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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厌眼前一片黑暗,脑瓜嗡嗡作响。
感受了一下无力的四肢,耳边传来绵长的滴滴——声,鼻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左大腿外侧,前胸,都有一种昏昏沉沉的钝痛感。
“小张,病人已经脱离危险期,把防护服脱下来吧。”
小张是谁。
病人...谁是病人?
“王主任,他这种情况,不会再有灵异污染了吗,”琐碎的拉拽声后,一个年轻的女声带着担忧说道,“咱们医院可是重灾区呢。”
此时,陈厌脑海中闪过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小女孩被推开后惊恐的回眸,以及一个金光闪闪的天使车标撞在自己胸前的闷响。
出车祸了啊.....
原来病人就是他自己。
不过还好。
听医生意思,好像脱离危险了。
“放心吧,你看他心电图是一条直线,说明已经稳定地进入阴骨转化过程,别吓自己了,那几个灰制服不是还守在外面吗?”中年男人的语调令人安心。
什么音咕转化?
灰制服...是警察吧,陈厌现在头还昏昏沉沉的,盲猜肇事司机可能逃逸了。
不对。
心电图是一条直线的话,人不就没了吗?
嘶,这滴滴声原来不是我耳鸣......
他一个激灵,下意识想要垂死病中惊坐起,却发现四肢已经失去知觉,大脑的运转也开始变得迟滞。
我这是要死了吗。
死在救人的途中,简直是对“情感冷漠症”患者最大的讽刺......
可惜今晚天气预报有雨,家里衣服还没收。
等等。
说到家,善德好像还锁在家里。
陈厌眼皮剧烈地抖了抖。
如果自己就这么没了,家里窗户紧闭它逃不出去,肯定只有饿死。
不行。
我得爬起来交代一下这个事。
把猫跟我葬在一起。
“这小孩儿长的就挺善良,难怪会见义勇为,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咦,主任,病人眼皮动了!”
“你看错了吧?假死状态至少要维持十个小时,卧槽,还真在动.....”男人恍然,“我懂了,他半个胸腔都碎了,转化过程的痛感一定超过了剂量。小张,你把麻醉医生喊起来,再给他整一口。”
“好嘞。”
......
一间豪华的特等病房里,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据统计,连续三年全国城市人口的自杀率大幅增加,较去年同期的上升百分比分别为:12%,69%,343%。”
“如今,2022年第二季度已经过半,这一数据攀升至577%。”
“有专家认为,我国城市人口的自杀数量呈指数级增长绝非偶然,虽调查结果并不明确,但他们对此表示强烈的担忧......”
窗外漆黑一片,宽阔的病房里,新闻主持人的声音格外清晰,电视机正对着病床上的少年。
陈厌无意识的看着电视,正摸着自己的胸膛发呆。
过了一会,他忽然一把掀开被子,两脚站在了地上。
“我真的没事?”
陈厌清楚的记得手术的时候他还浑身钝痛,可醒来居然发现自己行动自如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那辆劳斯莱斯撞上自己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胸腔咔嚓一声,便飞到了天上。
在手术室那种冰冷、麻木的钝痛,也绝非虚幻。
可是眼看自己白净的胸膛。
一切好像都没发生。
莫非是运气好,身体被撞飞时形成了某种卸力的夹角,刚好抵消了冲击力?
“下面是高霜市本地新闻,昨日凌晨,一对家住早都区的中年夫妇,被发现死于浴缸中,死状如干尸,体内水分仅剩5%......”
目光涣散地看着新闻。
陈厌灵光一闪,扣了扣鼻孔。
发现手指上全是干结的黑色血渣,又不信邪地掏了掏耳朵,同样全是血渣。
不是幻觉。
陈厌神情凛然,有些心疼当时飞到天上的自己。
七窍都被撞出血了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咔嚓,房门打开,一个年轻护士走了进来,神情十分冷漠。
来得好。
“护士,我的身体......”
他正想询问胸口的重伤为什么消失了。
“你运气很好,身体被撞飞时形成了某种卸力的夹角,刚好抵消了冲击力。”看护士的样子似乎早有准备。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不是,我刚才在手术室里,明明听到你们说我胸腔都碎......”
“手术全程麻醉,你不可能在中间清醒。而且手术的时间是十小时前,不是刚刚。”护士仍然一副你产生了幻觉的镇定语气。
陈厌这才注意到外面天已经黑了,墙上的挂钟显示晚上七点多。
“所以有个东北口音的男医生,把我一口麻晕了十小时的事,也是我听错了?”
虽然具体的细节记不太清了,但这事肯定没错,陈厌皱眉道。
这次小护士有一瞬间恍惚。
“麻醉过程中...大脑,大脑也有可能产生幻听。”
陈厌突然觉得护士的声音有点耳熟,一看她高耸的胸牌,高霜市早都综合医院,护师,张芸。
“你就是小张?”
小护士回神过来,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你还有什么问题。”
陈厌这时已经明白,自己绝对没有产生幻觉。
试探的问了句。
“那我能出院了吗?”
十小时内胸腔再生如新,如果是真的,医院一定不肯轻易放自己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居然点点头。
“你现在身体很健康,直接办理出院手续就行了。”
陈厌却倒吸一口冷气。
连留院观察一下的建议都没有,也不考虑拉我去实验室切个片?
“别多想了,一会儿肇事方要来看你,”见陈厌表情有些异样,护士神情稍缓,提示道,“你没发现你住的是单人病房?”
肇事方...不该是那对母女吗。
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来了,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住的居然是特级病房。
陈厌顿时警惕了起来:“我没钱。”
“呵呵,住院费人家已经付过了,”似乎只要不谈论伤势,护士的语气就生动了起来,“交警来过,说通过监控了解情况,虽然你是见义勇为,但从法律上来讲,你是全责......”说完就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病房就此安静了下来。
然而出了门的护士并没有看见,病床上陈厌的表情相当不悦。
见义勇为?
早晨上学的时候,他站在路边等绿灯,小女孩就突然从身侧跑了出去,人都没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就冲出去拉人。
结果把她推出去,自己却被撞飞了。
这完全就是个愚蠢的意外。
此时此刻,陈厌一只手呈六状,一边用力思考,一边清理鼻孔里的血渣。
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这两年来每天都必须做几件好事。
但作为一名患有情感障碍的孤儿,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滑稽的一件事。
陈厌摸到一个镶金边的痰盂,吐了口血痰。
he~tui!
一阵春风从窗户里吹了进来。
早春的风还带着寒冬的凛冽,淡薄的病号服下面,皮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陈厌却觉得很舒适。
他忽然大字型仰面躺倒在病床上,呼吸着特级病房淡淡的熏香。
“能活着真好。”
就在这时,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闪了几闪,熄灭了。
病房里顿时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