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灰月世界

　　诡异的灰色月亮横陈在世界尽头，犹如某位不可名状的眼睛，俯瞰波涛汹涌的溟濛汪洋。
　　天空中不断飘落黑色絮状物，像是灰烬，落在海面上，迅速消亡。
　　一只黑木船在大海中疾驰，船身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便会倾覆。
　　海里有什么东西，盯上了黑木船，这让草棚里的陈守星和鱼雅辛感到心惊胆颤。
　　等了好一会，木船慢慢趋于平稳，海里的东西好像放弃了。
　　“我们安全了吗？！”鱼雅辛心有余悸道。
　　陈守星手持白纸灯笼走出草棚，望向天际，眉头紧锁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轮灰月是不是在坠落？！”
　　陈守星这么一说，鱼雅辛也注意到了。
　　之前灰月大半月身都在海平面上，但现在只剩下一点轮廓，其余全部坠进溟濛汪洋。
　　“这是什么！”陈守星来到船头，敏锐看到船沿上有两只鲜红手印。
　　就在几分钟前，海里有东西想爬上黑木船，但木船速度太快，所以失败了。
　　鱼雅辛呼吸急促道：“当灰月完全坠落，这片看似平静的溟濛汪洋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可怕变化，我的直觉很强烈。”
　　陈守星表情严肃道：“不对，这片溟濛汪洋从始至终都不平静，灰月，还有这盏白纸灯笼，压制了蛰伏海底的大恐怖。”
　　陈守星和鱼雅辛的猜想应验了，当灰月被大海吞噬，疾驰中的黑木船仿佛失去了某种动力，缓缓减速。
　　整个世界被浓墨般的深邃黑暗笼罩，黑木船在大海中沉沉浮浮，不再向前。
　　哗啦啦……
　　这是水花四溅的声音，很密集。
　　啪的一声，黑暗中蓦地伸出一双僵硬惨白的手掌，搭在木船船沿上。
　　白纸灯笼散发的阴森冷光勉强映照出一个小小光圈，陈守星和鱼雅辛看着那双手掌，不由汗毛直立。
　　啪，啪，啪……
　　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短短十几秒，几十双手掌抓住了船沿。
　　这些手掌犹如死尸，手背上布满尸斑，陈守星和鱼雅辛闻到了很强烈的尸臭味。
　　手掌越来越多，有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的，密密麻麻将黑木船围了一圈。
　　白纸灯笼散发的光圈越来越小，里面那团火焰正在慢慢熄灭。
　　突然，黑木船一阵摇晃，一双手掌的主人上来了。
　　一股黝黑的海水从黑暗中流了过来，流进光圈范围，这让陈守星和鱼雅辛不由毛骨悚然。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鱼雅辛绝望道：“我能感觉到，这片溟濛汪洋里有不计其数的厉鬼，当灰月坠落，这只黑木船便成了黑夜中的灯塔，为厉鬼们标注出我们的方向。”
　　一只诡异便让人窒息，而现在，成百上千只诡异围住了黑木船。
　　陈守星宁愿现在回去死在敲门鬼手里，也不愿待在黑木船上面对这么多诡异。
　　木船继续摇晃，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太多诡异上了船。
　　白纸灯笼的光圈被压缩到极致，只能容纳下四个成年人。
　　近在咫尺的黑暗里，响起令人不寒而栗的咀嚼声，呼吸声，浓郁的尸臭味夹杂着血腥气飘了过来。
　　呼……
　　陈守星和鱼雅辛听到了厉鬼们吹气的声音，白纸灯笼里的火焰剧烈摇曳，似乎下一秒便会熄灭。
　　“灰月世界……这里只是敲门鬼一段记忆碎片的具现化而已，这些厉鬼们或许根本触碰不到我们。”
　　“古朝代驿站那个青衣男人，神秘墓葬群的刻碑人，之所以能入侵现实，是他们恐怖到令人窒息。”
　　“至于纸人抬轿，也能入侵现实，但纸人不是重点，那顶花轿才是关键。”鱼雅辛自我安慰道，觉得这里的厉鬼们并不具备入侵现实的能力。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守星赌不起。
　　带着鱼雅辛退回草棚，陈守星额头渗出密密汗珠。
　　怎么办？难道要求助镜中人？
　　眼光一瞥，陈守星焦急道：“快，穿上丧服，白纸灯笼顶不住了。”
　　丧服？！
　　鱼雅辛明白了什么，立刻拿起一件染血的丧服，麻利穿在身上。
　　“把灯笼给我。”鱼雅辛催促道。
　　将白纸灯笼递给女人，陈守星左手探向一件烙印着黑手印的丧服。
　　突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猛地抓住陈守星手腕。
　　“啊！”惨叫声中，陈守星五官扭曲，他的手腕几乎要被握碎了。
　　而且手掌的主人想将他拉出光圈范围，拽进黑暗中。
　　蓦地，嗤嗤声中，一股青烟袅袅升起，手掌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侵入身体的阴冷气息消失了，陈守星眼疾手快，抓回丧服，手忙脚乱穿上。
　　低头看着左手手腕上敲门鬼留下的紫青色手印，陈守星心有余悸，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令他寝食难安的诡手印，竟救了他一次。
　　无声无息，白纸灯笼中的火焰熄灭了，粘稠到宛若在流淌的黑暗瞬间吞没黑木船。
　　鱼雅辛和陈守星紧紧牵着彼此的手，如尸体般站在草棚里，不敢动弹丝毫，生怕引起某只厉鬼的注意，触发杀人规律。
　　黑木船剧烈摇晃，不计其数的厉鬼从海里爬了上来，耳畔全是密集脚步声，浓郁尸臭味令人作呕。
　　有冰冷的气息打在脸上，陈守星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立起一层鸡皮疙瘩。
　　啪的一声，黑暗中一双手掌搭在陈守星肩膀上，好似要压着他坐下。
　　‘触发了某只诡异的杀人规律吗？’极致的恐惧让陈守星眼角肌肉都在抽搐。
　　手掌逐渐发力，尖锐的指甲刺破丧服，深深嵌入陈守星血肉里，但奇怪的是，他并未感觉到压力。
　　不，压力肯定重到难以想象，不过却被丧服抵消了。
　　陈守星稍稍松了一口气，幸亏他和鱼雅辛在灯笼熄灭前穿上了丧服，不然早已被万鬼撕碎。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厉鬼们在黑木船上走来走去，他们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等待再次起航。
　　被恐惧笼罩的陈守星和鱼雅辛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噗通一声，似乎一只诡异回到了海里。
　　紧接着，噗通声连绵不绝，厉鬼们前赴后继跳下黑木船，那种令人毛发耸然的可怕气息缓缓消散。
　　世界尽头，那轮灰月探出些许轮廓，它在升起。
　　黑暗被驱散，天地间还是很昏暗，但比之前好了太多。
　　鱼雅辛手中那盏白纸灯笼里的火焰，凭空出现，并且迅速燃烧起来，洒落大片冷光。
　　窒息的绝望过去了，但只是暂时的，灰月还会坠落，灯笼依旧要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