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拳义馆,赵三胜

　　凛冽的声音响起，引起一片哗然。
　　“来砸馆的？”边处一句疑问传来。
　　绘着虎噬人梨木纹的红木物架“框框”响动，斧棍刃刀应声从中抽出，学员聚集，似是要围成一排包围张鸿。
　　张鸿没有在意这些学员，远远的看着那位教习的武师。
　　教习武师转头看来。
　　张鸿借此观察到武师面目。
　　那武师是中年人面貌，身板宽大，看着不惑之年，努着双黑亮珠子，眼角起了细小皱纹，耷眼袋，一绺胡须垂下，穿得一身米白色马褂。
　　“都停手，给客留个地儿。”
　　待学员围的差不多，平淡的声音缓缓传来。
　　人群这才应声分开，气氛一下子软下来。
　　武师从远处走来，停到张鸿五步开外。
　　“赵三胜，拳义馆馆主。”
　　赵三胜向前一抱拳，绸顺袖子紧跟着下滑，露出干瘦精悍的手杆，话语说完，男人又从腰间解开一青皮袋子，扔向张鸿。
　　“后生，打馆是拳头无眼，不比家中切磋，看你面貌不大，也不像佛山人，这袋钱给你当路上盘缠，我请你喝杯茶，这事算了。”
　　言语间慢条斯理的将事情下了结论。
　　男人说话做事是滴水不漏，气派拿捏得极好，引得围在边上的学员由心而升的佩服。
　　“师傅真不愧是佛山名师，有这么高的武艺还这么和气，换我早就要教训这无理之徒了。”
　　“说的对啊，如此关爱后辈，师傅真乃侠义之士！”
　　“我一定要认真习武，会成为下一个赵师傅！”
　　....
　　学员们没有掩饰自己说话的声音，这些尽被张鸿收之入耳。
　　张鸿眯了眯眼，看向赵三胜的面庞。
　　这话听在拳馆学生耳中是名师气节，说在张鸿身上确是威胁。
　　抻了抻手中的青袋子，顺手收进衣兜，张鸿拱手回道：
　　“劳烦赵师傅了。”
　　听闻话语，赵三胜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想是被小辈驳了面子，脸上挂不住。
　　“无妨。”
　　男人收起笑容将双腿微微分开，双掌开的笔直，前后交叉，起势。
　　张鸿一撇馆长马步架势，心中一凛，挽起衣袖，摘过白帆帽，跟上。
　　洪拳步势分的杂，后世洪拳经过改良，马步扎得大，腰似坐桩，像馆长这样势起高马步的，张鸿没碰过几个。
　　“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
　　话语刚落，张鸿后脚蹬地霎然发力，两步闯到赵三胜身前。
　　双臂肌肉绷出虬筋，肩膀微耷看似是要冲拳，实则右腿发力，拧腰旋髋一记挑踢于地面阴毒抽出，扬起大片尘土由下向斜上阴狠搓向赵三胜右小腿骨！
　　八极，搓踢！
　　来的好！
　　赵三胜眼神一凝，心中大喝一声，突的后撤半步斜身前脚攀势内扣，后腿裹着沉钧劲力后发而至勾向张鸿右腿踝。
　　老洪拳，若蛇击！
　　赵三胜习的是传自铁桥三的正宗老洪拳，而不是林先生为了忽悠洋人传出的海外洪拳。
　　老洪拳高步快马，步威势烈，脚下的功夫少却刁钻精绝！
　　这精妙一脚若是勾起，准能破掉张鸿重心，轻松赢下比试，要是恶毒些，脚尖打踝，便会直接废了张鸿整右腿！
　　功势被看穿，张鸿面色不改，顺着劲力旋身躲过勾锋脚，却是正好避开赵三胜正面中线，步伐变换，手招不止，又是一记莽勇铁拳猛然甩向赵三胜臂膀！
　　洪拳最擅断势反击，抓住机会拳桥便如暴雨击打，连绵不绝，步伐更是要求步步紧逼环环相扣，让人疲于防守，后世甚至有人将洪拳称为内陆最为凶悍的拳法。
　　当然，张鸿对此一直是嗤之以鼻，当成一桩笑谈。
　　赵三胜眉头一缩，暗道对方应对经验毒辣，拳头凶得出奇，怕是名师之后，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收回轻蔑之心。
　　后撤一步，左手抱中，抬起右拳是险之又险的砍中张鸿击来铁拳小臂！
　　洪桥技法，踏马提砍拳！
　　张鸿小臂被打得生疼，却仿若没有察觉，转势又是一记掌刀飞来，硬是要压得赵三胜不得不守！
　　短短时间，拳桥相交数次，皆是以硬打硬，肉撞声碰碰作响似是击石，脚步声密集交错，明明只是老步鞋却踩出了皮鞋的尖亮！
　　围观一旁的青涩学员手上活绵软不精，只会提留切砍挡拿的基本功夫，平常更是没有机会见得老手切磋，眼力劲儿是一点没有。
　　如今他们看张鸿与师傅的激烈交手，只觉热血偾张精彩不已，明明看不清招式眼花缭乱，却也发觉张鸿的武艺并不孱弱，甚至与师傅不相上下。
　　“梆！”
　　“梆！”
　　“梆！”
　　交手数次，赵三胜双臂少见的青紫，后背湿稠一片，汗水滑过灰色鬓角，努起精神的几次交手，消耗自是极大，尤其洪拳与八极拳都是讲究短桥猛打，抬手之间就要拿敌残伤。
　　赵三胜抬眼一撇张鸿，见张鸿面色同样红润，鼻尖落下汗液但呼吸还算悠长。
　　狗日的还是年轻好，跟他妈个疯狗一样追着硬咬！
　　难缠！
　　得想个法子！
　　心念至此，赵三胜的脑中想法一转，面上随即显露气竭样子，拳收胸前，前脚猛的跺地似是想要后撤喘息，多年的技击经验让他的伪装毫无破绽。
　　张鸿自是察觉出这一幕，眼神闪过精茫，气息一收，步伐同时前挪，做的就是趁热打铁，承势打狗的好算盘！
　　但这却入了赵三胜的套招！
　　赵三胜眼见张鸿上套，如霜星般的眼珠子陡然瞪大，透着恶狼般的狠厉。
　　前脚停顿脚尖内收，后脚突兀蹬地，护在胸前的右手屈起，肘部对外，腰肩臂膀同时发力，挟着洪拳沉实厚重的整透劲力若鹰隼翱天一般狠辣抬向张鸿下颌处！
　　洪桥技法，蛟龙抬头！
　　“咚！”
　　张鸿上下牙齿猛的开合发出令人齿酸的嘎嘣声，只觉下巴一麻接着脑袋一沉，勾动神经的疼痛蔓延。
　　眼前昏花心中气骂一声是心知中计，也亏得习武的好习惯让他保持着蜷舌状态，否则后果难料。
　　妈的！
　　赵三胜嘴角悄然勾起，闪出几分狰狞神采，得胜追击，食指指轮凸起，凤眼拳紧随其后凶厉突向张鸿喉结。
　　确是打出了真火，要拿其命！
　　你个外地烂仔不打别家上来就砸我的场，打的还如此焦灼，不再让你留下点什么外人还怎么看我赵三胜？
　　凶烈的拳法养不出温润的雅人。
　　事关往后名与利的紧要关头，赵三胜心中深藏的凶煞气是自然而然的喷涌而出！
　　张鸿眼皮子跳动，嘴部不自控的张开，觉察出了赵三胜的意图。
　　喉软骨是人体罩门，被破了是必死无疑！
　　退不退？
　　退了肯定能保住一条命，只不过自己怕是很难再和赵三胜打下去......
　　眼见危机临来，感受着后喉涌动的腥铁味，张鸿心下的戾气却是更甚一分。
　　退你妈！
　　心怯的儒人打不出八极的七分神采。
　　这般赌命关卡，反倒让张鸿心中的凶性更加猛烈。
　　他就不信自己的拳快不过赵三胜！
　　暴厉的心念闪过，张鸿不退反进，忍着昏沉感强咽吐沫低头藏起喉结，撑起臂膀狠然撞向赵三胜！
　　拳指惊险的蹭过脖颈皮肤，赵三胜面色大变，被撞的踉跄几步。
　　喉结滚动，还没来得及喊停便被张鸿强行扣脖拽来，赵三胜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狰狞面貌，心中一惊，没来得及应对，又是被一式窝心顶肘顶住心窝罩门！
　　“砰！”的一声，赵三胜一下子气岔了半截，气血涌红了面庞。
　　“停——停！”
　　没有强撑，嘴中腥液顺着声音四溅出，赵三胜眼中藏着惊慌，急忙喊出声来。
　　强手交战都是心中藏逼数，自己出手毒辣就怪不得别人礼尚往来。
　　尤其是面对这种没顾忌的外地年轻人，弃车保帅，犹豫不得。
　　张鸿看着赵三胜沾血的嘴角，当作没有听清，手上招式依旧，眼神不停闪烁似在思索。
　　啧...
　　想了又想，张鸿最终还是轻叹一声。
　　强压下心中的翻腾戾气，眼皮子半阖藏住凶光，标指险之又险的停在赵三胜因为惊恐而瞪得溜圆的黑眼珠子前。
　　也不愧是个老江湖。
　　若是赵三胜顾忌脸面，咽下这口腥血，开不了口，他就能下黑手来一记狠的。
　　可惜了。
　　白吃一个大亏，他妈的还差点让人教育了。
　　早晚得找回来。
　　张鸿想起了赵三胜刚刚那招抬肘。
　　在后世说起肘击大多都是想到八极拳。
　　八极对肩肘的运用理解也是极深，可是自己一个练八极的武师，当时却没分辨出来赵三胜的动作。
　　见微知著，赵三胜的造诣不可谓不深，也担得上他这份盛名。
　　“领教了。”
　　“哈哈，真是后生可畏，我认输。”
　　赵三胜面色阴晴不定，回想起将才一幕，眼神流过后怕，思想良久，装作坦然道。
　　落寞的语句震住一片学员。
　　“师傅”
　　“师傅您没事吧？”
　　几个眼尖的学员赶忙跑过来关心赵三胜。
　　听到学员的关心，赵三胜面色不觉又带了些难看，抬手挥退学员，拿出手巾揩去嘴边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