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水晶球占卜

　　路恩看着爱斯梅拉手中的水晶球。
　　对于未来，他是感兴趣的。
　　“你要为我占卜是吗？”
　　“不是的，我只为自己占卜。”
　　爱斯梅拉说，虽然她可以骗路恩说是的，毕竟她和他的命运已经纠缠在一起了。
　　她也并非不会说谎，事实上，反而十分精通此道。
　　然而，表面越是虚伪的人，内里就越是有某种真实，不然就无法坚持下去。
　　占卜是一件真诚的事情，真诚之人能看见更多。
　　“我们就像两条河流汇到一起，占卜我就是占卜你。”
　　更准确一点，其实是我汇入你，但我不会告诉你这件事，爱斯梅拉想。
　　“我们似乎刚刚认识。”
　　“是的，刚刚认识，但这就是真相。”
　　爱斯梅拉坦然地看着路恩，她还没有说过一句假话。
　　她试图与路恩的目光碰撞，以此显示自己的真诚。
　　但问题是，路恩的眉眼完全被兜帽笼罩，她的操作自然是对牛弹琴。
　　她不由说道：“你能把兜帽摘下来吗？”
　　路恩没动弹：“为什么，你不也戴着帽子吗？”
　　爱斯梅拉摘下尖帽，“啪”地一声拍到桌上，黑色长发披落至精致的锁骨。
　　“到你了。”
　　路恩欣赏着眼前的美景，爱斯梅拉是真好看，肌肤雪白光滑，身材凹凸有致……不要误会，他只是单纯品鉴艺术，绝无邪念。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没有遂她意。
　　“我不想摘，要不你还是戴上吧。”
　　“……”
　　爱斯梅拉狠狠地剜了路恩一眼，他是故意的。
　　戴上帽子看似简单，却是一种社交陷阱，其中蕴含的实质是，“听他的”。
　　但如果不戴帽子，她又明显亏了。
　　“戴你……的帽子去吧！我觉得不戴挺好的！”
　　亏就亏吧，总不能乖乖听他的。
　　“那也行。”路恩见她没上当，也不在意，不戴尖帽反而更加好看，又说道，“继续占卜吧。”
　　他已经看出某种虚实，所谓占卜可能确有其事，但更重要的事实是，爱斯梅拉想接近他。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路恩的艺术家之心告诉他，这应该是好事。
　　他要做的只是一步步将其纳入掌控而已。
　　爱斯梅拉感受到这种压力，却又无可奈何，她自忖已经足够谨慎，却还是不经意间漏出破绽，还偏偏被路恩抓住。
　　放在以前，她大不了拍拍裙子走人，下次再找回场子。
　　但现在不行，她需要路恩这把钥匙，来插门扉上的锁孔。
　　她意识到这种劣势，却又要将其隐藏，不需要太久，只要等她把自己在路恩心目中地位提起来，那时候被他知道也无所谓。
　　不过，现在还是要转回正事，占卜是她必须做的事情，这是她最有自信的本事，她要用这个本事告诉路恩。
　　你离不开我！
　　*
　　著名学者莫德莫斯曾在《对灵能的追溯：从一种历史的角度》一文中指出，灵能觉醒并非随机，而是遵从某种规律。
　　世界上就是存在一些更容易觉醒灵能的群体，这些群体包括但不限于：心灵纯净者、意志坚定者、受到强烈刺激者、以及灵能者的子嗣。
　　凭依形式也绝非毫无缘由，而是与导致灵能觉醒的各种因素有关。
　　譬如，利爪的凭依之所以是十指，是因为那位主教想要她用手帮他做一些事情。
　　因此凭依这种物事，可以说是寄托了灵能者最深刻的记忆、最强烈的情感、最坚定的信念。
　　象征着灵能者的灵魂！
　　爱斯梅拉亦是如此，她幼年时曾被恶徒绑走，欲要将其贩卖至某个不为人知的山村，恶徒手法相当熟稔，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线索，因此警署也是一筹莫展。
　　当爱斯梅拉被绑住手脚，封住口舌，塞进马车，绝望地看着自己离故乡愈来愈远，是一位路过此地的占卜师预见了恶徒的必经之途，将她从悲惨晦暗的未来解救出来。
　　那位占卜师使用的工具，就是一枚水晶球。
　　有一些东西，人一旦看到，就会深深地烙进自己的灵魂。
　　自那时起，爱斯梅拉就知道，她一定会成为一个水晶球占卜师。
　　但当她真正进入这个行业，怀着满腔的热情与其他同行讨论水晶球占卜，所见所闻无不是对这种占卜形式的极度鄙夷与嫌恶。
　　甚至有一位偏激的占卜师抢过她的水晶球当街砸碎。
　　作为反击，她咬掉了那位占卜师的一根手指。
　　这种普遍存在的态度与当时一件惊世大案有关。
　　那个撒下弥天大谎，差点导致因爵帝国输掉国运之战的罪魁祸首，就是一位水晶球占卜师。
　　占卜界必须承受帝国的怒火，水晶球也必须承受占卜界的怒火。
　　而导致这一切的元凶，不是别人，正是爱斯梅拉的拯救者。
　　命运！
　　这一刻，爱斯梅拉了解了自己的命运——
　　成为世上最杰出的水晶球占卜师！
　　然后查清所有的真相！
　　而当她看清自己的灵魂，她也就随之觉醒。
　　*
　　“水晶球占卜是一项历史悠久而令人尊敬的传统，渊源可追述到史前时代。”
　　“那时拥有预见才能的祭祀和巫师，能够通过一个反射面预见即将发生的事情，他们最常使用的是张开的蛤蜊和静止的水面。”
　　爱斯梅拉用手指轻轻触碰水晶球的表面，向路恩阐述这种占卜术发展的历史。
　　她平时没有这样的“传道”机会，没有人想了解水晶球占卜。
　　路恩默默地听她讲，既然决定要掌控她，那就一定要了解她。
　　“到稍近一点的时代，出现了著名预言家诺斯达姆，他的预言在其死后几百年陆续应验。”
　　“他会在夜里独坐，凭借一根蜡烛的光，凝视眼前铜质三脚架支起的一碗水。他从镜子般的水面看到幻象，这些幻象与现在我们所处的时代依旧息息相关。”
　　爱斯梅拉以平静的语气讲述这些史料，但等到她说到当前的时代，眼睛就开始发亮，言语也忍不住开始亢奋，就连头顶都竖起了一缕呆毛。
　　“最近的六十年里，诞生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水晶球占卜师，诺丹玛！”
　　“他预言了黑死病的发生，极大地减轻了灾疫造成的痛楚！”
　　“他预言了纳西帝国的突然袭击，让人民免于流离失所的命运！”
　　“他预言了古兰帝国的革命暴动，让国家从中获取巨大利益！”
　　“他还预言了……”
　　爱斯梅拉对诺丹玛的事迹如数家珍，轻轻松松就能讲出十几条，而且看上去没有任何打住的意思。
　　路恩怀疑，她可以说一整年。
　　他不得不打断她。
　　“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后来怎么样了。”
　　爱斯梅拉眼神一暗。
　　“他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