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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刚平静的说道：“你父亲现在身体不大好，常咳嗽。你母亲还挺硬朗。你女儿已经从师范学校毕业，现在武汉育英小学当老师。你女儿的未婚夫是她的同事，也是校长的儿子，非常优秀的一个小伙子，她们很相爱很幸福，计划今年年底结婚。你儿子在读中学，成绩好思想进步，是共青团员，很有可能是下一届的团支部书记。他的理想是报考清华大学建筑系，老师们都觉得他很有天赋很有希望。”
听到这里，章蕙芬再也忍不住号淘大哭起来。多年地下工作的压抑和孤独，与亲人不得相见的思念之苦，在这一瞬间再也控制不住，像洪水般爆发出来。
祁刚继续说道：“你想为你那个已经逝去的党国陪葬，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完全可以这样做。但是想想你垂垂老矣的父母和前途光明的孩子们吧。人民政府对反革命特务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审判结果一出来要先游街示众，再张榜公告。陈金妹案件在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这么轰动的事件新闻媒体也必不会放过报道的机会。你很快就要成名人了，你的家人要如何面对一个反革命特务的女儿和母亲，你给他们未来的人生带来了什么，这些问题你可以好好想想。不过你没有太多时间，今天之内必须告诉我你的选择。你可以选择继续保持沉默不合作，根据现有的人证物证，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后面就直接按流程走，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此时的章蕙芬已经安静下来，她平静的问道：“如果我配合你们会怎样？”
“只要你真心配合，我们可以对你的案子秘密处理。确有重大立功表现，还可以将功折罪。不过你要是玩儿虚的，那只会罪加一等。”
“长官，大家都是明白人，既然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我别无所求，要杀要剐我无所谓，只要不影响我的家人，让我从他们的人生里悄无声息的消失，我一定死心塌地帮你们。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个要求，我要见我家人一面，远远的让我在车里看一眼就行。”
祁刚答道：“这个要求可以满足，但不是现在。你之前的抗拒不合作耽误了太多时间，我猜你们的组织已经座实了你们被捕的消息。你要先把你知道的情报毫无保留的交代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看怎么让你和黄裕康发挥最大作用将功折罪。这些事儿都办妥了，我保证让你回湖北去见一次家人。”
章蕙芬是老特工，知道祁刚说的句句在理。拖了这么多天，自己这个人和自己掌握的情报到底还有没有价值都很难说，确实不是讨价还价的好时机。现在自己能选择的，唯有信任祁刚，跟祁刚合作。
章蕙芬的飞渡故事，始于她的老上级老陈离职。
“自从我到龙城工作，老陈一直是我的上级。我们相处得很好，彼此非常信任。49年8月12日，老陈约我见面，告诉我他另有任务，要被调到外地工作，我的新上级代号长河。”
“我和老陈之间的沟通方式一直是面对面的，自从长河接手，这种方式就变了。我向长河传递信息的方式，是在我们的一个联络点，大学路上的博文雅集二手书店外面挂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近期到书的价格，这些价格数字都是密码，每次黑板挂出来，就代表有情报，每次情报挂三天擦掉。这块黑板路人都能看到，我们从来没看见过有谁在外面抄写记录，不知道是谁来收情报。长河有信息给我，是发信到兴发贸易行，信件内容是近期五金配件价格表，那个价格就是密码。我每次都会看信封上的邮戳，没有固定的发信地点，都是从龙城不同的邮局随机寄来，找不出规律。”
“长河的行事风格跟老陈完全不一样，老陈平易近人关心下属，跟我又时常见面非常熟悉，有一种战友的亲切感。但是老陈做事感情用事优柔寡断，经常贻误战机。长河行事果决、赏罚分明、思虑缜密。虽然我没见过他人，但是从好几件事情的处置方式，我是佩服他的。”
“今年2月，长河通知我加入飞渡行动，组建飞渡行动组，由我任组长。飞渡行动的目标是要从龙城监狱找出代号秦岭的党国同仁，秦岭是保密局高层孟人杰先生亲自发展的下线，孟先生去年已经去世，除了代号、性别和大概年龄，我们对秦岭一无所知。这个任务是龙城地下组织的重中之重，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完成。”
“在长河的指示下，我先组建了行动组。黄裕康是小组联络员，代表我跟其他组员联络；林孝杰是发报员，负责向台湾发送长河的电文。电文都是以密码的形式给我们，我也不知道内容。台湾给长河的情报怎么传递我不知道，反正不是通过林孝杰收报。前七十四师新一团的蔡进团长带领一帮弟兄在黑虎山区啸聚山林，他的部队是行动组的武装力量。”
“我派了两名特务故意犯事被关进龙城监狱，一个叫童家宝，代号‘瘸子’；一个叫邓豪，代号‘狐狸’。他俩的任务是在监狱里寻找秦岭。我们还重金收买了两个监狱里的旧警察替我们传递消息。龙城监狱太大，关押犯人上千，五十岁左右的男性犯人大概三四百。狐狸和瘸子进去以后，一方面通过想办法接近讨好监狱里面的几个老油子私下打听，一方面自己趁放风时间跟他们认定的可疑对象接触试探。”
“几个月了，秦岭还没找到，我挺着急，可长河倒很镇定。他说办这事第一原则是稳，必须在不让共产党察觉的情况下找到秦岭并将他安全带出监狱，所以不能太激进，对可疑对象的试探不能太露骨，慢点也比出漏子好。一旦让共党知道我们在找秦岭，或者吓着秦岭了让他从此不敢冒头，甚至为秦岭招来杀身之祸，这次行动就算彻底失败了。”
“这事儿如果放老陈身上，我一着急他肯定比我还急，然后就开始没了章法乱出牌，多半得搞砸。可长河稳得住，事情推进得慢，他仍然分得清轻重主次，知道哪些错误绝不能犯。他的原则交代得清楚，我执行起来心里也有数。如果不出陈金妹跟踪林孝杰这事儿，我们的事情都会按部就班的推进。出了陈金妹的事儿，后面的你们就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