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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赵开被楼下的哄闹声吵醒。两眼通红地爬起来,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这些人都不睡觉的么?
书斋柜台旁,谢嫣然已把连夜誊抄的十幅字帖卖完了,几个书生又在争吵着要定下明日的真迹。
赵开听了听,摇头说道:“先生,看来院子里得开个后门,否则每日都得被堵着了!”
一板之隔的书房里,传来强练略显疲惫的声音:“一日之计在于晨,祖逖、刘琨闻鸡起舞,岂非应当?也就谦之你,小小年纪熬个夜就吃不消,实在是荒废。”
嘿嘿一笑,赵开从卧室迈入了书房,瞧了瞧书案上的天下图,已被强练写上了密密麻麻的城郡名称,各国分界也都用朱砂笔区划清晰,还改动了许多城郡交界的细节,不由赞叹道:“先生一夜未睡,天下图已在你手里完成了?先生辛苦哩!要不就在我的卧室休息一下吧。”
强练扭动了一下脖子,叹道:“老夫年轻时走遍了大江南北,原以为画这图足够使用了。不想四夷之地如此广大,终究是无法一一完善,可惜了。这只是在你的基础上修订罢了,要想看得清爽,还须仔细誊抄一次,个中比例,线条粗细再做斟酌才好。”
赵开凑过去仔细地观瞧了一阵,笑道:“改动如此之大,是该重做几份。这个事情,可以交给嫣然来做,她经常替我誊写,心细如发,也坐得住。这四夷之地,虽是心腹大患,但图中有个轮廓便成,短期之内,谁也征服不了谁,急不得。”
所谓四夷之地,在赵开看来,终究是不可分割的一体,只是不能当着旁人的面前说出来,会被当成热血无脑的傻子。
比如突厥,本是柔然的锻铁奴,大都是白色人种,崛起也不过十几年,就已占了整个蒙古高原,势力还往西域延伸,已与贵霜帝王接壤。向东却与大周交好,尽力抗衡最为强大的北齐,同时又向北齐纳贡,典型的墙头草,祸患最大。
高昌国占了整片新疆,是汉代丝绸之路上的明珠,土地广袤,但已走向了下坡路,臣服于突厥。而高丽占了辽东和北朝鲜,与南朝鲜的百济、新罗并列。如今与大周都隔着敌国,根本没法去想。
而吐谷浑,统治了青海、甘南和四川西北地区,本是辽东鲜卑的慕容姓一支,与大周算是同族,一向对长安虎视眈眈。可以说,大周要挥师东进伐齐,就必须先把吐谷浑打趴下了才行,否则腹背受敌,绝无好处。
以大周现今的国力,能在一两次的军事行动中打胜仗,就算不错了,根本无力启动灭国之战。何况,草原、沙漠之地,在现在的长安将臣眼里,都是贫瘠蛮荒之地,只要你不来骚扰我,我都懒得去打你。
赵开想想汉武雄风,叹了口气,中原不能一统,四夷之地只能任其壮大,干着急都没用。
强练似乎猜到他的心思,也不点破,只是忧心忡忡地道:“谦之,要想把这图上的区域尽都改了汉姓,恐怕须百年之功。你要做好几份图出来,是不是也想献给皇帝一份?只怕你哄出个穷兵黩武的皇帝,吃苦的还是寒门百姓啊!”
赵开神情有些不自然,干笑道:“我还想送给丞相府一份,卖个人情,好歹我是他的义婿哩!至于皇帝是个什么性子,早就注定了,可不是我这一张图就能左右得了的,先生多虑了。”
强练长叹了一声,盯着天下图,默默沉思。
楼下已然清静下来,只能听见谢嫣然数着铜钱银子的声音。
赵开轻轻走下楼梯,看了一眼谢嫣然手舞足蹈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这才几个钱,就兴奋成这样?”
谢嫣然侧对着他,数得入神,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才脸红红地转过神来:“今日有二百七十两五吊七钱哩!要是每日如此,该多好!”
赵开讶道:“怎么还有零头?”
谢嫣然噗呲一笑,俏脸儿上两颗宝石般的眼睛发着亮光,道:“有两个穷书生,为了抢最后一张字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了,还凑不够十两银子。奴奴见他们心诚,便给他了。”
赵开愣了愣,劝道:“穷书生?你私下收几文钱就是了,坑那些买去装点门面的公子哥可以,怎么能骗真心读书的穷苦人家呢?可曾留下姓名,改日给人把钱送回去,说不定这是他们好几个月的伙食费呢。”
谢嫣然扁扁嘴,委屈地道:“那么多人看着,奴奴怎能顾此失彼哩?他们两个,一个自称是杨素,一个自称牛弘,下次来时,我把银子还给他们就是了。”
赵开差点跌倒在地,惊叫道:“你说他们是谁?长得什么样子?”
“公子认识吗?”谢嫣然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要说这两位书生,那叫杨素的,长得极为俊美,不比公子差哩。另一个却是满脸大胡子,魁梧得跟武将似的,雄壮如牛,不愧叫牛弘。”
赵开心颤不已,喃喃自语道:“应该是这两位没跑了!难道他们还没发迹么,不应该拿不出这点银子来啊!”
谢嫣然听不清,更为奇怪:“公子,你是有什么吩咐么?”
赵开摆摆手,吐出一口气,笑道:“这事儿怪我,做买卖确实应该明码标价,嫣然没错的。字帖就不要再卖了,越多了越不值钱。以后我们要想接济穷书生,便做些物美价廉的书册好了。若是以后再见着他们,你务必留住,叫我与他们见见面。”
赵开刚才陷入了一种追星般的心理,短暂失神过后,才意识到随意更改掌柜的销售策略,是犯了大忌的,赶紧安慰了一下谢嫣然。这也不怪他,杨素这个人,是整个短暂的隋朝史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传说,恐怕任何一个穿越者,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谢嫣然最怕公子跟他客气,连忙摇头,正待请求再卖两天,外边传来两声咳嗽:
“我等是强练先生唤来的匠造,莫氏兄弟,求见赵家郎君!”
赵开扭头望去,敞开的书斋门外,站着四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手脚粗大,穿着麻衣草鞋,却浆洗地极为干净,神情木讷,不亢不卑。
“哈哈,我便是赵开,四位良造终于来了,快快请进!”赵开欣喜不已,急趋往前几步,揖礼迎接。
四双眼睛直直地盯在他脸上,一阵精光闪过,复又垂下眼帘,双掌交叉拇指相叠,按在胸前,对着赵开微躬致礼:“某等拜见赵郎君!”
赵开见着这个手势的古礼,心里明镜似的,笑道:“先生就在楼上,请贤昆仲随我书房一聚。嫣然,把门关了,除了东升,今日谁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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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赵开识趣地站在门口,看着莫氏兄弟向强练行了跪拜之礼。
强练挥一挥手,道:“你们来晚了,除了刊印法,赵家郎君又出了个天下图,叫老夫大开眼界。你们过来看看。”
莫氏兄弟默默无声,凑过去仔细观瞧,古朴的脸上慢慢浮起惊异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强练重重点了点头。
强练眯着眼睛,与四位匠造交流个眼神,道:“谦之,你有什么话,便说罢。”
赵开搓搓手,嘿嘿地笑,道:“赵某这点心思,先生与几位良造如何不知?我这弹丸之地,打算做个印书坊和书局。如有可能,城外的田庄里,我还想弄个冶炼坊和一个木工坊,不知几位良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强练笑道:“谦之,你愿意让匠人们分润一成,便是他们的知己,如何这般客套?他们如何,自己问去!”
莫氏兄弟神情一震,领头一位带着不信之色,问道:“大人,你是说我等匠人也可分成,而不是成为赵氏的家臣仆从么?”
强练点点头:“不错,谦之昨夜与老夫说定了,凡我墨徒参与的匠造和买卖,均算作入伙,是平等协作的关系,无须寄其篱下。你们以为如何?”
莫氏兄弟面面相觑,对着赵开再次施礼,神态恭谨中带着压抑着的激动。
士为知己者死,赵开的这种尊重,他们从未见过。哪怕被王公府邸上以重金请去修建阁楼宫殿,也不过是客气一些而已,哪有这般真正把他们当做人看的待遇?
赵开也不推辞,笑嘻嘻地揖礼,道:“请恕赵开无礼,诸事烦扰,尚未请教几位良造名讳,不知如何称呼?”
四位良造站出一人,正是领头的,躬身道:“微末仆役之人,哪有正经姓名?我们四人,老夫莫大,这是莫仲、莫七、莫九。今日见到公子心怀广大,不曾小瞧了我等,凡力所能及,敢不遵从!”
赵开窃喜道:“那真是天大的喜事,日后赵氏如有成就,皆是始于今日,起于诸位先生!不知先生可是姓墨子之墨?”
强练叹道:“谦之,墨家早已不显久矣,不提也罢。墨家之道,曲高和寡,莫不如是。莫大等人便用的此姓。”
赵开默然一阵,墨家之道,可不是曲高和寡,而是太超前了,千年之后,人人都谈工匠精神时,墨家才算迎来春天。可惜到了那时,墨家传承已微乎其微了。
莫大见赵开不开口,问道:“公子,我等行事,如是豪门勋贵个人奢靡的,千金不往;若是利国利民之举,分文不取也是常事。我等想问问,公子一个读书人,弄这些作坊乃是为何?”
赵开回过神来,肃容道:“好叫几位先生知晓,我做这些,刊印之法你等已然知晓,其他作坊则是想要改良一些农具器械。推而广之,助天下百姓多收些粮食,让天下读书人买得起书,几位先生以为如何?”
莫大仍不释怀,疑惑问道:“公子如何确信便能改良成功?”
这是考校来了!赵开道:“我闻墨子有云,义之所在,虽赴汤蹈刃,死不旋踵。能不能成,赵开不敢夸了海口,但一定要去做了,才知分晓。大丈夫行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诸位以为然否?”
强练与莫大等人耸然动容,互相交换了眼神之后,强练含笑点了点头。
莫大携莫仲等人齐齐一拜,道:“愿凭公子驱使!”
赵开紧忙去扶,哈哈大笑,道:“这才是上下同欲哩!有诸位先生相助,何愁改良不成?”
强练也是开怀,笑道:“匠人古来轻贱,谦之尚是首次如此敬重他们的。莫大,你等还有什么要说的,不要隐瞒。”
莫大黝黑的脸上终于见了点笑容,道:“老夫建造之法尚可,木工坊能做了。”
莫仲道:“我懂些农桑水利之事,公子看着吩咐。”
莫七道:“我懂些冶炼技艺,冶炼坊便是我接了罢。”
莫九道:“我便进印书坊罢,篆刻我还懂些。”
赵开笑道:“你等过谦了,我知你们样样技艺都不缺,咱先合兵一处,助强练先生先做好印书坊和书局改建。要雇哪些学徒的,你们自己拿主意,但一定要可靠。其他工坊之事,慢慢研习再定。”
说罢,赵开对着他们作个揖,道:“多谢先生想的周全,小子想要的良造,你都给我请来了!今日起,赵开荣辱便与诸位一体,拜托了!”
强练摆摆手,道:“我听着有客来访,谦之去忙罢。匠造之事,老夫自会给你安排妥当。”
赵开知道他们自有他事商议,笑了笑,轻轻地退了出去。
书斋大门已被剑伯重新打开,全旭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嚷嚷道:“这都辰时末了,你们还不开门做生意?难不成开哥儿那懒货还没起床么!”
赵开朝剑伯使个眼色,大喝一声:“关门!绑了他!”
全旭被唬了一跳,平日舞枪弄棒地扎实根基立马体现出来,马步一沉,两手半抱,随时准备抵抗。待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笑眯眯的一老一小,动都没动,狐疑地道:“搞什么名堂?”
赵开伸了个懒腰,贱兮兮地道:“我缺钱花了,想绑了你,叫你府上送个万儿八千的来赎人!”
全旭愣了愣,捧着肚子大笑:“瞧你那点出息!不用剑伯动手了,你们自己往门外看看,那三辆牛车上的是啥?”
方才全旭进门的动静太大,剑伯他们还真没注意门外停了几辆牛车,探首一瞧,正有几个家仆正吭哧吭哧地往地下搬一袋袋的东西。
赵开猜到了什么,心底一阵温暖,揶揄道:“这是搬家还是怎么地,你被老娘赶出家门了么?”
全旭嗤笑一声,哼道:“我阿母不知多疼我。这不,我跟阿母求了半天,把我未来三年的花用都提前领了,一共三万贯五铢钱,都给你搬来了!”
赵开怪叫一声:“大好人,快过来抱抱!”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