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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棉拖鞋的小姑娘在地上“啪嗒啪嗒”地跑过,和站在走廊上的男生擦肩而过。她就好像完全没看见这个人一样,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只剩下那个男生仿佛幽灵,静悄悄地站在原地。
那是年幼时的清月。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就和林星洁那时候一样,他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徐向阳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想,这种状况已经是第二次经历,所以勉强能做到心中有数。
和上回相比,他走到了起跑线上。
终于不用让她一个人经历轮回。
也终于……能够看到过去发生的真相。
不过在此之前——
“那就是小时候的班长大人啊。”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真可爱,小时候就那么可爱啊。”
这点和林星洁不一样。小时候的星洁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总是跑来跑去,搞得浑身灰扑扑,让人觉得活泼好动,很有精神头儿、也很讨人喜欢,却半点看不出未来会成长为青春尹人美少女的迹象,可谓“女大十八变”这句话的最好诠释。
但班长大人却不一样,她从小就是美人胚子,皮肤白嫩,五官精致,穿着白色泡泡裙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样子,就像一位货真价实的小公主,来自一座坐落在很高很高山上的宫殿里。
可能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在跟踪和窥伺小姑娘平日里的一举一动的时候,那种“自己现在好像在做坏事”的感觉十分强烈……
徐向阳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想点正经的。
和林星洁一样,过去尚且年幼的竺清月,也是在家长的爱护之下长大的,这也更衬托她们俩后来的家庭境况着实可怜。而在这个转变过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那是一切的症结,甚至是成为神媒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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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下楼梯,望着小姑娘跑向门口,一口冲入走进家门的那个女人怀中,摇晃着脑袋撒娇时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和女人疼爱地抚摸着自家女儿的神态。在旁人眼中,这无疑是一对洋溢着幸福氛围的母女俩,徐向阳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景不长”啊……
*
“妈妈~这次你出去好长时间哦。”
竺清月将脸埋在母亲的怀中,一边拼命摇晃着脑袋,一边都着嘴巴抱怨。
“好啦好啦,手松开,让妈妈去放一下包。这才过去一周呢。”
张红动作温柔地拍了拍女儿的脑袋,笑着说道。
“我不是工作一结束就回来看你了吗?”
“一周,就是足足有七天没见面,我好想你哦。”
“妈妈也想你啊。”张红将随身行李放下,“学校里情况怎么样?”
她的脸上透着掩不住的疲惫,表情却很开朗。
张红并没有对女儿说谎,她的确是工作一结束就立马回来了;再加上这几天驱逐邪灵、封印鬼屋的内容本身就不轻松,所以现在整个人都累得头晕眼花。
但在回来以后,看到女儿的那张脸,她便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隶属国家的第一线灵媒本就是艰辛危险的工作,况且去年还碰上了“佞神入侵”这等世界规模等级的灾难,后续的重建同样是个漫长辛苦的过程。
她的每一次战斗,都关乎下属和市民们的性命,小到一个家庭、大到一座城市,这更是一种沉重的精神压力……
幸好,这些事情在张红和她的同事们的努力下,全都被阻挡在亲朋好友生活的世界之外,没有影响到她的家庭。
对于现在的张红来说,工作结束后安安稳稳的回到自己家,宝贝女儿朝她露出的笑容,就是忙碌过后的最大慰藉。
张红真的太忙了,当年生下了竺清月后,产假都没过便又上了第一线。时至今日,她其实不止一次想过要和上级提出退休。
天海市的“巢母事件”发生以后,身为大战英雄、又是唯一幸存下来的队长,她实质上是整座天海市的超自然对策部门的第一负责人,肩头责任的压力变得更为沉重。
因为战争所导致的人手不足、战力缺乏,张红既要统筹安排,又要上前线,就连宝贝女儿第一天上小学,她都没来得及去看。
幸好,女儿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不需要父母太过担心。
再等一会儿吧,张红想,等这几年最忙碌的时候过去,自己培养好接班人,就可以从第一线退下来了。
张红一直以来都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否则不会坚持战斗在第一线那么长时间,始终不愿意卸下肩上的担子,也是这份想要以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人的热忱驱使。
但是自从女儿诞生以来,她的想法开始转变了,想花更多的时间陪自己的家人。
“清月,你已经上了一段时间小学了,能习惯吗?”
“还好啦。”
小姑娘都囔。
“就是……就是,我总是一个人留下,没有人来接。放学了还呆在学校,只能让老师看着我。”
“不是还有爸爸吗?”
“爸爸工作忙,有时候晚上都不在家”
“那可不行,我得和他好好说说。”
张红摇摇头。
丈夫和她一样,都是工作狂。这方面要是没有共同点,就不会走到一起,毕竟普通人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的伴侣整天忙于公务,属于家庭。
不同的地方是,她是灵媒,而他是普通人。张红是本地超自然对策部门的头头,丈夫竺康文则是市委组织部的官员。
“工作重要,但家庭同样重要。”
由于夫妻俩的工作性质,他们以前就有想过让老家的长辈,或是让有经验的保姆来带孩子。
但张红最后却拒绝了这个提议。她觉得,孩子一定要在父母身边长大才行。
这事儿当然不是一个人决定的……
“妈妈,我肚子饿了~”
女儿的撒娇打断了她的沉思。
“好好好,我去做晚饭。你在客厅里待一会儿吧。”
张红戴上了围裙,走入厨房。
“今天有炸鸡,我路上还买了小蛋糕,放在那边的呆子。你自己可以吃。”
客厅方向传来小姑娘的欢呼声。
“我可以看电视吗?”
“作业做完就可以。”
“好~”
等张红端上了菜肴,擦了擦手,准备招呼女儿过来吃晚饭,却发现丈夫还没回来,
她走到电话机旁边。
“……家里电话停了?”
话筒里没有声音,张红蹙起眉头。难道是话费没交?
“爸爸回来啦!”
就在这时,家门被敲响了。
回来就好。张红将话筒放下,起身前去迎接,将这件小事抛在脑后。
……
“你怎么这么晚?”
“主要还是在忙城区重建的事情。”
竺康文是个面相方正,神态严肃的男子,但在回到家以后,他的脸部表情还是很快放松下来,顺便将外套放到门旁的支架上。
“这几个月城里谣言满天飞,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
竺康文目前不过四十岁,称得上年轻有为。当然,这同样和他在之前的“巢母入侵”事件中的表现出众有关。
“你最近没看着清月?她说留在学校里没人来接。”
“有一天是……我忙着忙着忙忘了,”竺康文叹了口气,显然也是觉得对不起,“后来,我让司机帮忙接回来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得好好照顾她。”
“是,是,我知道。”
“来吃饭吧。”
两人回到厨房以后,发现女儿正拿着快子,盘子里的炸鸡明显缺了好几块。小姑娘的腮帮子边上还黏着油渍,看到爸爸妈妈过来,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夫妻俩面面相觑,全都笑了起来。
他们家的宝贝就是这么可爱,看得人心都会融化。
这天晚上,昏黄的灯光中透着温馨,一家人围在餐桌旁,其乐融融地吃完了这一顿晚饭。
尽管还有着这样那样的烦恼,常年聚少离多,但谁也无法否认,这是个幸福的家庭。
……
夜色已深。
竺清月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竺康文放下手边的故事书,吐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为女儿掖好被子,关上夜灯,走出房间。
他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打算回卧室和妻子说会儿话。
结果,等他回到房间以后,发现妻子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连睡衣都忘了换。
看来是真的累了啊。
这也难怪……竺康文有自知之明,他平日里虽也称得上忙碌,但毕竟是呆在大后方的安全处,和妻子那种随时可能遭遇生命危险的处境完全没法相提并论。
竺康文心疼她,可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很有自己想法——换个说法就是很固执的人,别人的劝说她听归听,却不会放进心里,哪怕是至亲。
唉,等明天再聊吧……
想到这儿,他的心头同样倦意上涌,关上灯后,在妻子身边躺下。
……
半夜两点的时候,竺康文突然被一阵声响惊醒。
房间内一片漆黑,男人迷迷湖湖间往旁边一伸手,却没摸到人,只碰到了被子。发现妻子不见了,竺康文这才睁开眼。
他屏气凝神等待了片刻,那声音又一次响起。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只是,这声音相当轻微,就像是昆虫爬动的声音。放在几年前,他肯定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响动就惊醒。
但在“巢母事件”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它不但夺去了许许多多人的性命,幸存者们的人生同样发生了重大改变。
拿竺康文举例,他在大战期间一直呆在前线,负责人手物资的统筹调转,而那个时候整座天海市到处都有邪灵入侵,一座座受到远境力量污染的临时鬼屋诞生,如雨后春笋般浮现。哪怕是人手集中的对策部门都不例外,谁都不知道大本营会不会中招。
拥有抵抗能力的灵媒倒还好说,像他这样的普通人,一旦不小心撞上了邪灵,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那段时间的他晚上根本不敢熟睡,强迫自己保持在一种稍微有动静就会立刻清醒的状态。久而久之,这种生活状态甚至会对人的神经系统和心智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就像是一种战争后遗症。
竺康文的神经衰弱从那时候就没好转,还患上了严重的失眠。他之所以全身心地忙碌于工作,原因之一就是希望自己能疲惫到一沾床便能倒头就睡,这样不至于没日没夜地在床上辗转难眠。
妻子……是去卫生间了吗?
他有些无奈,困倦地起身。
也许是下水管道的声音,也许是家里进了老鼠。
其实这事儿不急着非要深更半夜去解决,一般人可能转过头去就又呼呼大睡了。但他深受失眠的困扰,会下意识地会被这样的响动夺去注意力……
“冬,冬,冬。”
又来了。
声音从楼下传来,在他走出房间后,变得更加清晰。
这响声中似乎还隐藏着某种规律。难道是大门没关紧,被风吹的?
这可不行,说不定会遭小偷。
想到这里,竺康文的脚步加快,走下楼梯。
然后,他见到自己的妻子正安静地伫立在卫生间门口。
“老婆,你在这儿啊。怎么连灯都不开?”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向附近的灯绳。
但这个动作刚到一半,竺康文突然停住手,视线盯着站在暗处的妻子。
他总觉得妻子的样子有些古怪。
张红站在卫生间前,却是背对着门、正对着墙壁,保持着这幅一动不动的姿态,明显已有了一段时间。
她没有开灯,一个人站在黑布隆冬的地方,明明应该听得到自己的问话,却还是站在那儿一声不吭。
……怎么回事?
他犹豫着,又靠近了两步。
这时,张红突然动了。
——只见她默不作声地拿自己的脑门,朝着面前的墙壁砸去。
“冬、冬、冬……”
原来,那声响是这么传来的。
“喂……喂!”
竺康文这下紧张起来,连忙跑过去阻止。
妻子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打开客厅里的灯,借着光亮,他看见张红的额头已经磕到发红了。幸好撞击的力气不大,没有流血。
女人并没有睁开眼睛,眼皮却在激烈颤抖,能感觉到一双眼球正在底下疯狂转动;同时,她的嘴巴反复嗫嚅着含湖不清的话语。
竺康文俯身去听。妻子好像是在说:
“还没走……它没走……它还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