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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一张张地将协议书收回，整理成一摞放在男人面前。
“一共三百四十二人与会，署名者三百一十八人，请您过目。”
男人点点头。
“我……”许久的沉默，让他的嗓子有些干涩。“很高兴。”
“也很难过。”
“我高兴你们能够为了人类的存亡贡献自己的力量，无论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的决定。”
“难过的是，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男人站起了身。
“不管怎样，无论你们之前来自哪里，有着怎样的过去，从现在起，都不重要了。”
“你们都一样，和我一样，是战士，是勇士，是同志。”
“你们与我还不一样，你们还是希望。”
“是未来。”
男人抬手斜指剑眉。
行军礼。
“诸位。”
“请……为人类而战。”
“为人类而战！”
三百一十八顶士官帽上，“人类统一战线”的军徽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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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至经过男人身边时，对方叫住了自己。
“仲……夏至？”
“首长。”仲夏至立正行礼。
男人盯着他半晌，开口道。“文章写得不错。”
“谢首长。”
男人抓了抓下巴的短须。“你会开‘喙壳’么？”
仲夏至实话实说：“我只负责装甲的调试，并没有实际操作经验。”
“哦……”男人思索片刻，挥了挥手。“不碍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到时候开个两次自然就熟了。”
“鸽子。”男人朝一个年轻的女特战队员招了招手，待她走近，又指了指一旁的仲夏至。“待会带他到训练场练练手。”
“是。”女孩看了眼仲夏至。
“你好。”仲夏至朝女孩伸出手，没成想对方没看见一样转身就走，利落的短发轻甩，干练中带着一丝俏皮。
“……”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仲夏至收回了手。男人玩味地看了看他，甩手丢给他一个吊牌。“交给场地管理员，不然不让你进。”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首长？”
“问。”
“驾驶‘喙壳’，这是任务要求么？”
“你可以当做是我个人的要求，对你的要求。”
“明白了。那我走了，首长。”
男人挥挥手。“关下灯，省电。”
仲夏至轻轻带上门，男人撑着下巴坐在阴影中。过了会，他从那摞协议书中最下层中抽出秘书特意挑出来的那张，静静看了片刻，然后撕成了两半。
“首长？”身后的秘书低声道。
男人仔细地，缓慢地，把那张纸撕成无数的碎片。
“他用不着这个。”他把碎纸揉成团，随手丢进垃圾桶里。“以后把分配给我的那些东西分一半给他送过去。”
“明白了。”
男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良久，长长地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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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至关上门，转身时看见了那个蹲在走廊上的身影。
“你在等我？”
王同心揉着腿站起身，“不然咧，我跟里面那位又说不上话。”
“唉我说。”王同心贱兮兮地贴上前来。“你跟里面那位，什么关系啊？”
“关系？”仲夏至挑了挑眉。“他刚才不是说了么？”
“啊？他说了啥？”
“同志啊。”仲夏至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王同心。“你和我，都一样。”
“靠，不想说拉倒，可不带这么诓人的啊。”
“行了，不说这些了。”仲夏至抬腕看了看表。“走，先吃饭。”
“……你请客？”
“我请客。”
“我去占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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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至杵着筷子，看着王同心端着堆得高出碗口半碗的米饭朝自己坐的地方走了过来。
“饭卡还你。”
仲夏至没接。“你这是打了几块的饭？”
“两块。”王同心随口道。
“你……没吃过大米？”
“不懂了吧？”王同心扒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道。“趁还吃得起大米赶紧多吃点。你别看现在这米价格好像没怎么变，其实都是因为联合政府刻意控制的结果，为的是防止米价的暴涨引起民众恐慌。但又能压多久呢？人造光源培育的农作物产量有限，总有吃完的一天的。人造肉产量虽然不错，但很多人都在传那肉来源不正……甚至还有人说，那些肉其实是用死人……”
“都是些吃得太饱的人在嚼舌头。”仲夏至一锤定音终结了这个话题的继续。虽然知道都是一派胡言，可自己这还吃着饭呢，恶心巴拉的。
“不瞒你说，我在储调局工作的这段时间，已经有不下于二十人找过我。”王同心顿住话头，嚼着嘴里的饭，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仲夏至，似乎在等对方来询问自己。
仲夏至不急不缓地夹菜，放进嘴里，咀嚼。然后抬头，朝王同心餐盘里望了一眼。“你这青椒炒蛋看起来不错啊。我尝一口。”
王同心突然感觉嘴里的饭菜没那么有滋有味了。
“不错，这青椒辣度刚好。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没啥。”王同心闷声答道。
“你是想说，有人来找你，想让你私售大米给他们？”
“你怎么知道？”王同心诧异地抬头。
仲夏至笑着摇头。“遇灾先屯粮，资本家的本能。”
王同心放下筷子。“你说，是不是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你不是看过那份情报了么。”仲夏至抿了口汤，抽过一张餐纸擦了擦嘴。“没那么严重。”
“我信不过他们。那份情报把情况写得看似很严峻，其实仔细琢磨一下，反而并没有那么危险。”王同心拨了下饭。“反正远不如那个首长说得那么危险。他们中一定有一方在撒谎。”
“既然你都签了字了，还管那些干什么？若是这次任务真以开会时说的那种程度的危险来评估，说不定你都没机会活不到人类撑不下去的那天。”
王同心翻了个白眼。“你还真会安慰人。”
“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仲夏至端起餐盘，忽然看见了什么，拍了拍王同心的肩膀。“慢点吃，别浪费。”
“你要干嘛？”
“有点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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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至在女孩的对面坐下，看着对方一口一个地将西兰花塞进嘴里。
“光吃菜可不行，地底下晒不到太阳，就只能多吃肉来补充维D了。”仲夏至先开口道。
“我吃什么不用你管。”外号鸽子的女孩淡淡回道。
仲夏至摊摊手。“提个建议而已，什么时候去训练场？”
“等我吃完。”
“没问题。”仲夏至真就安静地等待着对方把饭吃完。
“我要是你，就不会签那份协议。”女孩突然又说道。
“为什么？”仲夏至问。
“我们头顶上是什么？”
“地表。”
“是地狱。”女孩抬头，盯着仲夏至低语。
“极速膨胀的太阳破坏了大气层，没了臭氧的庇护，地面上的一切生物都暴露在太阳辐射的直射之下。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波和粒子，光是强度提升了几十倍甚至数百倍的紫外线，就足以致命了！”
“另外，高温蒸发了陆地上几乎所有能饮用的地表水，这意味着维持生命最基础生理活动的物质保障没有了。也就是说，即使你能在地面上找到一个温度相对较低的庇护所，你也只是避免了被直接烤熟的结局。在那种环境下，就算你坐着一动不动，十分钟以内你也会因为脱水而晕厥，进而死亡。”
“再退一步，假设你能挺过白天，到了晚上，被破坏的大气层和被蒸发了大半的海水已经保留不住热量。地表气温将骤降至零下七八十度，而这个时候，你找不到任何可以取暖的地方。动物早死光了，没有皮毛供你保暖。枯木头倒是有不少，只不过你也很难点起火来，因为空气中的氧气已经不多了。”
“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还有生命能存活下来？它们凭什么能够活下来？！”女孩的情绪陡然变得有些激动，但很快又被压抑下去。
它们？
仲夏至没有说话。
相对无言中，少女咽下了最后一颗西兰花。
“那是地狱，是恶魔的安乐窝，没人能从那里活着回来。神也不能。”她喃喃自语道，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和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