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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越飘越大，官员们陆续向皇宫集结，宫城内外白雾茫茫，宇殿上下清爽热闹，高处的司马炎看着眼下的情形，心情大好，与皇后杨艳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
终于宴席安排妥当，酒过三巡，司马炎举杯发言：“众卿，这是今年第一场雪，也是自去年入冬以来的第一次降水，正值春耕，这可当真是瑞雪兆丰年呐。”
群臣高呼万岁，司马炎开怀大笑，一杯琼浆下肚，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杨艳，杨艳随即起身说：“我儿正度已到婚配的年纪，不如趁此良机，为他寻一良缘，各位有推荐的人家吗？”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很快就出现了一些人的名字，喧哗声灌满了司马炎的耳朵，但他并不反感，反而异常满意地摸起胡子，直到王戎提到贾充的名字，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司马炎颇觉奇异，愣了一下，问道：“诸公怎么停下了，莫非一致推选贾充的女儿？”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颇为滑稽，想笑又不敢笑，只有卫瓘起身说：“王戎先生提到贾充的女儿，但臣听闻其女肤色黝黑，又是五短身材，恐怕并不符合太子妃的身份。”
其他人跟着附和道：“没错，反观卫大人的孙女，那称得上是国色天香，而且卫家子嗣众多，多有栋梁之才，而贾大人，恕下官直言，因贾夫人善妒，膝下两个儿子都早早夭折，人员凋零……”
他还没说完，卫瓘已然羞愧难当，说道：“臣一心为皇家着想，绝无私心。”
杨艳笑道：“卫大人一片忠心，咱们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我听说贾充的女儿冰雪聪明，生得也十分俊俏，怎么在诸位大人眼里如此不堪吗？”
卫瓘顿时汗如雨下，恭敬地说：“回皇后娘娘的话，并非臣等刻意抹黑，实则京城内外人人皆知的事……”
这时王戎笑着走下坐榻，问道：“人人皆知的事就一定是真的吗？如果人人都说一个杀人犯是好人，那他就是好人了吗？”
大家知道他要发功了，无不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司马炎也煞有介事地放下杯子，笑吟吟地看向王戎。
王戎不紧不慢地说：“岂不知有道听途说一词，又有三人成虎之语，我断言在场诸公恐怕都不曾见过贾家的女儿。”
大家互相点头称是，王戎接着说：“既然如此，那么贾姑娘的真实容貌其实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的态度，今天陛下可能就因为所有人都说贾姑娘丑陋不堪，而把她从候选名单中划掉，但其实陛下也没见过她，可怜贾姑娘也许正在家中赏雪看梅，却不知在远处的宫中，一场对她的批判正在进行。”
司马炎笑道：“王先生言重了，哈哈哈。”
杨艳陪笑道：“陛下明察秋毫，怎么会做那种残酷的事呢。”
王戎说：“贾大人一心为国，不惜拖着老病残躯，主动请缨前往凉州剿匪，若是知道大家对他的女儿这般评点，不知作何感想。”
卫瓘说：“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怎能相提并论。”
王戎说：“卫大人此言差矣，世间的事都是互相联系的，就像你我生在这太平盛世，难道不是因为陛下的文治武功？若非陛下为万民请命，卫大人的饮食起居又怎么会那么安逸，百姓又怎么能脱离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困境？”
众人大呼万岁，司马炎颇为受用，故作谦虚地挥了挥手，卫瓘还要争辩，一旁的张华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他坐下，这才让他平静下来。
但卫瓘仍不甘心，嘀咕道：”分明是两码事，怎么就拿来胡说。”
他带着情绪，所以声音并不小，甚至司马炎也听到了，面露不快，杨艳举杯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当同饮此杯。”
一杯酒喝完，张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先是冲王戎点头致意，接着对司马炎和杨艳说：“臣以为不妨让各位候选人共同进宫，由皇后娘娘亲自遴选，另请各位大人的正室在旁见证，也不失公允。”
荀勖听完这么“公正”的建议，心里可谓百感交集，如果真的搞一出选美，贾南风的小模样怎么可能中标，自己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张华老儿果然可恨。
这时冯紞说话了：“陛下，如今凉州动荡不安，臣以为如果举行盛大的遴选仪式，恐怕并不太合时宜，也与陛下一贯主张的节俭精神相背。”
司马炎还没有回复，王戎说：“储君的妻子最重要的就是品德，所以风评当然重要，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又要考虑到，人云亦云的危害也不可谓不小。”
大家不知他所说的要点是什么，司马炎也听得一头雾水，问道：“王先生的意思是？”
王戎说：“臣在想，为何别人家的女儿就没有那么多议论，偏偏贾姑娘就有那么风言风语呢。”
司马炎想了想，问道：“对啊，为什么呢？”
王戎说：“常言道，三十岁之前，看父敬子，三十岁之后，看子敬父，贾姑娘十几岁的年纪，从未与人起争执，也不曾与外界有过各种往来，大家对她的认识无非以贾大人为基础。”
司马炎笑道：“如此说来，贾充在民间的口碑可是不敢恭维啊。”
众从也跟着笑了起来，王戎说：“但诸位可知为什么一个人会成为话题人物吗？”
大家纷纷摇头，请求解答，王戎问完就接着说：“或是此人穷凶极恶，罪大恶极，或是高风亮节，品行卓著，除此之外的凡庸之人是绝不会占据市人的餐桌的。”
司马炎奇道：“为何要占据市人的餐桌？”
荀勖笑咪咪地说：“臣知道，升斗小民往往在吃饭的时候最喜欢议论别人家的鸡毛蒜皮，餐桌上的谈话是他们一天最享受的时候。”
司马炎微笑不语，王戎接着说：“荀大人倒是有些见识，不错，市人尤其喜欢嫉妒比自己强的人，同时又喜欢嘲讽不如自己的人，这是他们在辛苦劳作一天后的乐趣所在，普通人还不足以成为他们的谈话话题。”
司马炎一脸坏笑地问道：“如此说来，贾充属于哪一类？”
王戎说：“贾大人于本朝有旷世奇功，从政以来也颇有政绩，既无子嗣，所以绝无私心，为了国事勤勤恳恳，堪称良臣。”
司马炎说：“既然是良臣，为何有那么多风言风语，这岂不相矛盾。”
王戎说：“不然，臣方才所说市人尤其喜欢嫉妒比自己强的人，因妒生恨大有人在，而且恨意只会越来越深，极难消解，于是变成了大肆诋毁中伤，这种行为虽令人不齿，但却是常态，从之前同僚们的言论便可知一二。”
卫瓘听得不爽，起身道：“王大人岂不是在指桑骂槐，说我卫某人是愚昧无知的升斗小民了？”
司马炎急忙解围：“卫卿家多心了，王先生可是竹林七贤之一，怎么会做这种事，话说回来，大家对王先生的话可认同吗？”
张华本想提出异议，但看到王戎和荀勖相视而笑，已知此事不简单，再看司马炎和杨艳的神情，显然太子妃已经内定了，多说也没有意义，只得悄悄坐回去。
司马炎哈哈一笑，“今日君臣共饮，众卿不必拘束，尽可畅所欲言。”
冯紞施了一礼，笑道：“臣等愿听陛下圣裁。”。
司马炎看了眼杨艳，深情地说：“此事就交给皇后处置吧，朕与众卿一起偷个懒，坐等皇后佳音。”
杨艳羞涩一笑，眼神不自觉地看向荀勖，荀勖终于松了口气，心中默念：“大事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