合法性和正统性，在这座新建的太庙中也分别供奉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长子术赤、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第二任蒙古大汗成吉思汗三子元太宗窝阔台、成吉思汗四子睿宗拖雷、第三任蒙古大汗元定宗贵由、第四任蒙古大汗元宪宗蒙哥。
　　这样，兼顾了蒙古传统与汉地传统的元朝初期太庙被建立起来。尔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元朝的发展，以及和草原诸汗国之间的关系与法统需求随着时间在不断变化，太庙中入选的人物、排位、左右顺序等等要素，都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这些变化用二十至二十一世纪历史学家的话来说，也是表明了蒙元政权和在汉地的蒙古族本身汉化，以及和汉地融合过程的一个显著产物。
　　从概率来说，整个宇宙中处于中晚期，即寿命不低于五百亿年的白矮星应不低于千亿的数量级。而在宇宙纪元800年左右的整个人类可及的宇宙空间中，这种虽已不再表现为白色的中晚期恒星遗迹，也有数百颗被记录在案。而只有这样的地方，才具备成为雄鹰大帝陵墓的资格。
　　站在宇宙纪元3200年的我们来看待一千四百年前的那段历史，总会觉得这些过于传奇的事迹和难以用常理推断的诸多巧妙变故。这些种种事迹和传奇，综合而成的英雄与暴君的史诗，总有强烈的不真实感。毕竟，宇宙纪元760至810年的那段全人类再次匍匐在君王脚下的时间，确实是地球上约旦国王在2307年举行了全人类瞩目的逊位仪式后到现在为止唯一的帝制时代。
　　那是至今唯一有人用称帝和世袭的方式，把这个政体正式以帝国命名，成为全人类唯一共主，并接受人们膜拜的时期。
　　也许是故意为之，也许是“他”从早期默默无闻之时便有了气吞宇宙的理想，“他”的本名被有意的隐没在所有帝国的官方和民间记录中，而大家对“他”更熟知的称谓，即为雄鹰大帝。
　　宇宙纪元708年的诺关星战役和后续的大小战争和政治对抗，使人类社会分成了三个主要互相敌对的政治实体和若干游离在它们之外的小型势力。这样的军事对抗和政治对立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宇宙纪元763年，被雄鹰领导的凶悍部落军队，打破了这种沉寂而危险的冷和平。
　　三分时代的人类宇宙，由于政治实体间的严重对立，使得诸多需要集全部星区资源支撑的科技、工业和军事研发项，全部由于缺少完备部门和必须要素支持而陷入停顿甚至倒退。诺关战役那样的经典对决也似乎成了那几百年里大规模军事战役的绝唱。
　　更多的战斗，回到了类似地球时代一二次世界大战里那种堑壕中艰苦的拉锯，和若干用常规武器加上士兵人数换时间与空间的纯粹惨烈和消耗。这样的背景下，结合过去近一千年的大发现和并不剧烈的动荡时期造成的完备基础工业化延展到每个有人类足迹的宇宙角落，让雄鹰在那个不起眼边陲星球“方卫星”的崛起成为了可能。
　　雄鹰的崛起，除了他自身天赋赋予他能攻破任何坚石的军事素质外，高超的捭阖与外交才能，让他在多个瓶颈和弱小的时期，能联合必要的盟友攻破强大的营垒，取得各个阶段决定性的胜利。在初步将方卫星所在的莫格拉沃思星区统一在他旗下后，他打破原有星球的政治传统和经济形态，建立了七千六百三十九个直接隶属于他统治核心的，集生产和军事为一体的军政治理构架。
　　这个被称为“星军制”的划分方式，将每个拥有人口和资源的星球整编为五至七个星军分区，由一个以一位星军长为首高效而垂直的统治机构实施日常管理。需要出征之时，星军长带领所辖军队汇集至指定星隧所在的要塞与友军集结，在密光通信网络的链接下，接受雄鹰的指挥和部署。
　　这支犹如大脑指挥手指一样灵活，犹如铁手戴上合金手套一样具有破坏力，所向披靡的军队，在随后二十三年中的征伐中创下了不世功勋。
　　宇宙纪元793年，洛京星所在的红云星区被全部占领，经过五年的星军制重构改革后，雄鹰的兵锋直指红云星区广阔边境外的若干资源富集星区。七年后的宇宙纪元805年，肃清并掌握了这些富集矿产和农业的星球，并几乎拥有一半人类宇宙领土的雄鹰决定自称皇帝，建立以他家乡母星为名的“方卫帝国”。
　　雄鹰崛起前的人类宇宙由于各本地势力对自有区域经济和政治资源的垄断，造成各星球和星区人口更加趋于依附在各大势力家族的门庭之下。在帝国征伐和崛起的过程中，由于惨烈战争的破坏，死亡、隐匿和人身依附更加剧烈的发生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帝王化的人格，加上人格化意志强加并领导的帝国，在伟大而血腥的功勋下，在整体崇尚帝国军功的文化下，追求更大伟业和功绩的战争的计划和施行，成为了帝国建立后必然被进行和贯彻的国策。
　　围攻狩石要塞的战役在皇帝亲临前线的部署下有序地进行着，巨大的军事压力使得狩石要塞防区中1-6-3星隧另一头南天星区的政府有了投降的念头。皇帝和帝国自然深知军事行动和剧烈战事背后的巨大消耗，在对方多次请求下，皇帝同意了大使携带请降国书的觐见。
　　然而，这场并不高明的刺杀行动，却让皇帝在十年之内横扫宇内的计划在他这个时代随着他的梦想而终止。随后的二十多年中，他的子孙在他去世后短暂的骚动后稳定住了帝国局势，并摧枯拉朽地征服了余下的人类宇宙疆域。而雄鹰本人的理想和事业，却在这个因为刺杀而留名于史册的索斯库维亚·维斯比克大使，一起没入了宇宙的虚空中。
　　早在刺杀发生五年前，索斯库维亚·维斯比克大使已经开始这次自杀式行为的实施。他在五年中每天摄入不足以致死，但富含磷的食物，以至于他身体外观渐渐因为磷中毒而改变的同时，周围的人只觉得这是他九十多岁自然中老年人均有的衰老结果。磷在他体内堆积的结果是，他的身体在一定的引燃条件下将发生剧烈的自燃。
　　在觐见皇帝时，依照当时的惯例，大使级外交官可以佩戴一支装填一颗无动能子弹的礼仪性信号枪。在索斯库维亚·维斯比克大使与雄鹰大帝仅有一米之隔时，内置于大使大脑皮层下的控制芯片扣下了礼仪性信号枪的扳机。在他的身体开始燃烧时，大使用自己雄壮的双手双腿将自己已经开始燃烧的身体紧紧抱住同样魁梧的大帝。两人的身体上的皮肤在十秒钟内被全部灼烧殆尽。皇帝和大使，两人的喉咙里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任何形式的声响和哀嚎。
　　侍从们用了三天才小心地分开两具黑色的躯体，皇帝的那具在精心入殓后被运回他的母星暂厝。在方卫星暂厝二十九年后，也就是他的子孙完成了帝国统一了人类宇宙全境的伟业后，由他的孙子维布大帝决定了入葬白矮星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葬礼。
　　帝国的统治和征战虽然造成了巨大的流血和破坏，但从后世的观点看，那个对那个时代的评价却不断地正面化。在那个文化、经济和政治上日趋星区化甚至星球化或本地化，日趋倾向于互相隔离的年代能出现这样的军事强人也许是人类整体历史里的幸运。当然，这样的所谓幸运是建立在数十亿人死亡的基础上获得的。
　　如果不是这个仅持续了不到一百年的帝制王朝以空前的军事手段把人类重新整合在一起，整个人类的文明也许会沿着另一个历史走向继续没落下去。没落的结果也许是人类不再由凿穿星隧的欲望，也许是不再有探究科学边界的雄心，也许是不再有旅行至已知宇宙边缘的壮志。
　　后面的一千多年里，虽然帝国也随着各星区的叛乱而分崩离析而重新构建新的人类领导方式，对雄鹰大帝的功勋和犯下的罪孽也日趋有了客观的历史评价。而八百星，这颗也许必然超越人类历史的帝王陵墓，在从大帝入葬至今，一直被人们前往祭奠和吊唁。相信，未来的若干年里，人类对他的记忆，也依然会作为这个智慧种群在宇宙开拓中的共同文化遗产，流传下去。
　　本文所用资料，全部引用自《人类宇宙开拓史》第四部中的相关《人物志》、《星球百科》、《历史年表》等相关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