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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热的发闷，超市里的冷气显得有些不够用。
李陵望着眼前的长龙，显得有些无奈。
烟、泡面、红牛……
每次轮到值夜班，他总会先到超市里采购一堆东西。
毕竟待会儿要去的地方有些特殊，一旦入了夜，就不会再有外人进出。
“让一让，别挤我。”
正在他发呆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推了过来。
“我赶时间，让我先来。”
李陵用手扶住旁边的货架，这才看清楚之前推搡他的是一个脂粉浓厚的中年妇女。
“不好意思，女士，这位先生先来的，请您到后面排队。”
“你什么态度，我要投诉你。”妇女插着腰，做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我没工夫跟你这种人废话，赶紧结账。”
收银员遇到这种事，一般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位显然刚上班不久。
“真的不好意思，女士，店里有规定，请您理解。”
“你这种外地人就是死脑筋，一点素质都没有……”不知道收银员的话挑中了她的哪根神经，中年妇女滔滔不绝数落起来，用词一阵难听过一阵。
小姑娘脸色有些发白，张嘴刚想说话，就被对方堵了回去。
眼见中年妇女还在口吐芬芳，李陵直接将自己的购物篮重重放到收银台上：“你好，结账。”
“哦，好，好的。”小姑娘有些怯弱，不敢抬头看。
这一行为反而更加令中年妇女生气，她一把将李陵的泡面夺过：“你什么意思，给他算不给我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见收银员面露难色地望过来，李陵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
他回身说道：“排队！懂吗？”
李陵平日里也是个好脾气，却看不得此时中年妇女嚣张的气焰。
“是你耳朵不好使，还是我普通话不够标准？”他说道：“要是你耳朵不好使，我就多说几遍。”
“你这个年轻人真是一点素质也没有，跟我这么讲话？”被人一怼，中年妇女的声调更高了几层：“尊老爱幼知不知道，你妈妈没教过你嘛？”
听到这话，李陵脸色沉了下来。
他的沉默在中年妇女看来是一种怯懦，这使她更加有恃无恐：“真没出息，难怪你这么大人了，还要天天吃泡面……”
“你再说一遍！”
李陵的声音一字一句，语气发冷。
中年妇女则继续挑衅到：“怎么，你还想打我啊。有种你试试啊！”
“再说一遍又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说你这么着急，是不是急着去火葬场啊！”
中年妇女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李陵却冷笑一声：“这位大婶，还真被你说对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工作证，放在妇女眼前晃了晃：
【阳灵山殡仪馆】
“大婶，你家要是死人了来找我，保证让你明明白白地上路。”李陵收起自己的东西，刚要走出门，回头补充了一句：
“对了，要是团购的话，我还能给你打个折。”
说罢，他不再理会后面脸色铁青的妇女，径直走向了停在路旁的灵车。
这种小插曲还不至于影响他的工作，值班时间快到了，他必须尽快回去。好在此地离殡仪馆不是很远，车出了市区不久，就拐上了一条山路。
阳灵山位于甬州城西，地势宛若一个破碗，传说是某位乞丐在此地得道成仙，随手将自己乞讨的破碗扔在大地上，久而久之形成了这座山。
因此，阳灵山在甬州还有个诨名——破碗山。
而全城唯一的一座殡仪馆就建在这座山的山腰处。
到现在，还有不少老人都说，殡仪馆建在此处，是要借那位乞丐仙人的气运镇压邪祟。
而李陵知道，当年殡仪馆选在这里，纯粹是因为郊区地价便宜。
他在殡仪馆上了几年班，也没听说过什么邪祟作乱的事情。
真要说起来，正处于更年期的主管比劳什子鬼怪阴差可怕多了。
鬼怪虽然吓人，但绝对不会让你大半夜跑来值班！
李陵吐槽了几句，灵车一个飘逸，尾灯照进窸窸窣窣的山林，在夜风中一阵晃荡。只是绕过了几个山崖，便开进了殡仪馆大院里。
这里的门卫室、传达室、保安亭什么的，修的一应俱全，但其实早就闲置下来。
哪怕小偷穷疯了，也不会偷到这里来。
停好车，李陵象征性地关好院门，朝里走去。
远处，山林里影影绰绰立着几栋建筑。
悼念厅、火化馆、停尸间、遗体处理室、骨灰堂……在所有建筑的最后方，是一处公墓，用来安葬一些身份无法确认的骨灰，譬如流浪汉，河道冲来的浮尸等。
而李陵值班的地方，则在火化馆里。
这是整个殡仪馆最重要的灵魂所在，是死者往生最重要的一步。
打开火化馆的大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油腻感扑面而来。
虽然馆里前年花大价钱专门进口了一台空气净化器，但这股油腻感始终萦绕在每个进门的人鼻尖。
或许是一种心理作用，李陵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连带着那几台全自动焚化炉都看着十分亲切！
这几年里，经他手火化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尤其是设备更新之后，更不用像以前一样烟熏火燎。
李陵要做的，只是把处理好的尸体往里一推，焚化炉门一关，回到监控室看着电脑就好。
至于温度和火候，都是设定好的。
刚来的时候，他还不太习惯这份工作，他清楚地记着自己烧的第一个人：
那是一位得了绝症的花季少女，单从外观来看，就好像和普通贪睡的小女孩似的；李陵永远忘不了自己亲手将其推进炉内，焚成一堆碎骨。
从那以后，他对红粉骷髅四个字有了全新的认识。
或许外界对他们的工作有很多成见，但李陵却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岗位。
出于对死亡的敬畏！
来到馆内，李陵翻阅起了值班档案。
大部分时候，值夜班都是无所事事的，但偶尔会有特殊情况，比如今天。
“A-019，男，老年，无明显外伤，死亡时间5月18号。”
档案上贴着一张便签，交代了今晚的处理事宜。
A-019代表着遗体在停尸间的位置，一般工作人员会尊重地为遗体注上姓名。
而这张便签上只有编号，说明这具遗体是身份不明的流浪汉。
政府有规定，这种无法确定身份的尸体必须保存一个月，若是无人认领，便举行火化。
李陵看了眼标签上的时间，尸体入库正是在一个月以前。
由于甬州城只有这一家殡仪馆，白天的丧葬仪式都安排的满满的，所以这种尸体只能交由晚间值班的工作人员自行处理。
李陵进了更衣间，给自己做好消毒工作，并换上了专用的工作服。
停尸间和火化馆连在一起，仅有一条长廊相通。
白天这里来来往往的家属不少，围着中间的遗体哭哭闹闹，拦着不让火化，每个人都尽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眼泪撒遍了长廊的每个角落。
一到晚上，这里就冷清了下来。
节能灯散发着冷光，将墙壁照的煞白；
角落里的盆栽耷拉着，显得毫无生气；
护工下班前喷洒的消毒水味道浓烈，隔着一层口罩都挡不住刺鼻。
好在这里的电力供应充足，不像某些地摊鬼故事一样，搞得光线忽闪忽闪的……
李陵缓缓推开停尸间的大门，冷气激的他浑身一颤，即便是在大夏天，他都感觉背部的汗毛有些立起。
这种冷气与空调间的不同，带着一股子的阴寒。
沉重的库门和门轴剧烈摩擦，在停尸间里涌起刺耳的回响，就像指甲刮过黑板，小刀割着玻璃。
李陵晃了晃脑袋，手上下意识地拉紧了工作服的扣子，走了进去。
停尸间共有四排柜子，分为ABCD，，每排有二十个柜体，共可容纳八十具遗体。
正常送来遗体最多停灵几天，所以这里大部分时候都是空着的。
他走到第一排停尸柜前，望向了第十九号冰棺。
棺口密封着，似乎从来没有被打开过。
李陵按住把手，冰冷的触觉直冲大脑，刺的生疼。一发力，冰棺被他迅速抽出，一具冒着森冷寒气的尸体出现在他的眼前。
老者身形短小，须发皆白，身着绸缎布衫，看起来像极了某些电视剧里的古代员外。
“这是，演员吗？”
李陵脑子里浮现出一团雾水，这年头再有钱，也不会做出这幅打扮。
他仔细端详了半天，发现老者虽然面容丰润，眉眼间却微微皱起，像是临死前遇到了什么焦急的事情。
他的右手中空虚握，似乎是尸僵而变形，但李陵觉得更像其生前正握着某种东西。
“老爷子，虽然不知您生前往事，但这最后的一段路，我来送您。”
李陵恭敬地行礼，说道：“也不知道您老是喜欢热闹还是安静。”
“这大晚上的，小子临时也要找不到吹吹打打的，您老将就一下。”他打开手机，放出了里头存着的哀乐。
伴随着空灵的曲调，李陵推着老者走出了停尸间。
“前尘往事，付诸烟云，老爷子，祝您早日往生极乐，若有未尽之心愿，也可托梦小子。”
每一位经手火化的死者，李陵都会道上一句。只是工作至今，未曾真的梦见过。
他将老者的尸体推进焚尸炉，启动开关。
猛烈的等离子火焰从四周喷出，恐怖的高温很快笼罩了炉壁。
恍惚间，隔着炉上的玻璃，似乎瞥见老者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李陵吓了一跳，刚想确认，眼前却出现一片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