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骑士的信条

　　“英雄的命运平衡于胜利与悲剧之间。”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还只是个孩子的凌在准备迎接她的使命前问布鲁斯·戈登，她以后能否成为一个英勇的骑士？
　　布鲁斯·戈登便给了她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二十年前。
　　昏暗的古朴地下长廊里，还是青年的布鲁斯·戈登带着五岁的凌向地下更深处走去。两侧的墙壁刻满各种怪异图案，每一幅图案明明就刻在墙壁上面，凌却无法看清上面到底刻着何种怪物，似乎有流淌着作呕粘液的触手在黑雾中挪动翻滚，又似乎有长满尖嘴的巨大的邪恶之眼在空中盘旋，声声粗暴低语从尖嘴不断吐出。
　　在这短暂的一瞥间，一个尖锐而隆隆作响的恐怖声音直刺脑中，充满让她感到灵魂撕裂痛楚的尖叫、疯狂，她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怎么去形容那声音。
　　“别去看。”
　　布鲁斯·戈登牵过她的手，手掌的温暖驱散她脑中嘈杂烦躁的怪语。
　　“墙上的是什么？”她好奇地问，“我看到很多触手和比飞艇还大的眼睛。”
　　理智告诉她不该去想墙上的图案，但不知为何，某种意识却催生她本该收起的好奇心，去探索墙上图案涉及的未知世界。那种意识不是外世的蛊惑，更像她的本能。
　　那种意识对她重复着，去看去听去想，你会寻找到真相。
　　去看去听去想。
　　去看去听去想。
　　去看去听去想。
　　凌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墙壁的图案。
　　布鲁斯·戈登发现了她的举动，他停下脚下，蹲下身子，捧住小脑袋瓜看向他湛蓝的眼睛。
　　小女孩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两只眼睛盯着黑色的地板打转，试图去缓解当前的窘境。
　　“你能看见它们？”
　　他没有去责怪她，布鲁斯·戈登温柔的声音让气氛得到一些缓和。
　　凌点点头：“嗯。”
　　听到凌的回答，布鲁斯·戈登笑了，那是凌见过的除她自己外最动人的笑。
　　“它们就是我们本身，是我们的欲望，我们的罪恶，我们的本能，”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解答她的疑惑，“更是我们最强烈的恐惧。”
　　说出又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布鲁斯·戈登站起身，示意她跟上自己的步伐。
　　长廊的尽头是宽敞的圆形广场，借着散落的点点烛光能看清广场中央的守护女神像，她半掩面纱，神秘而庄严，左手执着正义之盾，右手握着仁慈之剑。
　　她是黑暗骑士团最初的创始人，在人类最黑暗的时代带领人类与从远古之外的宇宙而来的邪神作战，为人类赢得宝贵的生存空间。
　　万年过去，她的事迹已被人们抛之脑后。
　　但黑暗骑士团不会就此消亡，更不会忘却使命，她的孩子们当隐于黑暗，于黑暗中窥视黑暗，驱赶黑暗。
　　布鲁斯·戈登带着凌来到守护女神的跟前，仰视女神的审判之眼。
　　凌屏住呼吸，女神深遂的双眸让人天然畏惧。
　　但守护女神的孩子必是需要无畏的。
　　而她自然是无畏的，没有胆怯懦，没有后退，昂首挺胸，与女神四目相对。
　　布鲁斯·戈登举起右手，作出发誓的手势。
　　凌照做了。
　　“万物的存在，即是罪恶本身；万物的忍惧，即是罪恶之源。”布鲁斯·戈登低沉地问道，“你做好准备，直面人类古老而又最强烈的情感了吗？你又做好准备，直面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恐惧了吗”
　　注视着审判之眼，凌点头回应：“我准备好了。”
　　“你发誓你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人类的和平而战吗？”布鲁斯·戈登念下第一道誓言。
　　“我发誓。”她双眼坚定地回答。
　　她天慧聪明，从誓言发起这天开始便博览群书，探索尽可能真实的真相。人类的历史告诉她只有战争才能战胜战争，只有战争才会让人类想念和平。她不会试图摧动战争，但她会在战争爆发前夕，以更大的战争为代价拨乱反正。
　　“你发誓你会永不背叛自己的使命，永生与罪恶为敌吗？”
　　“我发誓。”她仰着头地回答。
　　她是善良的，注定要与罪恶作斗争。她出生在繁华之城，但隐藏在目不能及之处的黑暗逃不过她敏锐的双眸；她从这天开始便接受非人的极限训练，摧发流淌在血液中的骑士因子，成为最顶尖的战士。她不恨罪恶本身，她只恨实施罪恶的人；她不会试图去逮捕谁，她只奉行以血还血，以眼还眼，把那些罪恶之人揍到恨不得爬回他母亲的羊水。
　　往昔的一幕幕不断在脑中闪过。
　　布鲁斯·戈登，这个即使年过四十的男人，既是她好友，更是她导师，但那个她熟悉的人己然不在。
　　淡蓝色的能量防护罩覆盖着车身周遭，将倾泻的暴雨隔绝在外，黑色的摩托在楼宇间不停地躲避一辆又一辆反应不及的车辆，车头上的屏幕显示着当前时间和车速：
　　3月25日，23：35PM。
　　时速450km/h。
　　一路往西。
　　她需要在零点之前赶到目的地。
　　“你发誓，你会在同伴堕落之时，为维护骑士团的荣耀而亲手了结同伴的性命吗？”
　　在守护女神像脚下，她庄严地起誓：
　　“我发誓。”
　　即使那时年幼的她已想象过最糟糕的可能，但在誓言发出的同时仍毫不犹豫地洒下她灼热的鲜血。
　　“布鲁斯，我发誓，杀你时我肯定不会手软。”她坚定地喃喃着。
　　城市的高楼逐渐从视线中消失，取而代之的百年前全球大混战时留下的战场废墟，再往西，是离市中心八百公里的云城最西端，是连光线都不愿怜悯的阴冷之地。
　　但在两百年前，有一座高达两百米的守护女神像曾屹立于这片阴冷之地。
　　她站立在悬崖边缘，面对着迷雾终年不散的神秘渊，看护深渊半空上的狭窄铁轨——在当时，它是第八区与云城唯一的联系。她身后是云城公墓，立着成千上万的墓碑，沉睡于六尺之下的都是她那些不会苏醒过来的可爱孩子们。
　　而现在，守护女神不在了，她被她那可爱的孩子们在全球共合体成立那天推下神秘渊，永远的埋于迷雾的茫茫世界。
　　此时她真正的孩子来了，但她却无法看见。
　　凌停下车，走到守护女神曾经屹立的位置，循着女神曾经的目光遥望神秘渊涌上来的迷雾和其上的铁轨。
　　女神仿佛与她同在。
　　一切源于此，那信仰，那使命，把一个女孩变得……强大无比。
　　少顷，她将目光投向脚下那条至今仍在沿用的铁轨，悬于深渊半空，迷雾弥漫。
　　今夜，有一趟从云城开往第八区的火车。
　　一种古老的交通方式！
　　不多时。
　　“哐当——哐当——”
　　火车启程了。
　　在阴云密布的夜空俯瞰下，火车爬出地下隧道，前照灯的光线在前方的浓浓迷雾中破出道微弱的口子，无视前方轨道的左右两侧一米开外就是万丈深渊，缓慢地朝第八区爬去。
　　“砰”的一声。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展开双臂落在火车车顶，不过十来米的高度，她还没柔弱到需要借助飞行器来着落。
　　凌轻松掀开最后一节车厢的门，旁若无人地进入火车，摁一下左耳上的内嵌耳机，接通与她那辆炫酷机车的通信。
　　“小K，骇入火车的监控，我需要找到目标人物的位置。”
　　同一时间，停放在悬崖上的机车，屏幕荧光闪烁，开始进行数据处理。
　　不稍片刻。
　　一个位置信息传送至凌的左手背内嵌显示屏：
　　17车3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