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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声暴喝,邢域背后划来一道银光,未等邢域做出回应,就见那向他冲来的尸骸胸口,忽然多了一把刀。
环首刀修长的刀刃,大半没入那具尸骸的胸膛,贯穿胸腔的刀刃自它的背后透出近一尺半(约四十厘米),锋利的刀刃犹在微微颤动。
刑域向那长刀飞来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一个个与尸骸厮杀的身影,那人似乎并不想和刑域做任何接触,只是给他掷来刀就离开了。
而那具尸骸,胸膛被洞穿,对它来说甚至都算不上伤势,它被那长刀洞穿,只是一个趔趄,退了两步,稳住重心就想继续向刑域冲来,然而,它抬起头,视野里只有一只鞋底在不断地放大。
鞋底亲吻颅骨,污血与断齿飞舞,尸骸向后倒去。
刑域顺势左手抓住刀柄,向后一抽,刀光如雪,左手反握着刀上前,刀尖对准尸骸眉心,右手握住左手向前一推,黑雾消散。
刑域这才喘息着观察着四周,明月高悬,这场厮杀已经从傍晚持续到了午夜,然而周围尸骸的数目,却丝毫没有减少,回头望去,只能看见黑色、白色和赤色似被酒醉的蹩脚画师随意地涂抹在大地上——以残骸、碎骨、血肉作为涂料。
战线在缓缓向蓟县的城墙推进。
最初蓟县的居民们靠着兵刃之利和协同作战,还有刑域在前方冲杀,一度将战线向前推进近百米。
那些居民往往三至五人成伍,一人在前,与尸骸纠缠,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右侧一人主攻,在尸骸与前锋纠缠中持刀在旁引而不发,一但尸骸露出破绽,那百锻钢制成的环首刀要么一刀枭首,要么一刀断肢,而其余人则是在前锋与主攻手和尸骸厮杀时警惕四周,抵御来犯之敌。
这是非常成熟且有效的步战阵容。
而环首刀虽然由于刀身狭长,不利于破甲,但正是这些无甲的尸骸的克星。
若是两军对垒,那些只是凭着对血肉渴望冲锋的尸骸根本不可能是这些手持利兵、相互配合的古人的一合之敌!
然而,这些尸骸,虽然一触即溃,但一具尸骸倒下后,又一具尸骸补上,这不是两军对垒,这是那些尸骸在用血肉化为锁链,缠绕着这蓟县,一点点,将之绞杀。
人,是会累的。
战线向城强缓缓推进,一步步的后退,是一个个精疲力竭的鲜活生命在这血肉磨盘中被榨出最后一丝体力。
连肮脏的战争,与蓟县的这场厮杀比起来,都显得公平地多。
明月高悬,月辉弥散。
是否是月光都不忍这场厮杀,要将其掩去?
刑域不知道,地面上那一具具被啃噬地血肉模糊的居民的碎尸也不知道。
刑域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就握紧了刀柄,环首刀的挂绳仅仅缠绕在腕上,向下一具尸骸缓步走去。
刀光闪过、削肉断骨、悲鸣声起、污血泼洒、骨骼碎裂......这就是今夜的乐章。
这一晚,到底有多少尸骸倒在了刑域的刀下?数百、数千?
当熹微的晨光照在刑域的脸上时,潮水,退去。
百锻钢刀,刀锋上是一个个崩口几乎成了一把锯子,刀身在血迹一遍遍的浸润下,隐隐泛着红光。
精良的工艺与材质,让这柄环首刀经历这场厮杀只是崩了刃,刀身却没有受损,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解下缠在手腕上浸满污血的挂绳,依然锋利的长刀滑落,插进泥土中。
放眼望去,遍地尸骸。
刑域抬起沾满污血的手,用手背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污血顺着汗珠滚落,在脸上垂下几道滑稽的印记,刑域笑了。
然后嘴角一抽——这是痛的。
这会,刑域才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况。
肌肉抽搐、骨骼酸痛,每一处肌肉和骨骼都在向刑域抗议。
低头打量着自己,赤裸着上身,硬朗的肌肉上遍布污血与伤痕,原本穿着的衬衣被撕碎,浸透污血的裤子上也是一道道爪印,大衣的早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手臂、前胸、小腹、双腿,遍布抓痕和咬痕,在刑域的小腿上,甚至还插着一颗带着骨茬的獠牙。
这是一具被刑域腰斩的尸骸,被刑域自胸腔一刀两断后,趁刑域在应付其他尸骸时扑咬在刑域的腿上,随即被刑域敲碎了头颅时留下的。
捏着外露的骨茬,向外一拔,钻心的疼痛传来,刑域的嘴角又是一抽,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这和在陷入沉睡前所承受的疼痛比起来,还真算不了什么。
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卷进这场厮杀,低头自嘲一笑,“真蠢”,刑域心想。
脖颈上烫的吓人,之前隐约的花纹在一场场厮杀中渐渐成型,赤红色的花纹在左侧的颈间成型,扭曲的似藤蔓又似迷雾的线条之中,一只眼球从线条的缝隙中透出,似是穿过层层迷障洞察万物。
在刑域结束战斗后,那眼球状的花纹瞳孔微微放大,一阵困意传来。
正当刑域的身体一震,摇摇欲坠时,周围蓟县的居民赶忙上前,一把搀扶住刑域,将刑域的手绕过他们的脖颈搭到他们的肩膀上。
战斗结束,那些古人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缓缓向城门走去,城门洞开,城外是青壮老人与女眷,城内是稚童。
城外的人比起来时十不存一,各个带伤,血肉模糊。
城内的人,毫发无损。
这就足够了。
缓缓入城,战斗时,刑域冲锋在最前,战斗结束,归来,刑域在最后。
两个青壮担着沉睡中的刑域,走在最后,待得他们入城,城门轰然关闭。
刑域躺在祠堂的供桌上,遍体鳞伤。
周围是一个个面无表情的身影。
一个老者站在最前,用征询的眼神扫视周围一眼,见周围的人都没什么反应,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石头,那颗石头,外表灰扑扑的,布满棱角,就像是一颗路边捡来的普通碎石,然而,任何人看到这石子的第一眼,一定能感觉到它的不凡。
厚重,这是你看到这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第一感觉,它其貌不扬,被那老者两指捏在手中,但却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座巨峰!将它拿在手中,你却只能感到自身的渺小。
那老者又抬起头,看向周围的人,回应他的,依然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
老者长叹一声,随即神色一定,神情毅然,猛地向周围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碎石,一掌拍在了刑域赤裸的胸膛左侧!!
手掌移开,碎石不知所踪。
朦胧间,刑域眯着双眼,眼前是一个个影影绰绰的身影,然后,刑域感觉自己的心脏中,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