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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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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胡教授那儿出来后,李仁翔也没回自己的办公室,顺着楼梯走到办公大楼的一层,就给周可怡打起电话来了。
  “你这会儿有空吗?”
  “有。”周可怡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那你再来一趟办公大楼,我有事找你谈。我就在一楼等你。”
  周可怡心知这是她难以回避的劫数,撑着小伞就原路赶回来了。见了李仁翔也不敢抬头,脸还是红红的,身体也还是不自然地扭动着。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与我生疏了,见了陈君毅也爱搭不理,冷冰冰的?”
  “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心情不好怎么还玩起辞职来了?这哪是心情不好?这分明是想与我恩断义绝了。”
  “我没有这意思,我刚才来这儿送论文修改稿,也是临时起意,说了些胡话而已。”
  “胡说八道,”李仁翔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严厉,“你拿我当小孩耍呢?你哪里是临时起意,明明是预谋已久,深思熟虑后的行动。行了,你不要再瞒我了,我是你老板,不是你想骗就骗得了的。”
  周可怡的头越来越低了。
  “你到底有什么心事,赶紧跟我说清楚,别藏着掖着。”李仁翔显得无比急躁。
  周可怡见无法隐瞒下去,也只好把自己与袁婷见面的经过跟李仁翔交待了。
  “我回去后,一直在想袁婷说的那些事,那些话,想来想去,越想越害怕,就想与您暂时保持些距离。”周可怡小心翼翼地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李仁翔先是一惊,转而大笑,周可怡还没怎么见过李仁翔如此开怀地笑声呢。她迷糊了,猜不透李仁翔的笑到底藏有怎样的玄机。
  “您这是怎么了?”她问。
  “原来你是怕我伤害你啊,”李仁翔都快笑出眼泪来了,“看来我三年前的这一招,的确有用啊。不仅当时见效,而且保质期还特久。”
  “是什么招?”周可怡还是一脸懵懂。
  李仁翔接着道:“你不也知道袁婷当年疯狂追求我的事吗?”
  “这我当然知道,她不仅狂热地向您展开追求,还不断挑衅您的夫人不是吗?”
  “所以啊,我跟我夫人都想了好些对策来对付她。这其中的一招,就是让夫人跟袁婷去说我的坏话,说我表面斯文,内心变态,表面绅士风度,内心野蛮肮脏,甚至于演变到要杀害自已老婆的地步……你想啊,袁婷喜欢我总有原因吧,总是因为看到了我身上的某些闪光点吧,那么,我就借着我夫人之口,干脆把这些闪光点都给它灭了,让自己成为表里不一的斯文败类,以求让袁婷望而生畏,主动放弃。”
  说着,李仁翔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几行聊天记录展示了出来。
  周可怡把脸凑了过去,由上至下,逐条阅读。很明显,这是三年前李仁翔与屠艳玲之间的聊天记录。先是屠艳玲又向李仁翔诉苦,说袁婷又骚扰了她,并提出面谈的请求。
  李仁翔的回答是,这次不要再退缩,逃避,必须得勇敢地面对才行。
  屠艳玲又问见面之后该怎么说?怎么做?李仁翔就让屠艳玲往自己头上泼脏水,将自己塑造成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文化流氓的形像。
  屠艳玲也认为可行,并终于这样去做了。而效果也确实是立竿见影。李仁翔的自黑,换来的是袁婷对他的失望与害怕。好像李仁翔身上突然多出无数的刺,让袁婷无法靠近……
  原来如此,周可怡不禁恍然大悟,浑身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放松了,神色也自然了。她望着门外渐渐停下的小雨,看到阳光又从云层中透出,不禁笑了。
  “以后有什么问题要记得及时沟通,”李仁翔的语气也恢复了平和,“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好多都是来自误会,而误会又来自‘自以为是’,‘想当然’。你都没跟人家好好沟通,自己就单方面地给对方判了刑,人家连解释、申辩的机会都没有,这公平吗,可取吗?”
  周可怡面有惭色,道:“我做事不够沉稳,请李总见谅。我可能也是太年轻,心里承受能力又差,被袁婷这么一说,真的是吓着了。”
  李仁翔道:“好了,以后记住,碰到事情要多方面考虑,多方面衡量,不轻易听信一面之辞,不轻易给人下定论。人事是复杂的,在复杂的人事面前,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不用说是耳朵听到的了。”
  “您说得对,我记下了,以后我会更加谨慎小心的。”周可怡的眉目之中又充满了对李仁翔的仰慕。
  “你说要回家一趟,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李仁翔转移了话题。
  “我回寝室后,收拾收拾,就可以走了。”
  “你好像已经有三个月没回过家了吧?以前可没在学校呆这么长时间啊,你是不是跟家里有什么冲突了?”
  “跟他们说不到一块儿,一回去就吵,一回去就吵,让村里人看笑话,自己也生气烦心,还不如不回去了。”
  “那这次怎么又想请假回去了,是自愿的,还是家里来催了?”
  “是我姐打来的电话,说我妈病了,检查说心脏不好,挺严重的,让我回家看看。”周可怡总归是女孩,心软,说到母亲的病,她禁不住快要伤心流泪。
  李仁翔觉得得岔开话题了,再聊下去,周可怡非哭不可。这大庭广众的,让一个美丽动人的女生对着他“梨花带雨”一番,会让好事者“脑补”多少缠绵悱恻的场面,那就不知道了。
  “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回去替我向你家人问好。”
  “谢谢李总,您放心吧,我会与您保持联络的。”
  “那好,没问题的话,我也要走了,我办公室还有客人在,就不多说了。”
  说完这几句,李仁翔便转身欲走,而周可怡却叫住了他。
  “你还有事啊?”李仁翔问。
  周可怡轻声道:“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你问吧?”
  “您夫人是怎么死的?”
  “我可以不说吗?我实在不想再面对那段回忆,很痛苦的。”
  “对不起,李总,是我冒昧了,我这就回寝室了,您也回去吧。”
  而这次,正欲转身走人的周可怡反被李仁翔叫住了
  “你等等,”李仁翔走到周可怡的身前,“算了,我看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我告诉你得了。其实这件事深藏在我心底,也日夜使我感到压抑,然而这压抑又不便与外人说,只能独自品尝,独自消受。今天既然你问到这儿了,我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不如把这心痛的往事,拿出来与你分享,分享过了,也许我心头的重负就会减轻些吧。”
  “难道您夫人的死真的与您有关?”周可怡小心地问。
  “就算与我无关,我也无法放下夫人的死,何况是有关的呢。”
  李仁翔的眼神显得空虚而茫然,他背靠着墙壁,好像不这样就会因为浑身发软而跌倒。
  “你是知道的,”李仁翔有气无力地说,“二零一八年的上半年,我深受袁婷之害。她对我的近似野蛮的追求,使我个人和家庭都饱受摧残。尤其是我的夫人屠艳玲,她本是个善良纯洁的传统女性,她何尝吃过这种苦头,受过这种怨气。我知道她不容易,我自己也是遍体鳞伤,于是我就趁着暑假,想陪她去国外旅游,摆脱袁婷,离开这使人烦乱的城市,去陌生的地方散散心。
  艳玲也正有此意,很开心地接受了我的提议。于是,我向旅行社预定了行程,八月上旬,我们正式开启了近半个月的北欧之旅。
  我们先到芬兰,次到瑞典,后到挪威,到达挪威后的第二天,我们参加了邮轮海岸之旅,从卑尔根出发一路北上,探索挪威的西海岸。
  首站的目的地是盖朗厄尔峡湾。我们是晚上九点钟发船,预计于第二天下午两点左右抵达盖朗厄尔。在开启这段行程之前,我们跋山涉水,已经玩了一个多星期,而当日的白天我们又在卑尔根转悠了一天,到了晚上,人早已困乏了,也没兴致欣赏船上的节目,一进房间就睡下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睡眠,第二天我们两人都恢复了不错的精力,吃过早餐后,我们去甲板上散步晒太阳。
  邮轮在挪威海自由航行,海风徐徐吹动,阳光灿烂,碧空万里,我们的心情都分外舒畅,一切的烦恼都抛在脑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跟艳玲循着栏杆随意漫步,在船尾,我们发现一群海豚在追逐着我们的邮轮跳跃前行。这是我们俩第一次亲眼目睹海豚追船的场景,我们欢乐极了,兴奋极了,艳玲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去拍,她太忘我了,太激动了,以至于低估了趴在栏杆上俯身向下拍照的危险性。
  当然,我也低估了,我虽然提醒她要注意安全,实际上,我的视线没离开过海豚,根本没注意到我身边的妻子。
  就在我冲着海豚,欢呼雀跃之时,我突然听到耳边一声惊叫,随后,便见眼角一个人影飞速闪过,然后就是“扑通”一声巨响,我再扭头时,艳玲已经不见了,方才落入海中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的妻子。
  我慌了,头脑一片空白,而就在我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的那一会儿功夫,邮轮已经开出了很长一段距离,我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跑入船舱,向船员们求救。船长果断返航,去寻找落海的艳玲,然而等我们返回之时,眼前已是一片茫茫大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了。面对着苍茫浩瀚的大海,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我根本已经无法指示,艳玲落海的具体地点。船员们也只是望洋兴叹,他们一样什么都做不了。我泪如雨下,只是冲着海洋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妻子的名字,直到喉咙完全哑了,喊出血来,才终于接受了这残酷的事实。”
  李仁翔的眼圈已经红了,他背过脸去,用手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水。这让周可怡不知所措,她后悔不该这样没有礼貌,鲁莽地打听李仁翔的私密。现在,李仁翔的伤口真的被撕裂开来,她又只能像傻瓜一样站着,帮不上一点忙。
  “李总,实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您伤心了。”如果说李仁翔只是流泪,那么,周可怡是真的哭了,她同情屠艳玲的不幸,也为李仁翔的悲痛而悲痛。
  “谢谢你,可怡。”擦干眼泪后的李仁翔,再度转过身来,更加深情地看着周可怡。
  “你干嘛要谢我?我都后悔死了。”周可怡抽泣着。
  “不,我要感谢你。是你给了我面对这段往事的勇气。艳玲的死,是我这辈子最深的痛,我一直在自责,一直在埋怨。提出旅游的人是我,选择旅游日期与地点的人是我,我等于是间接地害死了艳玲。而从此,我也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无法走出来。不用说提起这段往事,就算看到海洋或轮船的照片、影像,我都浑身战栗、发抖。但此时此地,我却在你面前把这段旧事重提了,把我的心结打开了,我突然感到胸口不那么闷了,天空不那么暗了,我感到自己将要走出这旧日的阴影了,所以说,我要感谢你,真的感谢。”
  李仁翔说到动情处,反而肆意地笑了。看到李仁翔由悲转喜,周可怡也破涕为笑,这两人都有点忘我了,眼中似乎只有对方的存在,根本看不到办公楼前不断走动的人群了。
  “行了,”李仁翔的笑停住了,“可怡啊,你先回去吧,我办公室还有客人,一定等急了。”
  “好的,李总,您多保重。有事我会随时跟你联络。”
  “好,你也保重,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李仁翔说完,就转头一拐弯,朝校门走去。周可怡目送他一步步地消失后,也将头转了回来,她眼睛再次看向前方,而双腿也正要迈出脚步。但就在这时候,她的身子却又定住了。她明亮的双眼大大地睁开着,因为她绝没有想到,就在这美术学院的教师办公大楼前,竟然会再次与袁婷狭路相逢。
  两人隔着五六米远,互相对视着,谁也不先说话。但最终还是由周可怡打破了沉默。
  “你干嘛跟着我?你什么时候来的?听见我跟李总的谈话了?”周可怡连珠炮似地问了一串。态度当然是不太友好。周可怡平日真的是文静的人,这辈子大概也只有面对袁婷,才破天荒地表露出凌厉的一面。
  但话又说回来了,袁婷此次出现,还真不是冲李仁翔或周可怡来的。袁婷自己也没想到,会在美术学院办公大楼底下意外撞上李、周二人对话的一幕。
  袁婷是来找胡教授的。她自从与李仁翔对立以后,不仅情感上变得水火不容,就连生意上的合作也告吹了。但画廊要想稳步发展,打出品牌与名气,名家的作品又不得不拿,因此,袁婷便退而求其次,看中了胡教授。
  如果说李仁翔是画坛冉冉升起的新星,那么胡教授就是成名多年的老将。在袁婷看来,这两人都是有商业价值的,都是值得结交与投资的,只不过李仁翔因为年轻英俊,她合作时还带出了男女感情,胡教授这边就纯粹是艺术与金钱的等价交换了。
  然而,不明就里的周可怡可不会那样想,她总觉得袁婷像是鬼魅一样地缠着自己,她这次的出现,肯定是暗地里跟踪而来的。因此,周可怡的表情是极不愉快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但没听见你们在谈什么,我也是远远地走近,又不是顺风耳,哪听得见你们的甜言蜜语呢?”袁婷边说边向周可怡走了过去。
  周可怡道:“你别乱讲,什么甜言蜜语,说得那么肉麻,我们可是上下级关系,谈得也都是学术上的事。”
  袁婷已走到周可怡面前,依然以挑衅的眼神看着她:“学术?不会吧,我还从没见过两个人谈学术,能谈出四目相对,彼此放电的效果的。”
  袁婷的挖苦让周可怡无言以对。周可怡虽然快硕士毕业了,但总体来说仍是单纯的学生妹一个,与袁婷这种老江湖过招,总得来说,还是嫩点。
  见周可怡没说话,只听袁婷又开口道:“怎么,被我说中了?不过我还真是佩服你的胆子,面对李仁翔这个虐待狂,李仁翔的老婆怕了,我这个转战商场,心狠手辣的女强人,也怕了,而你这个看起来林黛玉似的女学生,却不怕。依我看非但不怕,而且还有主动往上凑的架势。我就纳闷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脑子不灵清了?”
  周可怡对李仁翔那是真够意思,方才还说不出话来呢,一听袁婷讽刺污辱李仁翔,却有勇气与她互掐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也难怪李总看不上你。像他这样的艺术大师,温文尔雅,岂是你这种俗物能追求的。”
  对于周可怡来说,上面这种程度的话,已是相当严厉凶狠了,她很少说这样的话,一说出来连自己都感觉被吓到了。
  但这种话对袁婷来说也就是开胃小菜,跟情敌交流,她恨不得以对骂开始,以互殴结束,也就是对周可怡这类的学生,她还有点良知,不好意思下重口,要是周可怡走出这个校门,成了社会人,那时你再看袁婷的口舌,保证能让周可怡之类的文艺青年吃不了,兜着走。
  “也许李仁翔的确有他的魅力吧,”袁婷的语气反而温和了,“毕竟艺术修养在那儿,专业能力在那儿,炉火纯青的画技在那儿,何况长得也不错,谈吐也儒雅,也确实够你们这些小女生飞蛾扑火的。不过我这个老大姐,还是要劝劝你,别头脑发热,别一条路走到黑。多想想你的父母,你的亲人,你要是死了,他们怎么办?”
  要说什么是绵里藏针,袁婷上面的这段话就是很好的示范。但周可怡并不理会,她与李仁翔之间的误会,就在刚才已经得到解除,因此,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回答地很有大将风范。
  “你啊,那么多年生意算是白做了。还说李总是文化流氓,有变态倾向,你知道李总和他夫人屠艳玲之间的感情史吗?他俩是青梅竹马,是患难夫妻,李总要是文化流氓,有变态倾向,屠艳玲会全心全意爱他这么多年?死心塌地为他献出自已的一切?”
  周可怡居然也嘲讽起袁婷来了,这让袁婷感到有些意外。
  “你哪来的自信?忘了我跟屠艳玲见面的事了?忘了屠艳玲亲口对我说的话了?”
  “所以说你那么多年的生意算是白做了。怎么亲口说的就一定是真的?”这话一说出口,周可怡的脸色就突然一变,她自知情急之下说漏了嘴,李仁翔与屠艳玲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策,快要被她泄底了,便赶紧补上一句:“就算是真的吧,难道就不能有所夸大?”
  周可怡说不下去了,再说估计也是越描越黑,她说完那句话,就兀自闪人了,留下袁婷独自在原地发呆。
  袁婷紧盯着周可怡一路小跑,渐行渐远的身影,终于顿悟了,终于想通了。
  好你个屠艳玲,竟然跟我玩“无中生有”,不惜抹黑自己老公的人格来对付我,让我失望,让我害怕,让我死心,你真够阴的。
  袁婷一面想,一面咬牙切齿地跺着脚。她恨屠艳玲的“阴险狡诈”,也恨自己的轻信懦弱。她就这样回环往复地想,沉迷在往事之中难以自拔……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做梦般的状态过了多久,才被办公楼外,学生们“有彩虹,快看彩虹”的高呼声给惊醒过来。
  原来雨早就停了,原来冬天也会有彩虹,原来精明强干的自己,一直被貌似纯真的屠艳玲用谎言玩弄着。
  她像蜗牛一样地往上爬着楼梯,不知不觉间已来到胡教授办公室的门前。但她并不喊叫,也不敲门,只是低头默默站着。一会儿,她的头抬了起来,身子转向了楼梯口,又走下楼去,最终朝着李仁翔的公司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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