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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思量间，夜色四合，壁上的几盏明珠幽然发亮，无垢的烧稍稍退下少许，内室只余他们二人。
灵仪与另外一个小侍女睡在外间矮榻上，隔半个时辰便进来察看片刻。
原本引渡仍是要窝回她的小躺椅上的，只是无垢不知是发热发得厉害还是如何，她覆在他眼睫上的手甫一离开，他便睡不安稳起来。
强拉着他跑马的愧疚心使然，她只好一直将手覆在他双眼上。但引渡耐心一向有限，后来实在累了，仅有的一点的愧疚散得比烟还快，正要甩手走人，谁知又被无垢迷迷糊糊地拽住，这人病得如同废狗，劲儿居然还不小！
引渡挣扎了几下没甩脱，只好又放弃了，直接从他身上爬过去，躺在了床的另一侧。所幸被他拉住手总比她一直举着手给他覆眼睛轻松，她面朝着无垢侧躺在床上，隐约地也生出几分困意来。
半梦半醒间，忽而一道专注的、灼热又不可忽视的视线如针般扎在身上，引渡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眼一看，无垢正眼也不错地低头看她，眸中神色难明。
许是脑子病得缺斤短两，见她睁眼，他微勾起唇，说话不过脑子道：“凡间规矩，夫妻才会共睡一床。”
引渡一呆，不防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翻了个白眼，晃了晃被某人抓住的手：“我这充其量只能算在哄小孩儿睡觉罢了。”
“况且，本仙君岂可和常人相提并论，你可曾见过那个神仙与凡人是夫妻的？”
一室静默。
片刻后，无垢幽幽地问：“神仙就不能做凡人的妻子？”
“那是话本里才会有的，凡人百年，于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何况人之情欲复杂善变，哪个神仙会想不开去沾染啊。”她说，忽地一顿，惊疑不定地打量他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无垢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忍不住轻轻咳了起来。
“哦，我知道了——”引渡拖长了调子。
无垢的心紧了紧，但旋即只听她道：“难道你竟喜欢看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瞧不出来你原来如此闷骚，这倒好办，你们凡间最多这种奇思怪想的戏文了，回头我出宫帮你买来便是。化利仙使那儿也有好些，你若飞升了也是可以去看的，他想必非常乐意！”
“……”
无垢心头一时百味杂陈，他既希望这人能稍稍发觉他的异常之处，给他一些回应；又生怕她发觉，到时她若恼羞成怒，转头回了神界，他又如何留得住她呢？
引渡全然不知他的少年心事，动了动被他握得有些微微出汗的手，他醒了也仍然不放，掌心火热，像冬天里的手炉。
她指尖骚了搔他的掌心，嫌弃道：“你们宫里的太医也未免太愚钝了些，不过小小风寒，开了五六个方子便算了，好不容易联手开了一个方，喝了药竟然到现在还未退热，难怪神界不见有医仙飞升。”
掌心的骚动仿佛直达他的心里，惹得他心跳乱了几拍，他紧握住她作乱的手，波澜不惊道：“非他们愚钝，而是我于胎中时，被宗室谋害，虽然侥幸未死却生来带疾，能活到现在，已是他们医术高明了。”
如水的光影落在他瘦削又清挺的脸庞上，少年人长得极快，短短一个春日，引渡眼睁睁看着他周身的少年气渐脱，愈发和回忆里那个手握长剑的神君重叠起来。
她叹口气，安慰道：“你放心罢，有我在，你还会活得更久，而且会活得可以弯弓举剑，英姿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