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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出樊笼 入田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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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马车出了长安城覆盎门,往东南缓缓而行。
  车内坐着赵开、强练和谢嫣然,驾车的,却成了俯首帖耳的鱼倶罗。自他亲眼见到了强练,还听到他亲口承认是墨家传人时,便收敛了一切傲气,当起了乖宝宝。
  龙首塬赵氏田庄,距长安三十里,一个时辰可达。
  谢嫣然想着美妙心事,脸上始终红霞氤氲,轻声道:“师父,为何这么快就出城呢?一个时辰前才嚷嚷着公子受了伤,按说应修养两日再走,才更合理吧?”
  强练闭目养神,嘴上却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家公子心思多,按原本的计划,是该多待两日,看看京城各方的反应再走。可他为了鱼倶罗这个傻小子,把刺杀变成了切戳,好好的受害者成了当街械斗的罪犯,怎能不早些溜之大吉?”
  鱼倶罗听得心头一暖。
  赵开在车里颠得有些难受,苦笑道:“也不全是如此。真正会在意我是被刺杀的,估计也就陛下、舅家和东升几人吧?我已写了信,说明了情况,叫人送去了,反正也扳不倒那位,干脆退让一阵算了。早走些,免得装病去应付一个个的假意试探,爽快!”
  谢嫣然噘嘴道:“我还请莫九师兄印了好些公子的诗哩,这下卖不出钱来了!”
  赵开失笑道:“我得了个倶罗兄弟,远胜万两黄金,怎能相比?何况莫氏几兄弟闭门改建,这个月也没法开门营业,回去后主持书局,才是大生意,心疼啥?”
  鱼倶罗瓮声道:“鱼某不过是个粗汉,哪里当得谦之如此器重?”语气里,却尽是感激。
  赵开探出脑袋,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山岭,叹息道:“倶罗兄弟,你有大将之姿,到田庄后跟剑伯好生学些军阵战术,以后必然是万人敌的帅才。唉,以前来这龙首山,只觉荒凉。为何现在看着这些树木花草,却觉得风光秀丽呢?”
  谢嫣然娇声道:“公子怕是脱得牢笼,心境变了罢?”
  赵开自然不好说是感慨千年之后的黄土高坡,闻言笑道:“嫣然说得对,脱了樊笼,便觉天地宽敞。倶罗,这驿道如此宽广,便是我大周军伍东出关外的必经之道么?”
  鱼倶罗道:“谦之说的极是。此处往东十里,便是灞上。古来关中出兵或迎接凯旋之师,皇帝都在灞上慰劳。灞上再往东行二十里,便是骊山。同州也在这个方向,距此约二百里。故此,此驿道修的极宽。”
  赵开笑道:“难怪陛下会在此处修个行宫,教以农桑,就是做给这些来往大道的将臣看的吧?”
  驿道往南三里,就是树木掩映的龙首山,山北脚下立着一座行宫,能见着楼阁飞檐,道路两侧都是农田,正是由大名鼎鼎的龙首渠饮水灌溉。
  强练也探出头来,皱眉道:“赵氏田庄与皇帝行宫离得这么近,不是好事啊!”
  谢嫣然似乎到了郊外,心情大佳,咯咯笑道:“赵伯你糊涂了哩。陛下要做皇家田庄,必然是要离驿道近的,百姓看不着,如何叫示教农桑?”
  赵开指指眼前这高低不平的青绿草地,道:“不错,沿此驿道东西两端,纵深往南三里,紧挨我赵家田庄,应该都划入皇家农田之用。如此一来,要去咱自己的田庄,就先要经过皇家田庄的府兵农户。如此一来,等于赵家田庄有了皇家守卫,只要田庄对付得了山猪野兽,便可安枕无忧了。”
  赵剑一拍脑袋,叹道:“公子想得周到,属下老了许多,脑子跟不上了。日后就让赵无想那小子随侍公子,他手脚快些,也好照应。”
  赵开笑骂道:“赵叔,你为了让战友后辈出人头地,就想这么容易把自己摘了?可不能由得你,赵家田庄的大管事,必然是你哩。”
  赵剑嘿嘿直乐,近九尺的大汉竟笑得憨厚至极,道:“多谢公子成全。日后属下便为公子管好粮仓。”
  赵开微微一笑,不再多说。赵剑跟随老国公四处征战,可是做到了骠骑大将军的,本事不小,如何能让他四十来岁就开始养老?
  谢嫣然道:“赵伯,田庄我几年前只来过一次,有些忘了。是在南边树林后么?马车怎么过去?”
  赵剑道:“那有条小径,马车倒是能进,不过这龙首塬分有六个阶梯,每梯一块小平原。此处最低,越往南越高,相差近二十丈哩。这是个长坡,坐车就颇为颠簸,最好步行或骑马。”
  赵开笑道:“我便步行好了,正好可以看看如何规划田垄。嫣然在车上慢慢跟着罢,走慢一些,应该无碍。赵叔,龙首渠在第四梯上,灌溉不到上面两梯哩。对了,龙首渠还有水么?”
  强练道:“没了,此处为龙首渠最南端,沿东北走二十里后临近灞水与渭水交界,才开始有水。这一段地势颇为复杂,早就堵塞了,否则也不会这一片荒地无人耕种。”
  谢嫣然讶道:“那我们田庄用水从何而来?”
  赵剑叹道:“饮水有几口井,不过水位也低,不够灌溉之用。田庄佃户便东去五里,去浐水河用牛车拉来,还算方便。”
  赵开现在知道,这些佃户便是阿父之前的亲卫军属,闻言叹息道:“拉水就来回要走十里,如何还叫方便。这个问题定要解决,才好安心做些该做的。”
  赵剑牵着缰绳,拉着谢嫣然,陪赵开离开驿道,沿小径缓缓往南上坡,两侧稀疏有些树木,倒也不怕日晒。
  走了约摸一刻钟,便已到了第四梯,此处已比长安城高了许多,回首俯瞰过去,隐隐之中,只能见着些屋顶。
  赵开颇为感慨,笑道:“如此北望长安,尽在掌下,倒是新鲜。先生,为何见不着龙首渠?”
  强练尚未回答,便听到一股浑厚的声音传来,道:“少主来得够快的哩。这龙首渠南端,已然塌陷闭塞了。”
  树林里转出剑伯高壮的身躯,精神矍铄,满脸笑意。
  赵开大喜,急趋几步,道:“剑伯怎地来这了?可还吃住得习惯?”
  剑伯笑道:“老夫本就山野村夫,有何不习惯的?我是沿着龙首渠查看水势,一路走到这的,凑巧遇到了你们。”
  赵开与赵剑相视一笑,备觉温馨,道:“走,咱回家去。”
  有强练在场,谢嫣然这个女弟子可不敢再待在车上,跳下来拉着师父的衣袖,亲昵撒娇。强练笑道:“田庄泥土飞扬,你这样一个瓷娃娃般的小丫头,可有苦头吃了。”
  谢嫣然娇声道:“公子说过,自由比什么都重要。嫣然才不怕吃苦哩。”
  待一行人走到第六梯最高处,山势突陡,下坡不再直线,改为三匝曲折向下。
  除了坡道,两旁树木繁盛,以松林桑树居多,粗壮的需一人合抱。到了山底,是大片的竹林。
  树涛阵阵,宛如耳语。
  谢嫣然讷讷指着南边山岭尽头,讶道:“赵伯,明明这龙首山还有几百步便到了头,为何我们不从山前绕过去,要来这林中上坡下坡呢?”
  赵剑挠挠头,苦笑道:“这条小径古来有之,可能是修龙首渠时便踩了出来。我们一直这么走,都习惯了。走那多绕几里地,山野村夫有的是力气,图个快捷,谁也没想走那边去。”
  赵开倒是赞扬一声,道:“前人有路,后人便不愿再开新路,惯性思维害死人罢。嫣然说得对,山脚那边定要修出大路来,与官驿连通。我们把庄园的位置向前挪挪,修筑到山前去,便可以了。”
  赵旭粗声解释道:“先前赵叔让我等隐蔽行事,部属叔伯们的木屋都做在树林之中,山前那边都不曾去走哩。就怕行迹太多,给人瞧出些端倪来。”
  赵开心里隐隐作痛,道:“日后无须如此了。有我在,不会叫你们再日夜不安。”
  转向强练道:“先生,你来已有一日,我刚才说的,你看可行么?”
  强练笑道:“皇帝赐田便在山脚那边,如何去不得?庄园新址不仅要挪到山脚,还要挪远一些,才好避些闲话。”
  赵开惊疑道:“先生话中有话,意何所指?”
  强练肃容道:“老夫今日所言,你等先答应老夫,不可外传。”
  赵开道:“先生,都是自家人,我赵开都可性命相托的,无须担心哩。”
  赵旭几人各有感动,心底却觉得理所当然。为保护公子豁出自己的命,本就应当,没什么需要客套的。
  强练道:“龙首山长六十余里,东北临渭水,西南到樊川。据老夫观测,自南朝北确有一条龙脉,龙尾在终南山,龙头就在此处。可谓风水宝地。”
  赵开笑道:“先生,这龙脉之说且不论有多可靠。自汉以来,龙首山有龙脉就是公开的,长安小儿也知道哩。这长安城建在龙首山北边腰腹环抱之处,便是说借助了这龙脉之气。”
  强练摇摇头,道:“不仅如此。问题在于,你们看,这六坡渐次降低,地形极像《易经》上乾卦的六爻。乾卦属阳,称九,自上而下,这六条土岗从北向南,依次为九一、九二……卦象。龙首塬,为九五之地,呈‘潜龙腾渊’之像,乃帝王孕育之地。谦之,你说会不会招嫌?”
  赵开瞪大了眼睛,想起数十年后,此地便是隋唐皇宫之所,不禁对强练更为敬服。
  赵剑急跨前一步,沉声道:“先生,这会是应于公子身上么?”
  强练深深地看了赵开一眼,又摇摇头,叹道:“谦之身上的天机已乱,再精研术数之人,也看不出他的命运走向。只是恰逢其地,恰逢其时,难免会叫人联想吧?”
  赵剑、赵旭再看向自家公子时,眼神里便多了一层东西,欲言又止。
  谢嫣然却急道:“师父,公子!那该如何是好,这才脱了樊笼,又进险地么?”
  赵开挥挥手,笑道:“你们想多了。即使真如先生所言,此地划归于皇家田庄,跟我赵开可没关系。先生说把赵家庄园建远一些,应该就是避此忌讳吧?”
  强练道:“不错,新建庄园离此山一里以外,就算真有他人多嘴,也能避些猜忌。老夫观谦之面相和行事,虽有新奇跳脱,都是有惊无险之局,无须过于担忧。”
  赵开抚掌笑道:“有先生此言,足可安心了。赵叔,你等就不要乱生揣测了,也不要再传六耳,知道了罢?”
  众人躬身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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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东南面坡底,地势转为平整,是一片大大的竹林。
  竹林之中,隐约见着几十户低矮小屋,茅草铺就的房顶炊烟升腾,一半屋顶都烟雾缭绕,颇有仙韵。
  赵旭指指小屋方向,道:“公子,那处便是我等的住所。离田庄小院却是不远。”
  赵开笑道:“以前来时就见过,只是不知你等身份,加之祭拜先君和家兄后便走,从未留心,真是惭愧!”
  赵剑道:“公子哪里话来。之前以佃户身份,与你身份悬殊,哪里需要公子记挂?赵旭,你去招呼一下叔伯兄弟,把他们都领到田庄小院,该正式拜见公子了!”
  赵开道:“应该我去看望叔伯才对!”
  赵剑肃容道:“属下知公子心善,不过礼不可废。赵旭,去罢,半个时辰后过来,吃食也带些来。”
  赵旭微一抱拳,朝众人一笑,闪身进入竹林。
  赵剑马不停蹄,带着众人多走了数百步,穿过竹林。并排两座院落映入眼帘,占地亩许,紧挨着竹林边缘,一座旧些,一座却是新修。
  院前有一块不小的打谷场,正可停住马车。
  赵开已数月未来,如今又换了个心思,见着此处心生欢喜,拉着谢嫣然小手,便欲跳跃叫闹一番。
  赵剑却道:“公子,此处简陋,可比不得国公府哩。公子以后要常住此处,真是屈了你哩。”
  赵开愕然以对,笑道:“赵叔,日后莫要再说这些了。待我与先生把新庄园画出来,我赌你想都不想回长安府邸去。”
  强练接口道:“谦之,我已拉来四位匠头,一会儿与你见见。如要建的好些,我估算所需资财不下万金,老夫可以叫工匠不收工钱,可还是杯水车薪哩。”
  赵开揖礼道:“先生关爱,小子心领。资财一事,快则今日,慢则三日,必有人送来,先生宽心。匠人靠手艺就食,不仅要给工钱,做好了还要多赏一些才是。”
  强练笑道:“那老夫便替这帮粗鄙仆役谢过谦之了。”
  谢嫣然咂舌不已,与赵剑对视一眼,道:“师父、公子,你们要建多大的庄园呀,万金可是百万五铢钱哩。”
  赵剑也道:“公子,新修这小院,不过五十两银子。就算咱收养百多个孤幼,也不至于要建数百座院子罢?”
  赵开往前几步,看着小院前方二百多亩青绿的麦田,一垄一垄的极为养眼,大笑道:“小家子气了不是?你们慢慢看着,公子要把此处建成世外桃源,万金可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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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开等人进入新修小院,庭院颇大,修竹数十棵,十来个石凳子围着一条长石桌,地面铺着青灰色的石板路,泥地上也铺着细沙,北侧有口井,倒是干净利落。
  赵开毕竟身子虚弱,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就不想起身,招呼强练一起,看赵剑他们收拾。
  北屋是主卧和会客厅,东西厢房各有四个房间。赵剑与谢嫣然操持惯了,直接就把简单的行李搬下来,各自安排。
  赵开叹道:“先生,若不是形势逼人,小子倒真愿就此常伴清风,耕作读书,也是人生快事!”
  强练笑道:“世间事,哪能尽如人所愿?谦之近来所为,颇多谋划,老夫看你小小年纪,便要费尽心机,也是心酸的很。如今好了,虎入山林,自可傲啸。”
  赵开咳嗽一声,苦笑道:“先生莫要笑话我哩。幸得先生相助,小子这点谋划才能在此生根。不过依然是小鱼小虾,经不起折腾,且安心在此蛰伏几年,慢慢再说其他。”
  强练道:“我观谦之行事,最善于顺应形势。即使你有心蛰伏,就凭这刊印之法和天下山川图,恐怕各家势力也不会让你消停。谦之须有所打算才好。”
  赵开起身揖礼,道:“多谢先生!有这些人跟着我,事情必然要做的,功劳可以推开。这几年,尽力混一些士子清名,方便说话,也就是了。”
  强练皱皱眉,道:“如能这样,自然是极好的,只怕形势变化多端,也由不得你。”
  赵开不好多说历史进程,叹道:“顺天命,尽人事,边走边看罢!”
  当日下午,赵开在一众旧属的簇拥下,来到老国公和长兄及家属的陵墓前,三跪九叩,隆重祭拜。说是陵墓,其实就几十个深藏于竹林之中的土疙瘩,完全被剥夺了国公的形制,墓碑上也仅有孤零零的四个大字:“赵贵之墓”。
  没有任何碑文记载堂堂八大柱国之一的生平事迹。
  死者为大,赵开极为恭谨地跪拜,祷祝道:“人不存我,以致招祸;天幸存我,有子赵开。赵府旧属,百战英豪;赵开誓言,荣辱与共。望天之灵,佑我光复。伏惟尚飨!”
  众旧属泣不成声,齐齐跪下喊道:“愿与公子共存亡!”
  顺利完成了两代家主的交接,这些军汉及娃娃们,都成了赵开的私人部曲。
  赵开默默暗祷:既然用了赵家唯一独苗的身子,定要替赵家找回往日的荣耀,你们在天之灵,尚请安息。
  转回的路上,赵开悄悄地问赵剑,赵家众人为何能葬在这风水宝地?
  赵剑苦笑道:“当年老国公对大周太祖有迎奉救命之恩,官至大豖宰,可谓一人之人万人之上。那时要了二百亩私田给赵刀孤儿寡母过活,边上划出个墓地,谁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是如今形势大变,我等虽能收葬了老国公,却是连碑文都不敢立哩!”
  赵开皱眉道:“此地终不是长久之寝。”
  赵剑叹道:“赵家出自武川,祖籍却是天水南安。老国公要是哪一日能荣归故乡,必然能够瞑目。”
  赵开拍拍他手臂,道:“会有那么一日的,赵叔信我罢。”
  当晚,月挂高空,温柔地俯视着赵家田庄谷场,以及陷入醉酒狂欢的数百男女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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