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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风雨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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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方玉啊,你真不该应承那个雷允红,去赴什么官渡集的婚宴!”
  “师傅,我也是随口一说,你不同意,那我不去便罢……”
  “瞎胡搞!这种事能开玩笑?”
  虎鹤堂内,热闹了一阵过后,扶风和薛毅、王星他们仨早不知混哪儿去了,终于只剩下铁万全和秦方玉爷俩。秦方玉一听铁万全这么说,反倒笑了,他看师傅一脸的不满,心里也明白其实老头儿比谁都担心。罗开身死之后,刻板了大半辈子的师傅,好像变了个人。若是放在从前,他今夜断无可能来清风楼,更不用提他还一早派来了薛毅王星,配合自己打了个里应外合,只是……
  “师傅,雷家堡要在张莺莺的酒宴上伏击我,这是谁告诉你的?”
  “……此事,暂不便和你细说。不过,方玉啊,老夫比谁都清楚你的脾气,但还是得劝你一句,今晚之事,切莫记恨张迎祥!”
  秦方玉的嘴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摇了摇头,道:“张迎祥是否有份,在里头是怎么掺和的,自会有分晓。只是,有一事,真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为何不问?有啥好吞吞吐吐!”
  “我的手下,有个叫许临川的,是个万事通,师傅有所耳闻吧?这位许总管和我讲,马帮大案之后,罗开被诬为匪类的缘故,段时英原本打算借此机会,挑唆上峰撤你的职,问你的罪,再不济也要把你逐出京城。哪知道,你照样被留用,反而‘神捕’段时英,却让上头突下一道旨意,调他往京兆府查办什么大案去了,有这回事吧?”
  “哦!你八面来风,灵通得很嘛!”铁万全捋着他那部花白胡子,以一种慈父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爱徒,“那就说说,衙门里头什么事你不知道?”
  “师傅,你别笑话我。这桩案子,江湖上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蔡京一党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认栽了;还有人说,童贯左手天鹰堂,右手段神捕,如今已把持京师黑道。这都是浅见,至少六扇门格局,他照样没动得,而蔡京的党羽,既保住了你铁大捕头,又把段时英远远地调离了京城。童贯明知这是一计,却也没敢拦着……”
  “行了,老夫算听明白了!我说方玉啊,你不用转弯抹角。没错,老夫这回未受半点牵连,莫说你们江湖道上,我自己都没想到。此事的背后,可能有张迎祥的用意,也可能有蔡京一党的私心,但我铁万全,和他们绝无瓜葛!”
  “我怎会信不过师傅,我是在想,难道张迎祥重新得势了?”
  “方玉!往后少说为妙,牵扯朝堂权斗,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瞎搅和!”
  秦方玉顺势也就不说了,刚才的对话,似又让他回到了过去,在虎鹤堂与师傅研判案情时的感觉。他心里明白,老头对他的离开,一直十分介怀,辜负了栽培吧?如今,他秦方玉已非公门中人,师徒再是亲密无间,却不能再无话不谈。
  铁万全似乎觉得话讲太重,寻思着聊点别的圆场:
  “嘿!让你小子审到现在,也该结案了吧!我说方玉啊,你命里还真不缺贵人!老夫在清风楼见了你之后,一直有那么个念头在脑子里转:即便没人给老夫报信,今晚上你说不准也能逢凶化吉。”
  “……”
  “时候不早了,你别在我这呆太久,”铁万全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嘴里嘟囔道,“怎么瞧着要下雨的样子……”
  秦方玉听了,起身准备告辞,铁万全又回过头来,脸上现出了颇为忧心的神色,他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开口道:
  “你现在势力大了,消息也灵通,比师傅强得多。不过,为师还得提醒你,段时英虽被调走了,但皇上赐他的‘神捕府’还在京城,他的耳目爪牙,照样无处不在。当年,跟着童贯西征有功的所谓‘平西八大刀王’,如今也调拨给了段时英。要说这帮子人,老夫是太清楚了,早年衙门没少办他们的案子。他们的师傅辈,过去多是五岳败类,中原无法立足,远走塞外讨生活,又以我嵩山子弟居多。有其师必有其徒,那是无恶不作,劣迹斑斑,可话说回来,论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要不然,也不会被童贯收入麾下……
  “唉,不多说了。我是老了,撑不了几年,往后,扶风,还有薛毅、王星他们,都得由你当大哥的来照顾……”
  “师傅,你还不放心我?这些话,其实用不着说。”
  “方玉啊,你也别笑话我这当师傅的,人岁数大了,就是多话。”铁万全仍旧如铁塔般矗立着,可一部花白的胡须却抖得不停,“瞧你这样儿,一脖子的血,怎么回去?来,过来先洗把脸。”
  秦方玉强忍着胸中不断涌动的感怀,默默地走到一架铜盆边,伸手从盆里舀水,洗脸洗脖。水很凉,有日子没回来了,虎鹤堂后院的那口井,还是这么凉。秦方玉接过铁万全递来的手巾,没有说话。
  他能说什么呢?江湖上,铁万全甚至都成了五岳最后的化身,但岁月不饶人,这是谁都逃不脱的结局。
  ※※※
  外面已经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来,声音细微而绵密,却又听着怅惘。秦方玉左颔下的刀口,仍在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还在渗血。
  雷允青的那一刀,倘若他不使身法避开,而是硬接的话,后果会是怎样?
  铁万全似乎猜到了秦方玉心中所想,接着就问:
  “如何?那两位天王的功夫,可有摸着门道?”
  “曜象。”秦方玉展开修长的十指,合拢在一起,缓慢地来回滑动,他的言语间压抑着一份激扬,“天底下真有这么一回事!金、木、水、火,四相若是掌握了修炼法门,炼到顶点竟然真能出曜象!”
  “哦?你现在也对那个江湖郎中——药师的道理是越来越信了!”铁万全若有所思,他捻须沉吟道,“五相之说,江湖上已成共识,皆因易于验证罢了,突破了任督二脉的武林好手,轻而易举便能有所感验。按通常之说,金相主防,火相主攻,水相主变,而木相则内生无穷,至于这曜象……”
  “师傅,记得你说过,五岳之内,最上乘的内功心法,要属恒山的雾雨流云?”
  “没错,是这么一回事,怎么?”
  “我也这么以为。恒山心法我已参详有日,雷家功夫,能够炼出曜象,靠的便是雾雨流云之捷径!师傅,等着瞧吧,有朝一日,此法必大行其道,当今武林,各帮各派那点所谓的独门绝活,尽将是明日黄花!”
  秦方玉见铁万全的神情颇不以为然,也是他意料之中,像他师傅这样正统五岳剑派出身的高手,绝不会信这等怪力乱神。但是,他秦方玉不一样,他虽说师承铁万全,却从来都游离于武林正统之外。
  那一夜,他为雷如梦疗伤时,探到雷家内功心法之皮毛,后来,他又不断在内家修为上点拨扶风,藉由扶风那纯正的恒山功法,渐次窥得了曜象之门径。
  这一晚,雷允海和雷允青那两刀,终于把他给劈明白了。
  说到底,雷家强在谋得一条修炼曜象之理路,昔日神相著黑道榜时,不入雷家堡,莫非就是这个缘故?
  庸人以为,人分五相之学说既出,则从今往后,凡人之修为皆入了五类中的一类,既知其属相,则必知其所出,实则大谬!
  五相为纲,而曜象为目。
  然则,《月华心经》又怎么说?
  早年,他和谢远两人,冥思苦修了多少个日夜,最后惟他有缘参透。普天之下,除了天赋与苦练之外,竟还有要靠碰运气才能修得的功法!
  谁说这不是旁门左道呢?
  ※※※
  秦方玉一出虎鹤堂,早有忠心耿耿的众部下在守候,部下们都打着伞,雨正下得紧。回到龙津阁,许临川和蔡河兄弟围着他又谋划了大半个时辰,若非许临川急于调兵遣将,今夜的议事恐怕得像这场雨一样持续到天明。
  待到部下们都退去后,秦方玉回到中厅,他推开窗,让饱含着湿气的凉风吹进来。窗外的园子里,是深沉的夜色,夜色之下是细密的雨脚,只余外头街市的零星灯火,徒劳地闪烁在远处。
  秦方玉坐回他的交椅,照常地一伸手,从椅下拎起一瓶酒,用牙咬开瓶口的木塞。屋外的风雨渐渐大了起来,叮咚作响的雨声,在子夜的风中,传来不规则的律动,秦方玉正对着瓶嘴,大口痛饮。
  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
  难道,每一个夜晚都是一样长短?
  自然。但对各人而言,岁月中总有那么几夜,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
  今夜,一个多事之夜,凄风苦雨之夜,一个漫漫长夜。
  至少,对秦方玉是如此。酒,他停不下来,很快又拎起第二瓶,不多一会儿,他已经在喝第三瓶,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这感应正困扰着他,似乎要将他带到过去,带回五六年前,漠北马帮的岁月……
  他从不拒绝自己心头莫名生出的这种感应,有多少次,突然涌现的感应,在紧要关头救了他的命。铁万全曾给他看相,看了面相和手相,说他福大命大,全赖祖上几辈安贫,熬尽世间疾苦,终在他这一辈得以报偿。
  讽刺的是,他记事起已在天涯浪迹,从塞北到中原,都记不得父母的样貌,若非遇上了铁万全,他纵使不死,如今的境遇又能好到哪里去?
  所谓夜雨诗意,无非是衣食无忧者的无病呻吟。在他而言,漂泊的日子里,最不喜便是雨夜,四野里找不到一处属于他的屋檐。
  风声雨声,是肉食者的佐酒,却是无力者的悲鸣。
  然而,眼下的这份感应,却又意味着什么?
  秦方玉仍旧坐着不动,他仰头饮尽了第三瓶,而心头那份感应越渐清晰,清晰得似能在脑海中浮现出依稀的人像。他猛地睁眼,他的细长的眼眸,浅银色的神光如炬,在烛火渐尽的大堂之内,仿若山海经里的珍兽一般奇异。
  在他眼前,首先浮现的,却是他的“结拜兄弟”,马帮少帮主——叶小楼,那一张俊朗而不羁的脸,接着,脸上开始流泪,泪如雨下,洋溢在这英俊的脸庞,这张脸也随着泪水的四溢横流而不断变化,渐渐地,变幻出一个女子的容颜……
  风雨交加的夜,还有谁会来?
  来者莫不是故人?!
  秦方玉随手将酒瓶往身后甩出,那只酒瓶飞在半道上,遭遇一股凶猛的指劲而被冲击得粉碎!说时迟那时快,另一道指劲紧随其后,直入秦方玉后心!眼见此招必中,猛然间屋内银光大亮,被这道指劲命中之部位,忽地荡漾开一圈银色的波纹,仿佛他身上披了一件流光四溢的甲胄。
  这道甲胄显然太过单薄,在对手的指劲冲击之下,银色波纹转眼消散殆尽……
  秦方玉把直上喉头的血腥味强行咽了下去,奇妙的是,他的心头竟一阵驿动?
  ——“雪落”和“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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