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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毅走出宿舍楼的时候，天空刚蒙蒙亮，大部分工作人员仍然沉浸在睡梦中，园区里出奇的安静，偶尔响起一两声鸟鸣。
他要先去控制中心转一圈，每天盯着“睡眠计划”的运营情况，成了刘毅最近首要的例行工作。
原本，整个计划是陈彬博士亲自跟进的。刘毅和于秋琳作为他的学生，只是协助处理些不重要的工作。
最近几个月，陈彬博士埋首于私人实验室，废寝忘食地研究新技术，几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前两天，甚至要求任何人轻易不要打扰他。
刘毅猜测研究应该是到了关键地步。所以他小心翼翼地跟进“睡眠计划”的日常运营，生怕在自己牵头期间出任何问题。
从宿舍楼走到控制中心大约需要十分钟，但他每天都是小跑过去，尽量表现出积极的状态。若是被别的同事看到（这是他所期盼的），他便会装作精神饱满地说“又是美好的一天”之类的话。
很快，他到达控制中心，推开大门走进去时，看到于秋琳正背对着门，倚在最近的办公桌边上。
“秋琳，这么早！”
“嘘。”于秋琳扭过头，伸出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个1。
“怎么？”刘毅踮着脚走到于秋琳身旁，心领神会地把音量压到最低。
“喏，又在吵。”于秋琳向大厅内侧一仰头。
刘毅顺着于秋琳指的方向看去，不出意外，果然是陈彬和韩文强正站在监控大屏前剑拔弩张，这个画面已经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
韩文强一身深蓝色条纹西装，气势汹汹地插着腰。而陈彬则穿着白色过膝大褂，双手抄兜，泰然自若地迎接对方的怒火。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删数据的事。”于秋琳指的是一年前“睡眠体”徐焕的事故。当时陈彬没有拗过韩文强，依言删除了数据。
“这事不是已经定下处理方案，准备强制让这个睡眠体下线吗？”刘毅心里咯噔一下，担心是自己惹了麻烦。
“嗯，韩文强是来指责我们浪费资源。”
“浪费什么资源？”
“说是如果将睡眠体强制下线，对应的金主只得选择新的睡眠体服务。据说这个金主因此大发雷霆，他在‘徐焕’的世界里花费了很大的精力和金钱。”
“然后呢？”
于秋琳没有吭声，将目光投向争吵的方向。
“若不是你逼着删除数据，睡眠体能出这么大问题吗？这一年间其他睡眠体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怎么唯独这一个删除了记忆，就出了这么大乱子？”陈彬冷静地回击着。
“无论出什么问题，终归有弥补的办法！”韩文强依然很强势，“不能因为你们技术水平问题，就贸然删除！”
“请不要用你平庸的眼光，侮辱我们的专业素养。”
“强制下线这种措施，会导致很多金主的不信任，他们还会使用我们的服务吗？你想过吗？”韩文强叫嚷着，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总之，再想办法补救一下！这是董事们的意思。”
“董事的意思？”陈彬微笑地盯着韩文强，“上次就是你忽悠董事同意你的决定。这次，哪有董事的意思？我来之前已经跟各个董事沟通过了，他们已经同意下线这个睡眠体。”
“你！”韩文强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脸涨得通红。
“韩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我，告辞了。”陈彬毫不客气地朝门口走去。在经过刘毅和于秋琳身边时，他没有看向两人，平静的下达命令：“立刻做删除操作。”
刘毅想再确认师父说的内容，没等开口，对方已消失在门外。
大厅里的工作人员们见韩文强这次吵架吃了瘪，都埋头做事，谁也不敢抬头，生怕被当成出气筒。
韩文强愤愤地走到刘毅面前，语气中充满威胁：“希望你们这次别出问题，不然有你们好看！”说完也离开了控制中心。
随着两位领导的离开，低气压消失，大厅里的气氛逐渐躁动起来。
“走吧师哥，去看看睡眠体正在干什么。”
“等下，刚才师父是说今天删除徐焕吧？”刘毅谨慎地向于秋琳求证着。
“对啊。”
“咱们不会出问题吧。”刘毅有些担心，虽说是师父授意执行的，但出了什么问题，自己肯定是要担责任的。
“以师父的水平，指定没问题。”
“嗯……”刘毅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才走向大屏，“来，帮我把画面切到睡眠体徐焕的监控。”
原本一百个监控模块分别显示着不同睡眠体的实时监控，工作人员调出徐焕的画面，扩展成全屏显示。
“他居然把车卖了。”于秋琳盯着屏幕，表情异常惊讶。
“呵，看来是真熬不住了。”刘毅冷笑一声，“真是个脆弱的人啊。”
“遇到这种情况，谁能扛得住呢。”于秋琳撇撇嘴，像是设身处地的思考过徐焕的处境。
“准备，20分钟后对他进行停机下线。”
“师兄，下线之后，睡眠体会怎样？”
于秋琳之前一直没机会接触睡眠计划的核心内容，陈彬博士总让她做一些外围打杂的工作。最近陈彬忙于研究，才给了于秋琳机会，让她协助刘毅维护睡眠计划。之前她从没想过睡眠体下线的问题，所以不清楚被下线是什么结果。
“下线之后，只剩下一副无意识的躯体，经过无害化处理……”
“就是……死了吗？”于秋琳颤抖着打断刘毅的话。
“嗯，停机之后，睡眠体就会脑死亡。死亡的睡眠体不过就是堆有机体了。”刘毅刘毅全然没有理会于秋琳的状态。
“他们也是人啊……怎么能……怎么能……”
“秋琳！注意你说的话。”刘毅紧张地左右张望，见其他人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才放心下来，“工作准则你忘了？不能对睡眠体抱有同情，不然会被开除的！”
于秋琳知道，他们和睡眠体在婴儿时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试管婴儿，童年时期经过繁重的测验，达标的孩子进实验室做研究，不达标的会被淘汰为睡眠体。
成为研究人员的第一天，她就被教育不可对睡眠体产生怜悯。一直以来，她不明白这句话的用意，直到今天。。
“师兄，我……感觉不太舒服，出去透透气。”于秋琳眼神晃动，眼眶中的眼泪几乎要溢出来。她垂下头，小跑着离开监控大厅。
刘毅望着师妹离去，心中不能理解。不过是个睡眠体，有什么值得落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