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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灾厄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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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82年的大年夜,青岛崂山,夜空是晴朗的绛紫色,万里无云。
  山崖遥遥地向着大海突出,嶙峋的峭壁上,数不尽的怪石指向天空,犬牙交错,鳞次栉比,像无数厚重的刀锋。怪岩一直绵延到悬崖下,海浪无休止地咆哮着撞击过去,旋即碎裂成无数白色的泡沫。
  漆黑的海面从峭壁之下向远处延伸,夜色中乌黑的海水翻涌着,如同黑色的猛毒,要将人溺死毒死在这无光的海中。墨水般的海面下仿佛有无数妖魔游动舞蹈,流淌间又变换了形体,化作人梦寐中最可怕的梦魇。大海仿佛活了过来,将自身化作了滋生邪恶与毒汁的温床,带着腐臭温热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向人类世界表露着自己的恶意。氤氲中有无数白色的水汽随风飘荡,升上天空,又在天空中扩散开来,化为淡淡的雾气,仿佛是无数战死的将士的灵魂冉冉升天。
  远方的海面上,轰隆隆的机械运转,八座节律螺旋仪定在八个方向,彼此遥想呼应,便有洁白的光芒从顶端向八方流淌,形成了结界,从充满了死亡与污浊的海洋中开辟出一方净土。结界内,海基浮动作战平台基地随着波浪上上下下地摇晃着,如同浮动着的巨大岛屿,上面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吊机修长的起吊臂时不时地升起,如同钢铁的长龙。
  吴言坐在山顶最高处,背倚着一棵大树,怀里抱着一包薯片,遥遥地望着远处的黑绸子一般的海面,脚面在地上不安分地拍打着。
  “我以为人民士兵都是恪尽职守的,不会在夜晚离开他们值守的岗位。”说话声从吴言的头顶传来。
  说话的是个一身道袍的年轻人,头发在脑后束成整齐的发髻,眼睛炯炯有神,如果他走在街上,应该会有无数的少女来请求和这个coser一同合照。而此时他正横跨在吴言头顶的树枝上,眼睛滴溜溜冒着贼光,嘴里叼着一片草叶,吊儿郎当没个正行。
  “我以为道士们都要闭关修行的,不会在夜晚啃着草叶看星星。”吴言表情不变。
  “那是过去啦!”年轻道士摆摆手,“曾经天地灵气充裕的时候,我崂山一脉前辈们简直觉得不修行的每一分钟都是浪费。而现在天地末法灵气衰竭的年代里,没有天地灵气的支撑,我修行出的根基都要用我的气血去滋养,我还闭关修行什么呢?”
  “你直接说你这个道士其实什么用处也没有呗!”吴言撇撇嘴,“给你,接着!”
  一块手指大小的东西被吴言从树下扔了上来,道士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那竟是一块抹茶饼干。
  “嘿,没想到你还随身带着这种好东西,还有没有,再来一块。”道士眉开眼笑,把抹茶饼干嚼地嘎吱嘎吱响,饼干的碎屑簌簌地向下落。
  “没了,这一块还是我从老大的办公室里顺出来的。”吴言皱着眉头躲开从天而降的碎屑。“你还想吃就自己找老大要去。”
  “那算了吧。”道士瞬间泄了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闷闷地趴在树枝上,“我再修行一会儿,没事别打扰我。”
  “你刚刚说完修行没用的!”
  “就因为现在天地末法,灾厄频发,我才要努力修行啊!与其有一天我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一只食骨者嚼碎,我的骨节在它的牙齿间咯咯作响。还不如我努力修行一剑斩了那只食骨者,然后独自坐在崂山的峭壁之巅,看着夕阳缓缓落下,随着根基的破败,慢慢断绝呼吸呢。”
  “说不定你遇到的是塞壬歌者或深海祭祀一样高格位的存在,你再怎么努力修行都没有用。”
  “请你圆润的从我的面前消失好不好?”道士没好气地说。
  “请允许我礼貌地拒绝”
  “那我换一个字”,道士瞪起眼来,深吸一口气,对着吴言的耳边大声喊道,“滚——————”
  “不滚,你这里风景好”,吴言一副滚刀肉的样子。
  “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算你狠!”道士从树上跳下来,”你不滚我滚,我回去修行了,你就继续在这里吹冷风吧,早晚冻死你。”
  吴言无所谓地挥挥手:“走好不送!”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吴言不再说话,双手将膝盖抱在胸前,目光越过黑色的大海,遥遥地眺望远方,仿佛能看见目光极尽之处的海面上曾经流淌过的血雨和腥风。黑夜里陷入难得的寂静。远处海面上隐约传来机器的轰鸣声,海基平台的灯火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星辰和月光,月光逐渐西移,山上开始刮起了凉风,远处的海基平台上仍然灯火通明,工人们紧锣密鼓地加班赶工,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头顶的树上,树叶在风中沙沙地响着。
  忽然地,黑夜的雾气里,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从微不可闻变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径直地突破蒙蒙的薄雾而来,如同黑暗中的夜灵,静谧而诡异。
  就在身影从夜色中显露的同时,吴言从地上纵身拔起,刀锋带着呼啸直落,凛冽肃冷的杀气爆发,切钢断铁。
  下一刻,伴随着“铛”的一声脆响,吴言一往无前的刀势竟被被凭空格挡下来。一个魁梧的年轻男人拨开了吴言的刀,大惊小怪道:“吴言你对待自家兄弟太狠了吧,刚刚那一刀简直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吴言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刻,紧绷的身体便放松了下来,手里的刀扔到一旁,又懒洋洋地坐下:“我哪知道来的是你孙仁?所谓穷山恶水出土匪,万一从迷雾里钻出一只妖魔,我当然得第一时间砍死它。”
  名叫孙仁的年轻男人在吴言左边坐下,满脸的嘲讽:“凄凄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会是被妖魔吓到了吧?”
  “哪能呢?”伴随着话语声,一个胖子灵活地从吴言的右边钻出来坐下来,“区区海魔何足挂齿,我都能弹指间令他们灰飞烟灭,吴言那不更是手到擒来吗?”他用肩膀顶顶吴言,挤眉弄眼,原本就不大的眉眼挤在一起变地更小了,皱皱巴巴的缩在一起。
  “于虞城你就别吹牛了,你这辈子见过真正的海魔吗?”吴言不甘示弱地用肩膀顶回去,却发现自己这百来斤根本顶不动。
  “说地就跟你见过似的!”于虞城瞬间义愤填膺,指着吴言背后的大树叫嚣,“你要是见过真正的海魔我就把它吞掉。”
  “幼稚。”
  于虞城被吴言气的说不出话来,于是世界又和平了。三个人在山顶排排坐,漫天的星光下,一高一矮一胖三个身影挤在一起,遥望着远方无边无际的海洋。
  平静的气氛永远维持不了太久。于虞城用胳膊肘顶顶吴言:“今天轮到你值班吧,你却偷偷跑到这里看海,不怕老大知道了削你?”
  吴言耸耸肩膀:“害怕就不会来这里了。”
  “你有心事,”孙仁突然说。
  吴言心底猛震了一下。
  “呦呵,吴言也会有心事啦?”于虞城兴高采烈,搂着吴言的肩膀,几乎把鼻子顶到了吴言的脸上。“少年心事几多愁,吴言你也到了该思春的年纪啦!时间也对头,你看这是春节嘛,就像赵老师说的——春天来了,又到了小动物们——交配的季节啦!”
  “我呸呸呸,你滚你滚。”吴言恨不能啐这家伙一脸,指着他对孙仁说,“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孙仁隔着吴言弹了于虞城一个脑瓜崩:“别皮了!再皮就把你扔下去!”
  于虞城麻利地闭了嘴。
  气氛又陷入尴尬的沉默,吴言低下头去,远处海面的平台上灯火更加辉煌,机械的运作声更大了,隆隆地好像就在人的耳边运转。
  孙仁说地对,自己不是一个能拿纪律随意开玩笑的人,于虞城可以随时随地擅离职守,但吴言做不到。自己今天难得地逃了值班,来到崂山山顶看海,确实因为心里有心事。
  从妖魔们毫无预兆地降临开始,席卷世界的战争已经持续了4年了。短短4年里这世间便满了硝烟和血气:黄河被鲜血染红,山丘被伟力夷平,大地上满了强暴,人类将士的遗体与妖魔异类的骨骸堆积在一处,便是一座又一座白骨的丰碑。
  日本的气象武器在太平洋掀起遮天蔽日的狂涛,咆哮的水幕之墙暴虐地吞噬着妖魔的生命;美国的天基动能武器化为遮盖了半个天空的流星雨,在辉耀之间就是无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天而降,如同神在云端惩罚罪人。在华夏的西部,“新·长城·防御体系”悍然撑开了防护,上万个“烽火台”日夜不停地传递着信息流和离子流,远远看去如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
  人类最尖端的科技终于勉强地遏制了妖魔的疯狂,妖魔们在大都市的结界之外嘶吼地撞到头破血流也不得其门而入,最终默默退却,人类却丧失了几乎一切的中小型城市和农田,龟缩在一二线城市的结界下,那便是所谓的“安界”。
  而安界的结界外———尸横遍野,妖魔占据了一切,被称为:黑暗世界。
  短短几十年前,社会学家还在担忧地球的承载力无法养活日益增加的人口,许多国家不得不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可不到半个世纪,在妖魔的降临日之后,社会学家们最担忧的人口问题就这样简单地解决了————从灾厄之日到现在,世界的人口已经从92.3亿降低到了40亿人左右,其中有大半的死者都是中小城市的居民。
  他们无法及时撤离到安界以内,更缺乏对抗妖魔的能力,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在无穷的哭泣与咒骂中,一个接一个沦为妖魔的食物。
  过去,人们曾经虔诚地祈求上帝,妄想能在死后升上天国。而今天国不知道存不存在,但黑暗世界,就是活生生的地狱降临。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地狱空荡荡,妖魔在人间。
  而众多的金融大亨,商界大鳄,政界精英·····早已理所应当地搬迁到安界里,享受着精英阶层的特权保护,安界的上城区里夜夜笙歌,每晚消耗掉价值难以想象的香槟与美食,妩媚的女孩裸着白皙的胳膊,对着挺胸叠肚的中年人送出如波的秋水。
  没有庞大的社会支出,没有烦人的政策推广,甚至不需要国家强制力保证实施,为难了几代社会学家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就像吃下一块蛋糕一样轻松。自命精英的权力者存活下来,渺渺如草芥的众生像杂草般死去。
  一切只不过需要一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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