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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李憨突然攥紧拳头,往桌子上狠狠一锤,厚重的低腰玻璃杯惊得跳了起来,半杯水洒了一圈。他质问徐来道:“来弟,你这么讲你那个朋友是我爹的私生子?我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儿也不知情,连我爸去世都没告诉我一丁儿点的东西。”
面对李憨突如其来的暴怒,苏台停下手里的动作,回首望着这两个男人,心想:他俩平时很少会这样。问一句:“没事吧?”
“没事!”李憨还在气头上。
徐来瞅了一眼又转过身去的苏台,对李憨小声讲:“哥,这是我的猜测,我希望事实并非如此。但这太巧合了,你知道吗,李如斯手里有一本族谱,上面记载到了最晚一辈是他的祖父,也叫李前进!——为什么到他父亲这一辈就没写了?”
李憨听完这个消息完全蒙了,像被一道闪电袭击,他后背重重靠在椅子上,不发一言。徐来见他的样子,暂停一会儿,又问:“憨哥,大伯有没有给你留下其他什么东西啊——除了那块鱼佩。我希望你回去问问伯娘,也许会有一些发现。”
李憨仍然没有说话。苏台不知何时已经掇过条板凳坐在一旁,她解释道,李家除了送给她的订婚信物再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不过,她又讲,李家的族谱还在的,一直写到了李憨父亲这一代,后来由于家族掌伙儿人的没落,到他这一代终于丢失了传统。
这才是李憨呆若木鸡默默不说话的真相。为什么他有父亲的族谱而李如斯没有?因为他才是家族的主线,而李如斯是他父亲私开的“副本”。
苏台继续替李憨说着话:“你憨哥原来是想拿着钥匙也去南海闯一趟,我劝告他说他不是这种人,我们还是想实在一点,把他的饺子店做大做强。上次看到顾教授一群人发布的新闻,我俩猜测他们可能需要我们手里这把钥匙,来老师你人脉广,你看看能不能帮我们联系一下,把李家这块传家宝丢出去换来一笔钱,这样来盘下旁边的鲜花店,还有月月的钢琴课学费,都有着落了。”
“这个……”徐来面露难色,但他无法拒绝,他受两夫妻的照顾、恩惠颇多,还有他们的顽皮的小女儿李月月给他单调寂寞的人生带来了许多快乐——何况他们提的也不是过分的要求,毫秒之间他想到了这么多。
于是他脱口道:“好!苏嫂,憨哥,我可以帮你们去探一探卢家的口气。”
李憨抬起头来,终于发话,问苏台:“老婆,你把那块玉放娘家了吗?你隔天去取回来吧,我去不好对丈母娘开口。”
“那好,端午节也快到了,隔天我回一趟娘家。”
“是团山镇吗?我可以跟着去吗?我想去避避风头,免得学校方面又来找我。”徐来说完,脸上挂了一层汗。这只是徐来的托辞,在他心里,他总觉得团山寨埋葬了重要的秘密,不入团山,便不能窥破宿命的安排。
“我倒没有意见哦,”苏台眉眼一笑,“来老师你现在是个野人了,你要是想去团山寨玩一玩,你可要帮我背行李——我打算带两提粽子过去过去,回来可能要换一麻袋‘马二科’。”
徐来看向李憨:“这应该不算什么难题。”
李憨摆摆手,舌头抵在腮边抟了一下:“去吧去吧,好生照顾着你苏嫂,她要是少一根汗毛,来弟,我拿你是问!——你答应过我的!”
团山寨(镇)在湖山县城以西,上午十点出发,苏台牵着李月月,领着徐来从市区的东风公交车换到西部老旧的二十人座大巴,颠簸了几乎一个白昼,赶到寨下,夕阳将沉。抬头一望,又得爬坡。
徐来平时在校和各位老师打篮球,锻炼还算保持得不错,但此刻提着两袋行李的他觉得头部晕乎乎的,他拍了自己一掌,醒了醒神。
比起徐来,苏台在前面爬坡速率就很快——哪怕还带着个女儿,回头看在眼里:“咋啦?来老师,最后一程啦!是不是很久没有走过山路啦?”
“还好,”拍了自己一掌后,果然神智奋然,“也许是给大巴颠的,我小时候一坐车就晕。”
苏台往下走了几步,伸手接过徐来左手里的袋子,说:“不远了,到地儿你好好睡一觉,事情明天慢慢说。”
“嗯,”徐来努力跟上苏台,不想输男儿的气概,“看来你从小就走这条路啊!”
“打我记事起——是这样。”
苏台的娘家是一个偏僻的地方,独门独户,隐在茂林中,坡下镇子不到百米,却好像与世隔绝了,无论修心还是藏匿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早起饭前徐来围着房子散步,这老建筑绝对可以用破败来形容,一层楼的水泥房,楼顶板上有纹路,咕噜咕噜冒着水气泡,池子里放养着两尾红鱼。屋后的老房子还没拆,只不过更加难堪,废物利用只可用来关押鸡鸭等家禽、拴养猪牛等牲畜。左边一座熏得发黑的烤房,似乎很久没有运转了。打开手机看看,只能寻到2G信号,“嗯,原始时代”,徐来嘀咕着,令他欣喜的发现是屋前屋后种着各种奇花异树,珍奇草药,空气里有一种草木的清香。
“咣当”一声,徐来踢中一个易拉罐头,从前面的黄瓜架下便跑出一个中年男子来,这男子长得短小精悍,国字脸,密密麻麻的胡须剪过不久,眼神里一股坚毅与隐隐的忧郁,见了徐来,只道一句:“早啊。”
“你是……”徐来不记得自己昨晚见的人除了苏台父母还有他啊,见男子又转身钻进瓜林中,只好只身跟了进去。
该男子正在试图把一柱树芽嫁到砧木切口上,徐来放眼一望,周围还有好几株嫁接植株。现在是四月,徐来想了想,问:“您接的是桃树苗吗?”
男子应该是听到了,不过并没有扭头,也没有答复一个字。徐来就那么站着,看他操作,切口,接穗,固定,三下五除二,从容到位,熟练到徐来不得不怀疑他是一个老园艺工。
苏台喊了两声“吃饭”,男子起身和徐来一起回走,他面带笑意,自顾自地对徐来讲:“团山的猕猴桃!我昨晚刚弄来的!”
“唔,久闻大名!‘湖山城有两件宝,东山草蚕西山桃!’”徐来不得不附和两句,因为马上就要吃饭了。
“回来得比较晚,所以你没瞅着我,我是苏台他哥,你随便叫。”
“哥!”徐来亲热地叫了一声。
李月月还在熟睡,一家人没有叫醒她,宠爱外孙女的外婆总能给他开小灶。
围着火炉(并没有生火)而坐,锅里升腾的热气迷蒙了诸位的眼,这是徐来终生难忘的一顿奇葩的丰盛早宴——陈皮(苦茵茵),天麻(食之无味),竹笋和山菇都显老(嚼到嘴里最后剩一口渣)。还有青罂粟壳酒,不知道苏台他哥哪里整的——
“徐老师?我听妹夫说起过你!再来一杯白的吧!”短壮汉子端起他的酒坛,要给徐来斟酒。
“半杯就好!”徐来不得不推辞,“你这酒劲儿太大!我怕下坡的时候打捞蹿,走路像飞起来一样!”
“哈哈——”老汉响起一声短促而洪亮的大笑,苏台他哥却眨巴着眼睛,不苟言笑,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饭后,几个人也没具体聊个什么,南一句北一句,东一句西一句,没个边际儿,苏台他哥坐了一阵儿,然后一句“坐好”,又去捣鼓他的“园艺”去了。老妈子看众人吃得差不多,起身收拾餐筷,徐来才发现她右手有疾,似乎只有两根手指可以活动。苏台从厨房过来,便喊道:“阿婆,我来呗!”帮忙接过盘子,厨房里不一会儿响起“哗哗”的水声。
这时老汉突然问起徐来:“徐老师,你这次来应该是有什么要事吧?”
难道要我来讲索取玉佩的事儿吗?徐来瞥了一眼,苏台在忙,不可能脱身过来帮他化解这局面,他想了想,意识到一个问题,忽然开口:“大伯,为何苏姐叫伯娘‘阿婆’啊?”
老汉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他板着脸问:“你不只是来我家吃饭的吧?”
“我……我的确有些事儿受人之托,想跟你们二老谈谈,不知现在是您管事还是苏姐他哥哥管事?”
“甭管谁管事都无可奉告!”老汉双手抱在胸前,像个不服输的老顽童。
徐来被老汉呛得说不出话来,心想你这老东西真是我徐某人的克星,见面不说二话怎么就开怼了?正想如何才能把玉佩的事儿抖出来,谁知闻讯赶来的苏台又传来一记神助攻:“咋回事儿啊,阿公,你们怎么吵起来了?脸红脖子粗的!阿婆你管管他们啊!”
阿婆端起那只残废的手,默默然不说话。
徐来起身走到屋外,心里还在思忖苏老汉为何如此倔,被苏台拉到一边儿问:“你给老汉儿说了玉佩的事了?”
“我哪里能问啊,我一个外人!”徐来气愤地转了一个圈,“我也不知道你爹是不是吃错药——对不起,苏姐,”他举手暂停,“我只是问了他关于你的一件事——你为什么要叫大伯伯娘阿公阿婆呢?为什么不是喊爹喊妈?”
“这算是我家的特例吧,”苏台慢慢解释道,“我一直就是喊阿公阿婆的,和我哥有点不一样。”
“为什么?除非他们不是你的亲爹娘?”徐来表示深深的怀疑,他不相信千百年来的传承或者说是历史的惯性能够被一个人、一家子的某个行为习惯所改变,事出蹊跷,则必有因。
苏台连连摇头,“没什么不可信的,事实就是这样,除非真的像爸妈小时候骗孩子一样,我是在没有记忆时,被他们从垃圾桶边捡来的。”
徐来心底“叮”的一声,好像什么尘封多年的东西终于沉到了底,他非常震惊地望着苏台。
苏台毫不在意,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玉佩的事儿没讲就好,交给我就行了。我哥要去捡菌子,你去不去?”顺着苏台的手指望去,一排茂密而整齐的香树林入口处正站着那尊短小精悍的背影,手里攥着一只蛇皮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