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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5,阿纳德尔,乌戈尔尼机场。
“已全数到达地面,你们可以离开了,再……没有再会了。”女监察员对着对讲机的另一头说道。随后,飞机的舱门被迅速关闭,仅停留了半分钟,飞机便重新驶向了启动跑道。
“这娘儿们不走了?”之前在飞机上痛骂监察员的汉子低声说道。自从下了飞机,他便表现得异常躁动,周围的人只是觉得他的性格很招人厌,并没有搭理他。
“走吧,”女监察员对所有人喊道,“去渡过你们的最后几天,或者几个小时。”
大家都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但总有人会选择欺骗自己。十余名流放者向着阿纳德尔城区走去,他们拥有了整座城的资源,只是来不来得及用,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你也是流放者,可真是讽刺。”哑嗓男瞥了女监察员一眼,似乎不再避讳她的身份。
“所有监察员都是有去无回的,毕竟跟你们坐了同一架飞机,是吧,怪物们。”她轻蔑地回应道,哑嗓男也只是笑了下,没有做多的回应。
人群在失去约束后,便开始毫无规章地四散而去,他们进入城区以寻找最后的庇护所,过着穷苦日子的人想在这最后几天体验一下富豪的生活。
城区的街道像刚经历了一场飓风,各种奇怪的生活用品在地上或是排水孔周围堆积着,此时的阿纳德尔就像个巨型的垃圾站。整个队伍分裂后,何鋆一直跟着哑嗓男,毕竟有约在先,人家给他手枪即是信任他。这活着的最后几天,不如多攒点美德,下辈子投个好胎,何鋆从患病起便一直这么想。
步行了约一个小时,两人在西城区的一家宾馆前停了下来,周围的店面也能为他们提供基本的生活用品,这绝对算得上一个合格的住所。进入大厅后,何鋆习惯性地对着柜台张望了一番,随后才反应过来,哪会有什么人。
“找到门卡了吗?”哑嗓男向前问道,随后开始在柜台的抽屉里翻着些东西。
“哦,都在这儿了,我们住几楼。”何鋆将整沓门卡拿给了哑嗓男。
“这倒是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是帮我找个打火机。”他诡异地挑了下眉,随后冲着何鋆笑了笑。
“抽烟吗?”
“没错,可给我憋坏了。”
“那盒火柴你可以将就着用一下”何鋆指了指左手边的抽屉。
“还算聪明,”哑嗓男熟练地点着了烟头,随后向着街上走去,“我去周围看看,这沓东西你放大厅就行。”
还没等何鋆回应,哑嗓男便已走出了大门,依稀可以看到空气中飘浮的烟雾。何鋆习惯性地挑了张最高层的房间门卡,随后便上了电梯,闪烁的发光二极管令里面的环境显得有些诡异。到达顶层后,电梯门在吱呀作响中缓缓打开,顶楼的供电系统似乎出了些问题,应急灯发出的微弱光芒成了过道内唯一的光源。在黑暗中摸索了几分钟后,何鋆找到了他的房间,幸运的是,房间内的电力供应相对完备,各种电器在门卡就位后便悉数开启了。何鋆虚弱地躺在了床上,回想着自己的过去,这样精彩的人生似乎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只是想再见她一眼,哪怕就一眼。一天的飞行令他感到极度劳累,他从包内取出了一盒止痛片,里面的药片已经不多了。在床上翻覆了一阵后,何鋆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入睡,这个时间点对一个中国人来说,着实有些尴尬了。癌细胞在近段时间变得愈发猖獗,何鋆能察觉到自己的时日,他的尽头似乎越来越近了。按要求吃下了所有药品后,何鋆决定出去走走,他的主要目的是去找些止痛药,他不想在最后的时光里与疼痛为伴,药物是唯一能麻痹他的东西。
俄罗斯的早晨冷得异常,即使身上严丝合缝,凉气也会想办法突破你的外衣。何鋆在街道尽头找到了一家中等规模的超市,由于对俄语一窍不通,要在超市里找到止痛药这种东西,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这里的超市在排版方面也与中国超市有很大差别,何鋆开始担心超市里是否会售卖药类产品,毕竟这个超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吱!”拐角处的一扇应急门突然开了一角,八成是被风吹的,何鋆继续找着他的东西,并没有在意突然开启的应急门。他的视线在整个商品架上不断转换着,随后,他看见了一瓶可疑的东西,上面的标识与自己的那瓶止痛药如出一辙。经过一番端详后,何鋆便将它收进了口袋里,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双裹着白色抹布的手从后方捂住了他的嘴,随后将其拖进了应急门内侧。还没等到反抗,一股浓烈的药味便直接将何鋆冲昏了过去,门也被顺势关上了。
……
一小时后。
何鋆缓缓睁开了双眼,数道重影在他的眼前左右晃动着,由胃部产生的强烈呕吐感直冲他的喉咙。值得庆幸的是,脑癌造成的痛苦在此刻竟消失殆尽了。
“你醒了?”那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在恍惚间,何鋆有些无法辨别她的身份。
“我记得你叫何鋆,”女人接着说道,“我真名叫叶晴。”
缓了大约半分钟,眩晕感才彻底消失,何鋆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了上方,弄晕他的正是飞机上的女监察员。
“你要干什么?”何鋆有些愤懑地盯着叶晴。
“你知道刚刚有什么在你附近吗?”她那轻蔑的眼神又一次显露了出来。
“那种怪物吗?”
“是的,但那家伙原先应该是只狗,没想到动物也会感染寒虫。”叶晴说着,并吸了口刚刚点着的烟。
“我……”何鋆有些挣扎地说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等死吗?”
叶晴看着他空洞的双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算了,本来就得了绝症,这种时候居然想着活下去。我还真是可笑。”
“这有什么,谁还不想着活下去呢?”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青年让叶晴想到了一些深层次的东西,她开始思考自己,她到底有没有在畏惧死亡。
两人在应急门内侧呆了近半个钟头,在当前情况下,他们判断危险与否的依据,仅仅是他们的直觉。通过门缝窥视了几分钟后,两人决定从超市内撤离出去,为了尽可能避开畸种狗,两人的撤离路线变得相当反人类,整整绕了小道两圈,才绕到了何鋆早晨找到的宾馆。
“你确定这里安全吗?”叶晴看了眼一旁的何鋆,他正拿着沓门卡,不停翻看着。
“不确定,”回答来得相当迅速,“但肯定比超市和街上要安全,怎么回事……”突然的低语引起了叶晴的注意。
“怎么了?什么怎么回事。”
“那个哑嗓子的大叔,飞机上那个,你认识的。”何鋆反复确认着门卡的张数,他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坐你旁边的那个家伙,我有印象。”
何鋆看了眼大厅的钟头,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两点了,他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的关键不在这儿。
“他没回来,早上他说出去走走,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何鋆的眉头不自然地皱了一下,随后摸了摸自己右衣袋内的左轮手枪,“我要去找他。”
何鋆头也没回地向着门外走去,他仅仅脱离危险了一分钟左右。
“呵,呵呵呵呵,”叶晴的笑声看上去有些放肆,但何鋆并没有因此停下来,“你是什么,超级英雄吗?这么喜欢送死,果然啊,流放者脑子都出了问题,是这样吧。”叶晴看着何鋆消失的背影,失望地摇了摇头,随后取走了一张门卡,并转身向着电梯走去。
……
三点整。
搜查了整整两条大街后,何鋆驻足在了一家便利店前,他看到了一个类似电话亭的设施,但相比之下要更大更豪华一些。在这个年代,电话亭是极其罕见,这种设施也不例外,毕竟没有人会用到这种东西,谁都有手机了。然而,出于某种原因,联合国收走了所有流放者的电子设备,许多人猜想这是为了隔绝流放区域的信息,以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因此,像这样的电话亭,无疑会给人一种特殊的安慰,何鋆缓缓地举起了那个复古的听筒,并拨下了她的号码,随后,一串俄语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果然还是不行啊,真是……”何鋆笑着将听筒扣了回去。正在他准备离开时,身后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他猛地将听筒拎起,但奇迹没有发生,等待他的依旧是一串俄语,正当听筒将再次被放下时,一句有些耳熟的话从里面传了出来,那是一句英文的“有人在吗?”。
“有有有。”何鋆用英文回答道,虽然不是她的电话,但能在流放区与人用电话交流无疑是一种幸运。
“是英国人吗?”电话那头略显激动地说道。
“不,是中国来的。”
“中国,”令何鋆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的回答竟突然变成了中文,并且发音极其标准,“有很久没人用这个电话了,自从病毒爆发了之后。”
“所以,您是?”何鋆试探性的问道,从声音可以听出,那头的他是个岁数已高的老人。
“啊,我是阿纳德尔的通信管理员,我看到你刚才向服务区外打了个电话,但这不可能接通的。不过你知道吧,还有人用这些电话,说明我的工作还有意义。”
“您,您不是流放者吗?”
“啊,不是,我只是,不想离开这儿罢了,这些电话还需要我呢,是吧。”
何鋆愣住了,这个精通多国语言的老人,他的执着深深地震撼了何鋆。
“谢谢你用我的电话,”老人接着说道,“祝福你,一定好好的。”
这是句很诚恳的祝福,但是何鋆知道,活得更好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向老人道了最后的别,随后挂断了电话。
突然降临的心理安慰令何鋆感到无比得舒畅,他开始向着另一条街道走去,找到哑嗓男是他当前唯一的目标。“我答应他的。”何鋆在心中默念着。
这条新的街道与之前的两条有很大的差别,从周围多到离谱的酒吧及商店不难看出,这里在两个月前绝对是一条人流密集的商业街。大量的垃圾在地上打滚,恶臭刺激着何鋆的每一处嗅觉细胞,令其作呕。一些老鼠肆无忌惮地在路的中央穿行,它们的体型要比正常老鼠大上数倍,仅仅是看到那同静脉曲张般的皮下血管,便令人不寒而栗。另一方面,长时间的运动似乎加速了麻药后劲的消失,颅内高压造成的疼痛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何鋆正准备用药缓解自身的痛苦,随后,一阵异样的声音从他前方的酒吧内传了出来。紧接着,那道生锈的铁门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开来。两团模糊的躯体直冲而出,但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扭打。何鋆直愣愣地盯着他们,那个被摁在下面,似乎已经断气的家伙,应该就是叶晴描述的畸种狗,如今它被一个更强的生物干掉了。压在它上面的男人,何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知道是谁了。
“你……你出去有一会儿了,我就想着来找找看,没……没想到在这儿。”何鋆明显有些发怵了,他察觉到了哑嗓男的不对劲。随后,一张狰狞的脸转向了何鋆,大量青筋在脸上暴起,但主要集中在左脸,哑嗓男的眼睛呈现出异样的蓝色,同深海一般。
“吭……吭……唔。”随后的一幕彻底震撼到了何鋆,那个成熟稳重的男人竟在这样的状态下哭了出来,他的眼泪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眼神中透露的情感令人心旌摇曳,何鋆几乎无法直视这个男人了,他能感觉到哑嗓男的痛苦,那样的表情是何鋆从未见过的。
“枪……枪,杀……杀我,杀我。”还是来了,早在之前,何鋆就猜到了左轮的用途。哑嗓男绝望地看着何鋆,他的双手向前伸去,似乎是在渴望着什么,脸上青筋越来越多,他快要丧失做人的资格了。何鋆从衣袋内掏出了那把左轮,他的手不停颤抖着,枪的扳机被手指来回摩擦,这样开枪简直是反人类。大量汗珠从何鋆的额头冒出,他实在下不去手。虽然知道结果,但在没死之前,这么做无异于杀人,一瞬间,何鋆能听到的仅剩下自己的呼吸声了。
“……”那个男人突然笑了,随后,他的脸略显倦态,他真的累了,“求求你,求求……”他无助地低下了头,手臂处也开始暴起大量的青筋。随后,何鋆猛地闭上了双眼,他让自己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彻底放空,只是不停地扣动着扳机,罪恶出膛的声音贯穿了整个街道。当何鋆睁开眼时,哑嗓男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胸部及头部被子弹直接射穿了,枪,这次是为了善良而杀人。
何鋆在原地呆滞了十几分钟,耳鸣和颤抖才得以停止,汗水浸透了他的全身,小部分血液溅射到了他的脸上,散发出诱人的气味。左轮被重新收回了衣袋内,一瞬间,何鋆想到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人究竟是在害怕死亡还是在害怕痛楚……
正当何鋆转身之际,一阵冗长的犬吠声止住了他的脚步,他试探着将头转了回去,随后,僵住的身子暴露了他的内心。就在前几秒还躺在地上的畸种狗重新站了起来,它身上斑驳的伤口也已消失不见。愣了两秒后,何鋆开始本能地向街道尽头飞奔,连续不断的跌倒踉跄也没有令其有丝毫减速的迹象。畸种狗极其特殊的呼吸方式使它的存在极易被人察觉,何鋆知道它就在身后十米左右的位置,但又有什么用,仅仅逃窜了半分钟不到,何鋆的体力便有些下降了,恐惧和劳累令他的嘴唇发白。随后,那身后的怪物猛地扑向了何鋆,并开始了疯狂的撕咬,血液从胸部迸射而出,溅得到处都是。相对安全的下半身开始疯狂扭动,企图挣脱畸种狗的钳制,极度的疼痛令何鋆的大脑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疯了似的咬住了敌人的右前脚,随后猛然转身,并利用膝盖不停地攻击着畸种狗的腹部。血液从露骨的胸部处倾泻而下,恍惚间,何鋆捡起了身旁的一根铁管,直桶对方的喉咙,随着一阵尖锐的叫声,铁管被直接咬成了两段。体力透支的何鋆被畸种狗一个翻身甩飞了出去,那种恐怖的呼吸声变得更大了,被激怒的畸种狗像得了狂犬病一般,以一种极度诡异的形态冲向了何鋆。“铁管,铁管!”何鋆毫无章法地摸索着,就在攻击将至的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子弹从左轮手枪的膛内迸发而出,不偏不倚地命中了畸种狗的头部,直穿后脑。随着一声惨痛的尖叫,畸种狗倒在了地上,诡异的呼吸声也戛然而止了。紧接着,何鋆脱掉了整件衣服,并顺势摁住了大出血的胸部,他不敢回头看,只是沿着来时的路艰难前行着……
四点整。
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何鋆的胸部在他回到第二条街道时便自行愈合了,但诡异的是,头部的疼痛要比之前来得剧烈许多。所有的止痛药被一次性吞了下去,何鋆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了,在最后一个拐角处,他再次进了那家超市。何鋆的大脑如同被万把尖刀切割着,他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更别谈什么理智,就像猎豹搜寻猎物,此时的何鋆,除了止痛药别无他求。或许是肌肉记忆,放止痛药的货架很快便被找到了。何鋆暴力地拧开了药的盖头,开始疯狂地向嘴里倒药片,就像上了瘾一般,无休无止。头痛并没有任何好转,货架却逐渐变空,仅仅一分钟,何鋆已经吞了快三瓶止痛药了,他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本能般地接受着药物的救济。
“咳咳……咳咳咳咳!”几粒药丸卡在喉咙里,被咳出来时,它们已经从白色变成了红色。自己快要结束了,何鋆缓缓地爬向了身后的卫生间,里面的应急灯泛着微弱的光芒,气氛相当诡异。对着水槽干呕了一分钟后,何鋆到了极限,他猛地抬起了头,看见了镜子里扭曲的世界,他的脸似乎也变得同畸种般不堪。脑部的疼痛从大脑转移到了后脑,那种炸裂的感觉令人崩溃,青筋开始暴起,他的瞳色也开始泛蓝。
“终于……”何鋆没能忍住眼泪,他终于想通了自己害怕的东西,既不是死亡也不是痛楚,而是有些珍贵,终究无法再见。
“然彤,下辈子一定娶你。”何鋆从衣袋内取出了左轮,他用那最后的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