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审问机器人

　　机器人在初始程序设定上，主人的权限与执法机关是相当的。当主人的命令与执法机关的命令相悖时，执法机关的命令享有优先权。这是所有机器人的内在逻辑定律，琳琅自然也不例外。
　　机器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一个监视器，它会将所有的信息都储存在云端。为了保护自身的隐私，机器人拥有者通常会设计一些逻辑陷阱来规避执法机关的盘问。更有甚者会在机器人上做一些虚假数据，让人难辨真假。
　　当被问起敏感问题时，机器人可能会启动格式化命令，使自身成为“白板”。格式化之后，虽然云端上的数据会保留，但是机器人自身的所有数据会丢失，那些没有上传云端的信息便会被清除。而被删除的信息真假难辨，即使部分恢复，也失去了意义。
　　邢止并不是琳琅的主人，而丰封的权限甚至要比邢止高一些，若是丰封问她相关问题，她自然是有问必答。这正是邢止所担心的。
　　但丰封似乎对机器人并不怎么感兴趣，他看了一眼机器人，并没有问她，而是转问邢止道：“邢止先生，上次我们还没有聊完你就走了，这次我们可得好好谈谈啊。”
　　“丰队长，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了。我比你们更想抓住强森，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警方了，你为何老是盯着我不放呢？”
　　丰封喝了一口冰水，砸吧了下嘴，笑道：“邢止先生，刚刚聂兰女士被绑架了，针对你的刺杀也是接二连三，如果你再不配合我们，那我也无能为力了！实话告诉你吧，强森失踪了，但是我们并没有他犯案的证据。我们需要你知道的东西，若是证据确凿，现在就可以启动全国范围内的追捕，相信抓住他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
　　这话邢止是相信的，国家机器的强大是显而易见的，若是对强森启动全国范围内的追捕，估计用不了几天就可以锁定他的位置。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有充足的证据对强森进行追捕。若抓了人最后又没有证据，而最终不得不将他给放了，这种羞辱当局是无法忍受的。
　　丰封喝了口水，又说道：“绑架案现场，死的那个人样子很像强森，但并不是他，他应该就是你见过的假强森。若不早点抓到强森，恐怕他还会找上你的。”
　　丰封又轻啜一口，继续说道：“不要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我可以保证这次谈话是私人之间的，所有的内容不会向外泄露一丝。”
　　这个社会，使人们不敢轻易去承诺什么，但只要承诺了，便会履行到底。邢止相信他说的话，但却仍然有些犹豫。这次之所以犹豫，并不是他不想坦白，而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权衡一番之后，邢止打定了主意。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一旁的机器人，无奈道：“其实我真的不知道强森为什么要找我麻烦，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她！”现在，邢止只能祈祷，警方千万别发现他们删除的数据信息。
　　丰封来了兴趣，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问邢止道：“和她有什么关系，这是强森的机器人？”
　　邢止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她是华维集团的实验机型，是王灿的机器人。我想强森几次来找我麻烦就是想要得到她！”
　　“她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邢止挠了挠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她是实验机型，可能是某些程序没有调试好。另外，她的自主性很强，没有主人的命令她也会做各种事情的。”
　　丰封又拿出自己的证件，摇了摇说道：“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如你所愿！”琳琅的声音不曾改变，但邢止却隐约觉得她的声音中好似少了点什么。邢止有所不知的是，当警察对机器人进行问询时，机器人会进行性格调整，进入“正式”状态，避免在警方面前出现卖萌、装可爱之类的状况。
　　“你认识强森吗？”
　　“认识，我存储了华维集团总部所有人的基本资料，需要我调取他的资料吗？”
　　“不需要，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在找你。”
　　“信息不足，无法判断。”琳琅的回答如此生硬，好似她的智能被剥离了一般。
　　丰封有些受挫，虽然人心多变，但很好揣摩。机器人则不同，他们虽然简单，但大多时候人们很难理解他的内在逻辑。因此，当需要在机器人身上提取需要的信息时，通常不是进行语言问答，而是直接调取它内部存储的信息。
　　丰封的这次尝试无疑是失败的，但他仍不甘心，追问道：“强森和王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仇怨，这成为了他杀死王灿的动机？”
　　机器人没有说话，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片刻的沉默之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完成格式化重启！”
　　她的话很轻，却让邢止呆若木鸡。他没有想到机器人竟然执行了格式化命令，她并没有开通云端端口，格式化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信息都丢失了。
　　丰封也是面色铁青，他没想到这台机器人竟然设置了逻辑陷阱。更为致命的是，既然设置了逻辑陷阱，那被删除的数据想要全部恢复过来几乎已经不可能了。即使能够进行部分数据恢复，要想从残缺不全的数据中找到有用的信息也很难了。
　　邢止现在更多的是疑惑，因为这个机器人算是王灿的，而刚刚丰封问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纠结，机器人直接进行了格式化，难道是王灿之前对强森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机器人恰巧知道，所以在机器人程序上设置了逻辑陷阱吗？
　　丰封受挫，却将这一切都归罪到邢止的头上，恼怒道：“这个机器人我要带回去研究！”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邢止耸了耸肩，警察要将别人的机器人带走，他根本没有丝毫理由去反对。但坐在他身旁的机器人并没有动。
　　丰封又强调了一句：“机器人，请协助警方调查！”
　　琳琅不为所动，而是转头看你了看一旁的邢止，邢止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看自己，报之以不解的目光。正在这时，机器人腾身而起，强大的力量直接将桌子给带翻了，茶水纷飞，邢止还没有反应过来，机器人已经跳过了他的头顶，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几人，到达了饮品店的门口，她没有丝毫停留，打开店门，融入到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转眼之间，便没了踪影。
　　邢止被机器人的举动给吓住了，他和机器人相处的这段时间，她的性格设定都是文文静静的，她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野蛮！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是将这个机器人当作了一个乖巧的女子，哪里想到她体内竟然蕴藏着这么强大的力量？
　　一旁的丰封转瞬之间就追了出去，同时还不忘叫人支援：“发现故障机器人，请配合缉拿！”
　　机器人的速度很快，不知道他们抓到了她没有，邢止也没有料到机器人竟然会有这么反常的举动。以往从来没有听说过机器人拒捕的新闻，因为只要亮出警察的身份，机器人都会乖乖听话。
　　邢止不知道琳琅那个电路搭错了，既然她已经跑了，自然也没自己什么事情了。邢止向琳琅逃跑的方向看了看，她和警察踪迹全无，不知被抓了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邢止并不认为琳琅能够逃脱，因为天网探头布满了大街小巷。他只希望琳琅不要反抗过激，要是挨上一记电能枪，那可就彻底报废了。
　　邢止有些担心琳琅，但同时更多的是不解，王灿与强森之间有什么恩怨呢？机器人不会自己做出逃跑的决定，这是由她的内在逻辑设置决定的，王灿为什么要给机器人做出这样的逻辑设定？王灿死了，机器人跑了，没有人来回答邢止的问题。
　　邢止伸手摸了摸一旁的小男孩的头，刚才桌子与杯水齐飞，而他却丝毫没有被惊吓到，难道这孩子在智力方面有问题？邢止将他衣服上的冰淇淋擦去，抬头就看见气喘吁吁的丰封又折了回来，并没有看见机器人的踪影。
　　“没有抓到她妈？”邢止有些好奇，丰封刚才已经调集了警力，机器人的特征又如此鲜明，怎么会逃了呢？
　　丰封弯着腰喘了口气：“第一次追机器人追得这么狼狈，没想到，没想到机器人能跑这么快！”跑得快的机器人并不罕见，罕见的是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机器人能够快速躲开前面的障碍物而不失去速度和重心。
　　“她的形态能不能改变？”丰封问道。
　　邢止一怔，市面上确实有些可以变换形态的机器人，主要是容貌可进行一定程度的变化。这主要得益于他们面部的微型控制单元。但他并不确定琳琅是否具备这样的技能，在他眼前，她并没有进行过任何外形变化。若是她能进行外形变化，那便能够轻松躲过警方的追踪，毕竟警方没有掌握她的内核信息，短时间内无法对她进行定位。
　　“我没见过她进行过任何形式的外形变化，应该是不能的。”邢止老实回答。
　　或许知道从邢止这里得不到相关的有用信息，丰封直接拨通了华维集团的电话。
　　“我是市刑警队的丰封，我的电子证件信息已经发过去了，我想要琳琅机器人的信息！”丰封的电话是警局定制的，如果需要，警员的信息会通过各种形式发送给对方。
　　接听人员短暂的沉默之后，甜美的嗓音响起：“琳琅机器人是我们集团的最新实验机型，为了商业机密，请您到集团本部了解相关信息！”对方拒绝了，即使知道他是警察。
　　丰封语气强硬：“我不需要她的详细深入数据，只需要基本功能介绍。”
　　“好的，已经发送到您的手机上了……”话务员后面还在说着什么，但丰封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打开了对方发过来的信息。
　　邢止比较好奇，探头看了一眼，随即嘴角咧开了一个微妙的弧度。那基本算是一份广告信息，介绍了琳琅机器人的一些新功能，尤其说明了她的新一代脑波解析技术。而现在，丰封迫切需要的则是那台机器人的弱点，若是能轻而易举将她抓住那就再好不过了。
　　现代大型企业都具有强大的律师团队，这种力量已经强大到能够影响公权力的地步，所以一个普通的话务员能够如此硬气地拒绝丰封。
　　邢止作为一个平头百姓，自然要乖乖听话。丰封按捺住一腔怒火，问邢止道：“她最有可能跑去哪里？”
　　邢止并不十分了解那个机器人，自然不知道她会躲在何处。
　　或许是长年累月处在高压的环境下，丰封身上总是带着一些焦躁，他好像是一个老式机械表，发条紧绷，时刻不停。这是这个时代人的特点，很遗憾，邢止并不具备这样的特征，这或许正是他被社会逐渐边缘化的原因。作为一个零件，你要时刻运转，不断发挥作用，否则便要被淘汰。而邢止总是在慢半拍，滚滚的社会巨轮，好似随时都要将他碾碎。但邢止仍然不自知，活在自己的世界，安乐满足。
　　生活就是这样，即使强大到站在权力的顶峰，你仍然需要作出某种妥协，何况区区凡人？
　　此时，邢止就不得不妥协，乖乖听候丰封差遣。机器人都具有一定的智能，那个机器人不会平白无故跟着邢止，或许通过邢止能够找到她。丰封的逻辑很简单。
　　“在机器人没有被找到之前，邢止先生，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走吧，跟我回警局。”
　　邢止撇了撇嘴，“警官，这个孩子怎么办？”经邢止这么一提醒，丰封这才注意到在一旁乖巧的小男孩。
　　“这是谁？”显然丰封对邢止也是做了一番功课的，知道他独居，并没有亲属。
　　邢止耸了耸肩，“在路上捡的！”
　　丰封掏出身份识别仪在小孩儿身上扫了扫，并没有识别出任何的身份信息。
　　“他是计划外人口，若是找不到亲属就把他送到收容所吧。”
　　听到要将他送到收容所，小男孩儿抓紧了邢止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望向了邢止。邢止是计划出生人口，自然知道这些社会福利机构条件有多差。恻隐之心作祟，他将小男孩儿的手拉住，说道：“就让他跟着我吧。”。
　　见他如此，丰封不再多说，率先起身，带着两人坐上了警车。小男孩儿估计是以前坐过悬浮车，在高空中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和不适，倒是在十分好奇地东张西望。邢止略为心安。
　　窗外高楼林立，灯火璀璨，即使是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人，也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不知道机器人躲在了何处，但愿她能安好，邢止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