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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居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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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士林佛堂。
  熏香袅袅缭绕,大佛宝相庄严。佛像前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五官平庸,神色和善,双眼微阖,手里捻着一串檀木念珠,看上去就像寻常富贵人家出来的虔诚居士。
  堂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和尚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富明,你师父没教你么?出家人,戒躁骄。”
  居士停下数珠的动作,回头温和说。
  “孙联帅……”
  “嗯?”
  小和尚挠了挠头,改口说:“理事长,有人拜访。”
  “又是日本人?”
  “不是,是秦得利商行的薛先生。”
  居士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孙承辅,北洋三巨阀之一,其直系势力巅峰时期曾总控东南,自任闽、浙、皖、赣、苏五省联军总司令,拥兵二十万众。后败于国民政符的北伐军,退隐从佛,寓居津门。
  薛征拄着拐杖,步入佛堂。
  “金陵方面派你来的?”孙承辅冷淡问。
  “没人派,就不能来礼佛么?好霸道啊,不愧是恪威上将,五省联帅。”
  薛征扯了扯嘴角,
  “哦,说错了,是‘前’联帅。”
  孙承辅微微皱眉:
  “就算孙学明来拜访,也得毕恭毕敬喊我一声世叔,你却从来没有一次礼敬过我。算起来,你还上过我的军事课,你该喊我老师才对。”
  “民国十五年,我一个营的弟兄战死在九江;民国十六年,半个团没在了杭州。我若敬你,对不起他们。”薛征声音冷冽。
  空气默然。
  佛前香烛闪烁如豆,灯花噼啪。
  “岗村昨天来找了你。”薛征开口,用的不是疑问语气,而是肯定语气。
  “对。”孙承辅大方点头。
  “开了什么价?”
  “让我担任华北政府主席,东亚共荣代表,很大的一块肥肉。”孙承辅手上数着念珠,檀木珠子表面盘得油亮。
  “但你没有答应。”
  薛征似乎很失望,
  “帮你出车祸的汽车都准备好了,你怎么就没答应呢?”
  “你啊,”孙承辅摇头,“既然已经从了商,不如多读读佛经,破一破身上的杀气。”
  “我不信佛。”
  “既然不信佛,为什么给你女人在居士林买长生位,给自己求金刚杵?要不是那天看见,我都不清楚你有过一个叫丁钰的妻子……”
  “与你无关。”
  薛征出言打断,表情冷得像覆盖了一层冰。
  “茅坑里的石头,脾气太烂。”
  孙承辅摇了摇头,
  “不想谈就不谈。最近我潜心学禅,没出去走动,津门有什么新鲜事么?给我讲讲。”
  “算是有吧,”薛征想了想,“我最近撑了一个武师,扬言要打遍津门武行。”
  “难不成姓霍?”
  “姓陈。”
  “你怎么对武行感兴趣了?”孙承辅饶有兴致。
  “武术是国粹,眼看它一天天锈了、毁了,实在是可惜。”薛征仰头望着佛像,“我本想挑一个有志改天换日、又有足够本事的人,但这个人并不是。”
  “不是,你也要撑他?”
  “我一开始当兵,只是想混口饭吃,后来也甘愿为一面青天旗冒死冲锋。我挑的人,比我当年更年轻。”薛征嘴角噙着一抹笑,“大有可期。”
  “这是好事。”
  孙承辅点点头。
  “日本近几年行事愈发猖狂,你平常多注意一下个人安全。我们的人虽然在津门织了网,终究做不到面面俱到。”薛征看了眼表,准备离开。
  “你不是盼着我死么?”
  “上头让你死,你才可以死。上头没说,你要是死了,就是我的失职……”
  “富明,有什么事?”孙承辅突然高声问。
  原本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和尚走进堂子,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理事长,芳润斋今天送的点心。”
  虽然是对孙承辅说话,小和尚的目光却牢牢黏在食盒上,就差咬着指头流口水了。
  “我吃腻了,”孙承辅笑着说,“拿回去给师兄弟分了吧。”
  “好嘞!”
  小和尚眼睛一亮,抱着食盒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就迫不及待打开了食盒。
  “你刚刚说到哪儿?”孙承辅看向薛征。
  “我的失职……”
  轰!
  剧烈的爆炸在门口轰然作响,夹杂着碎片的滚滚热浪冲入佛堂。
  ……
  轰!
  红衣大炮喷吐出数十斤烧红的铅质霰弹,将弹道前的一切都撕扯得支离破碎。
  陈酒怒目嘶吼,吼声被淹没在崩飞的血肉、弹片和火光里。
  视野随之一花,
  下一秒钟,眼前终于不再是各类战场,而是熟悉的纸糊屋棚。
  恍如隔世。
  “在佛门法器·金刚杵的作用下,你从幻境中强制脱离。”
  陈酒从草席上支起身子,喉头突然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郁血,头疼得仿佛要裂开。
  个人栏在眼前铺开:
  姓名:陈酒
  评价:凡流
  状态:尸狗魄、非毒魄受损
  幸好不是雀阴……陈酒撑着疲惫的身躯,走到水盆前洗脸。
  一抬头,
  水盆上方的破镜子映出一张憔悴脸庞,嘴唇发白,眼眶泛青,光从面相上打量,比烟馆里的瘾君子都不如。
  魂魄损伤的后遗症。
  五次惨烈至极的战场轮回,五回极度真实的死亡体验。战死之时,陈酒甚至听得到鲜血从血管中喷涌流逝的声音。
  倒也不是罐子里的清朝武将厉害到了根本无法战胜的地步,单以武艺论,也就比陈酒高出一线。但每当陈酒要险胜,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突兀发生:或是马蹄在坑里撅折,或是脚步被碎石绊倒,或是铠甲突然卡住,这些都是极小概率事件,却足以瞬间颠倒生死。
  若非有金刚杵护佑,陈酒怀疑自己很可能就这样永远被困在梦里,直到三魂七魄损坏殆尽,在现实中宣告死亡。
  “你倒是挺阴。”
  陈酒拍了一下陶罐,笑容阴恻恻,
  “杀我五回,铭记在心,山水轮流转,迟早把你做成夜壶。”
  罐子:“……”
  尚是凌晨,虽然精神萎靡,陈酒却没有一点困意,便走到了院子里,提起兵器,开始复盘梦中经历的军械格斗。
  平心而论,虽然五轮全输,但陈酒也并非一无所得。至少,战场搏杀和擂台比斗全然不同,若是能消化了清将手里展示出的军技,肯定收益颇丰。
  刀风阵阵,红日渐升。
  砰!
  长刀重重劈在木桩上,激起细碎的皮屑。恰好这个时候,院外飘来停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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