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换 体

　　涂安然这次不打算用脑机交互VR在眼睛的视野里显示直播画面，她把画面投屏到客厅的墙面，窝在修体按摩椅里裸眼观看，按摩椅是用全方位的气压按摩，舒服的很。
　　可能现在整个地球上的所有的新闻媒体都在同步转播即将开始的联合国换体说明会，电视机里每个频道都是相同的画面，几个大的VR社区都在群情热烈地讨论着换体。
　　地球人就要离开这个厮守了数亿年的故土，而这一去，便是永别，因为赖以生存的故土快没了。地球，这个数十年前起源于原始太阳系星云，最初是由炽热气体和熔液构成的大火球冷却后形成的行星，将在“诡异阿里曼”撞击下烟消云散。
　　措手不及的人类并没有做好逃离地球的准备，十八世纪工业革命后科技高速发展，借助越来越先进的工具，充满探索精神的人类一直在突破地理上的极限，唯一没想到厄运来的太快。
　　人类前期发展用的时间太长，科技才刚刚加速还没起飞，时间的跑道就到了尽头。
　　人类也还从没考虑过集体搬家，从一百多年前的月球探测到火星探测开始，随着反物质动力大规模普及，星空探测和星际航行的难度越来越低。人类终于发现隐藏在庞大银河系中，和地球非常接近的三个星体，着急而富有冒险精神的人类立即着手在三个星体上同时开展基地建设，古茶里恒星系回水星便是其中之一。
　　已经没时间了，迫在眉睫的形势下人类不得不快速逃离地球，要打包行李中最大的负担，便是人类。
　　机器设备都好办，回水星上的资源远多于地球，一切都可以重新制造，文献和资料都能使用电子存储设备带走，没法带走的是前人留下的艺术品和人类本身。
　　地球上人类的物理空间叠加起来大概有4.5亿立方米，按现在最大的星际远航船来说，需要五万艘，这仅仅是转移人类所需的数量。
　　地球人还没发明虫洞超距传送，飞船数量远远不足，也不够时间来回运送，只有单程。
　　毕竟，任何实物的存在终将消耗大量的资源，如果以无形的连接存在，则能节省大量的资源。那么保留人类个体的意识，摒弃肉体，将节约下来大量的运输空间。
　　恰恰现在的科技，已经能做到这一点，仿真机械技术到了一个前所未及的高峰，天极星公司在这方面就做到了。
　　这家公司起始二十一世纪，从互联网开始起家，用大量创新型的科技产品征服地球上大多数消费者，到了现在，已经成为一家跨行业的国际化巨无霸大型企业，任何角落都能看到这家公司的产品，甚至有时候他们的说话份量比一个国家还重。
　　天极星公司认为，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是人类自身的思维意识远高于其他动物，只需让人类意识到自己还存活着，依附于肉体还是机械身体就不那么重要了，人类便足以自得其乐。所以天极星公司在机械仿真方面做了大量的研究。
　　能想象的到，这次联合国做出换体的决策，一定参考了天极星公司的意见。
　　多日来的争吵假设论述判断投票，最终让联合国通过脱体决议，并成立联合国外星移民署安置处统一协调各国实施。
　　无论什么样的决策，都会有不同意见，吵吵闹闹的人类在争吵斗争中前行，这次也不例外。人类能高速发展是因为人类个体之间的意识差异，能够多样化发展，找到最合适的道路。而人类发展的桎梏还是因为人类个体之间的意识差异，从来没有彻底的团结和齐心。
　　涂安然是个作家，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爱恨情仇写了不少，她搞不懂该不该换体，想想随大流算了但又有点不甘心，这玩意也没法问，前人一点经验都没攒下，反正心思都乱了，写啥都卡壳。
　　墙上电视画面切换到联合国会场，秘书长温姆莱特正通过直播面对全球发表演说，语气温和透出悲怆，周围坐满了地球上各个国家驻联合国的使节们。
　　秘书长在演说中重点说了换体的必要性，艰难决策出台的过程。
　　“地球上每一个自由平等的生命都值得尊重不应该放弃，如果必须肉体迁移，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公平地选出谁值得星际移民，谁应该被放弃......因为这样，被放弃的人占了绝大多数。无论是用年龄、财富、职业、教育、性别、素质、地位任何种种都无法公平甄别遴选，”说到这里，温姆莱特秘书长眼里泛起泪光：“既便是监狱里的犯人，也不应该被放弃掉生命权......既便是有人愿意牺牲。”
　　顿了一顿，秘书长接着说到：“人类已经有了五千多年的文明史，在意外突降的时候，人类的火种不应该就此泯灭，人类思想的光芒不但在地球上迸发，还应该照进星空，从太阳系到银河系，逐步闪亮整个宇宙。”
　　“地球上人类最伟大之处是有思想，正因为有思想，人类能创造出前人难以想象的科技和文化，人类的思想几千年来是最宝贵的财富，保存思想之光，就是保存人类，人类就不会消亡！思想永恒，人类永恒！”
　　秘书长的演说温和有力，把人类的意识提高到超越人体的高度，现场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一大半国家的使团都站了起来。
　　待掌声渐弱，秘书长向大家引荐了下一位演讲者，是天极星公司最高管理委员会的委员长，朋特拉弗。
　　作为全球最大企业的管理委员会的委员长，朋特拉弗穿着实在太随意了，黑色套头衫下搭配一条蓝色牛仔裤，浓眉凹目，一架圆边眼镜挂在挺直的鼻梁上。
　　近视早就可以利用人工改变瞳体来矫正，朋特拉弗倒还一直挂着眼镜，加上随意亲民的着装，赢得不少年轻人的喜欢。天极星公司的产品通常是在年轻人中开始推广并风行起来。涂安然低头看看手腕上的讯通器，这就是天极星的产品。
　　大步走到话筒前，点头挥手致意后：“从单一原核细胞，到无脊椎动物，到猿猴到人类，人类的进化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各种变化，今天，在危机来临之际，是时候再做一次更为高级的变化了！”朋特拉弗的开场简单直白，直奔主题。
　　“人类不是恐龙，会任由灾难摧残而灭亡，今天，天极星公司的技术，已经能够保证人类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强大。从地球离开后，地球人的称呼就要变成宇宙人了！”
　　“我们将在此次危机中，花最小的成本代价，一面脱离地球，一面在宇宙中传播人类意识，开枝散叶，征服星际！”
　　朋特拉弗脸色看上去平静，微微有些激动，透露出来的激情迸发出力量。随着直播，全球此刻都在聆听他的声音。
　　涂安然正盯着电视画面的时候，想起了敲门声。
　　警巡们又回来了，这回不是两个人，还来了一个讯问官。与讯问官一起的，是两个戴着头盔的警巡。涂安然不用看胸前的名牌也知道个子高一点警巡正是常水过。
　　和常水过先前预料的一样，警巡们在检查完大楼的外立面后，发现穿梭艇逃犯最有可能是进了涂安然的屋子里。
　　涂安然心想这回要好好编一编了，要不然通不过测谎——听说讯问官随身都戴着测谎仪，一边讯问一边观测受讯问者得某些生理数值变化，并根据这个来判断对方回答内容真实与否。
　　这对于惊悚小说还学过心理学的作家涂安然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虚构一个故事还让别人相信这是真的，正是小说家必备的素质。
　　涂安然侃侃而谈，把冷夏天如何闯入她家，如何胁迫她骗过二位警巡的检查，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她看见讯问官一边盯着她听着叙述，一边不时看看手腕上的讯通器。
　　讯问官手上的讯通器肯定增加了测谎的外设，不断扫描涂安然并反馈扫描结果，讯问官的眉头皱了起来。
　　讯问官很有耐心，听涂安然讲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问到：“你不认识这个闯入者？”
　　“不认识。”涂安然老老实实回答。
　　“以前有没有见过？或者有点什么印象？”
　　涂安然想了一下回答：“没有。”
　　“这人大概长什么样子，能帮我们描绘一下吗？”
　　涂安然又想了一下，她打算胡诌冷夏天的模样，她才不希望这个活泼灵动的女子被画像追捕。
　　正要张口，她突然发现常水过的肩膀微微一动，那一下肯定是个什么提醒，就像常水过使来一个眼色，常水过的整个脸都隐藏在头盔深色护罩下，根本看不见常水过胡子拉杂的圆脸，更别提眼神了。
　　“呃，有点乱，我没记住，我这个人有点脸盲。”涂安然突然想起，见过冷夏天的不但有她自己，还有常水过和他的警巡同伴，如果口径没有统一，那讯问官一定会发现猫腻。
　　讯问官又问了几个问题，点点头，礼貌地与涂安然告别，和常水过一起走了出去。
　　涂安然刚要关上门，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劈里啪啦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一些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