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是故乡

　　回到宇宙伦理法法庭的路上，陈证辉感觉到法典似乎有点忐忑，想要见缝插针的说什么。
　　但是直到走到伦理法法庭的正厅的穹隆之下，法典才终于故作镇定地开口：“审判官先生，有件事我想解释一下。”
　　“当你的解释听起来无论如何都有点像是狡辩的时候，那就保持沉默吧。”陈证辉利落地回复道。
　　“您生气了吗？”法典偷偷观察陈证辉的表情。
　　“那倒没有。御下不严本来就是我自己的失误。我会拟定一个规章，希望你熟读之后严格遵守。”陈证辉吹吹自己额前的头发，这个机器人向当事人出卖自己的喜好从而帮助他们获得自己想要的判决。她基于的立场和目的，自己固然会继续调查。
　　但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今天是自己敏锐地察觉到了，但是长期在一起工作、生活，自己总会有失察的时候。如果不能严厉约束她，那么自己还如何有什么脸面做好审判官这个职位呢？
　　“法典，你知道正义女神朱斯提提亚吗？”陈证辉严肃的问。
　　“尊敬的审判官，我是法典机器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正义女神。”法典惊惶的回答。
　　“那你知道为什么她是蒙着双眼的吗？”
　　“因为公正才是法律的第一要义。为了不被感官印象蒙蔽，所以正义女神蒙上双眼，纯靠理智来决断自己的结论。”法典缓缓的回答道：“您是也希望我蒙上双眼吗？”
　　“我一直觉得，形式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当形式都不存在的时候，就更加不可能有实质内容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帮助白，但是不管原因是什么，都违背了公正司法的本意。蒙上双眼，是我对你的小惩大诫。”陈证辉凝视着法典那张属于自己曾经喜爱的爱豆的样貌。
　　蒙上双眼，其美丽自然大打折扣。自己三十而立就陷入沉睡，不可谓不惨。好不容易百年之后醒来，有美在侧，芳容相伴不是幸事吗？自己为什么又非要把她的眼睛蒙起来，让明珠蒙尘、让绮念冷沁？
　　只因为自己还坚守着百年前的朴素信仰。司法的第一要义是公正，当失去了公正不如回家卖红薯，重活一次，不想苟且歧路。
　　第二日，再见的时候法典的眼上已经蒙上了黑色的布条。陈证辉点点头，递给她一个伦理法审判庭法典机器人守则。
　　内容大概就是廉洁、公正等等一般司法工作人员的守则内容。自己匆匆写就，但丹心可鉴，堪堪可用。
　　法典被蒙上了双眼之后，大概还有什么红外感应之类的系统，其行动也没有任何不便的地方。见她敏捷地递上一叠厚厚的案卷记录。陈证辉脑海中浮现出形容“一个灵活的瞎子”，只觉得好笑。
　　翻开案卷一看，卷首用红字明晃晃地写的是“反人类罪”。
　　陈证辉看了罪名后问：“这不是水蓝星自己的内政事务吗？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判？”
　　法典说：“这个案件在水蓝星几级法庭之间反复推诿，都表示兹事体大，法庭拿不准主意。最后由安格尔先生签批之后上报宇宙伦理法法庭，所以就递到了您的案头。”
　　不妙，搞不好自己是背锅的。
　　“把案件梗概说一下。”
　　“犯罪嫌疑人：安远瑶，女，29岁，水蓝星某科研机构的首席科学家，其研发了水蓝星男性腹腔生殖技术后，使得1000名左右男性生育婴儿2500人。”
　　“这事的确有点激进，也可以说有点变态。但是你不是说，水蓝星曾经不是很保守的星球吗？人都能跟外星人通婚了，让大老爷们生个孩子罢了，也不至于就反人类了吧？”但陈证辉想了想象自己被肚子上装个育儿袋在那养孩子的场景，还是感觉有点不寒而栗。
　　不过怎么说呢，人类终究是有男人类、女人类组成的，如果说安远瑶的罪名是反男人类，自己一锤定音就判了；但反人类还是有待商榷吧，因为搞不好这个技术会是另一批人类的福音呢。
　　“您也知道，我当时说的是曾经。现在的水蓝星是非常保守的星球。”蒙着眼的法典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只看到她开合的嘴唇。
　　再保守也不难判吧，这不是社会风气开明或者保守的事，而是现在水蓝星的法庭有没有担当的事情。都往自己这里推，一定有诈。陈证辉皱眉道：“这个案件能退回去吗？毕竟我也是个大老爷们，如果我判她有罪，恐怕会说我是害怕自己承担生育的痛苦才这样的判的。很难服众吧。”
　　“不能，因为在安格尔先生签批之后，安远瑶表示自愿无条件接受服从宇宙伦理法法庭的审判。”
　　“什么？？？”刚刚送走了自愿把命运交到自己手里的白，就又来了一个自愿接受自己审判的安远瑶，“她为什么这么选啊？”
　　“我们认为，是因为安远瑶跟您有所渊源，她自己认为会在伦理法审判庭得到您的偏颇和庇佑吧。”
　　“什么渊源啊？？？我都不认识姓安的人！”
　　“安远瑶的祖母，曾经是您大学时代的前女友。”法典语气平静。
　　“靠！！！”陈证辉心里一万头曹尼玛狂奔而过。那个前女友，就是在雪山脚下和登山队长偷情，还被安格尔抓住暴揍的那位。
　　“别判了，有罪有罪，死刑立即执行好吗？”当年她裤腰带一松，可是害的自己在大学顶了两年雪山绿帽侠的外号。
　　自己当时问她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时候，她两眼蒙着雾蒙蒙的泪水，楚楚可怜的说：“辉，你能原谅我嘛，实在是雪山脚下太冷了。”
　　当时陈证辉真不知道是雪山冷还是自己的心更冷。
　　“审判官先生，请您记得您为什么要蒙上我的眼睛。”法典淡淡的说。
　　“……”完全下不来台。陈证辉深吸一口气，唉，没办法。硬着头皮跟老仇人的孙女狭路相逢，上吧！
　　安远瑶现在羁押在水蓝星看守所。法典用光屏先展示案件资料，陈证辉看到一张半身小照，可以说长得是颇有其祖母风采。又看到一张全身照片，背后是宽广而深邃的庭院，看上去就很有品位很有家底的样子。
　　“这个照片里的庭院，看上去很豪华。”
　　“是的，安远瑶出生名门。祖父安奇雄是奇雄医药公司的创始人，做疫苗起家；祖母就是你大学时代的恋人李依咏，和您一样出身R大法学院，27岁和前夫离婚后嫁给安奇雄，为安家生育三子一女。父亲安均永是安奇雄和李依咏的长子，是水蓝星最好的商学院出身，后继承家族企业。”
　　把男人当做垫脚石、脚踏板，还真是自己认识的前女友啊。陈证辉翻了翻白眼，对长得跟祖母相似的犯罪嫌疑人的厌恶又深刻了几分。玩弄男人还真是刻在她李依咏世世代代遗传的基因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