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快眼看书 / 开隋 / 第十三章 论匠造 请入瓮

第十三章 论匠造 请入瓮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强练这样的奇人不请自来,最高兴的是剑伯和谢嫣然。他们原本对赵开说的天授神机还半信半疑,活神仙一般的人物硬生生地给坐实了,燃起了他们无限可能的希望,一个殷勤地倒酒,一个飞快地夹菜,把自己的少主给晾在了一边。
  赵开埋头飞快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偶尔抬头,就嘿嘿傻笑,剑伯他们对强练越是伺候周到,就越是为他赵开谋划,这种被人全身心维护着的感觉,前世只有过年回家的前两天才有,第三天就被老妈嫌弃这嫌弃那了。
  此时的烹饪以蒸煮为主,什么煎炸爆炒只怕是王公大院里才有偶尔的奢侈,辣椒更是听都没听过,他吃起来难免觉得寡淡,却是他来到这世间的第一顿饭,温馨无比。
  家的感觉,真好呢。
  强练的肚子像是无底洞,酒来即干,肉来就空,风卷残云,毫不停滞。赵开忍不住嘀咕道:“嫣然,好歹留一口给东升啊!”
  谢嫣然白他一眼,娇笑道:“全哥儿老说我做的饭菜不香,还是先生爱吃,给他留甚?”
  等全旭赶回来时,看着一桌子的汤汁残羹,忍不住抱怨道:“开哥儿,你家的待客之法,实在不地道啊!”
  赵开从袖子下摸出两个肉饼,随手丢给他:“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强先生碗里抢来的两个,吃不吃?”
  强练拍拍肚皮,叹道:“一次足抵半月,又可打混十日了!小娘子手艺不错,懂事又体贴,赠你一言:红鸾星动,心想事成。”
  谢嫣然脸红红地瞥了赵开一眼,宜嗔宜喜,羞得低下头去。
  全旭捏着肉饼,呆呆地瞪着强练,狐疑地质问赵开:“这是传说中的强先生?赵开,你给他下了什么毒,竟能叫他说这么多话?”
  “切,你怕是个傻子吧?”赵开蹬直双腿,悄悄地宽了宽衣带,“你没看出来吗?这是强先生自己找上门来蹭吃蹭喝的,你听说过哪个王公大臣能请动他了?”
  强练看了一眼全旭,随口道:“将星聚顶,是个好佐臣,只怕不日将有些磨难。”
  全旭怪叫一声,恭恭敬敬地递上手中的肉饼:“强先生,都怪赵开那坏坯抢你的吃食!小子全旭,特归还供奉!”
  强练似笑非笑,看看他手上未曾洗去的墨汁,摇头道:“合该它们与你有缘,是你的就是你的,老夫心领了。”
  谢嫣然笑得弯下了腰,好一会儿才把碗筷收拾完毕,神奇地从东厨端出一盆熏肉来,放到全旭面前。
  全旭心思却不在吃食上,讪笑着收回双手,嚷道:“谁能告诉我这一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开笑吟吟地看着这一老一小搞怪,直到此刻,他才感觉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说道:“先生掐指一算,觉得我骨骼精奇,最适合做他的传人,这才找上门来。刚才我已经拜师了。”
  全旭搓搓手,一脸渴望:“先生,我与开哥儿向来同福同享,你看是不是也把我收了呢?”
  强练沉默一会儿,才肃容道:“我这点观星术数,倒是可以教你,学到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你家世非凡,自有前程,与我墨家扯上关系,是祸非福,还是不要拜师为好。”
  “墨家?先生竟是墨家传人?”全旭回头望了一眼,跟赵开眼神确认了一下,才慨然叹道:“原来如此,先生放心,你如此看得起我全旭,小子定然替你守口如瓶。”却是不提拜师之事了,显然他对墨家遭遇封杀有些避忌。
  赵开哪里看不出来,出声缓和道:“东升,观星术你定要好好学上一些,日后行军打战,再也不怕迷路了,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助你反败为胜。”
  全旭愣了愣,哂道:“开哥儿莫要唬我,观星术明明是帝王之学的望气之法,怎能用来看路?”
  赵开笑而不语。他可是知道的,航海的发展,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观星术和指南针的结合。
  强练叹道:“赵郎君这实用思想,真是深入到骨髓了。没错,所谓观星术,被帝王家视为禁脔,把星相视为第一大事,弄得神秘莫测。实际上,就算是钦天监的精通者,也很难准确地预测形势,大多是连蒙带猜,但若是用来指示方向,哪怕深入大漠大海,也从不失手。全哥儿,你学不学?”
  “当真?学,一定要学!”全旭对强练有着莫名的崇拜,点头如捣蒜,“我早就梦想有朝一日,北驱突厥戎狄,请先生受我一拜!”
  一番热闹后,剑伯给众人倒上清茶,围坐下来,享受午后时光。
  全旭神秘兮兮地道:“方才我经过万花楼,正好见着丞相府那位侯伏将军,把乾嘉公子押回府去了!”
  谢嫣然有些不信:“全哥儿怎能用‘押’字?谁敢对那位祸害用强哩!”
  全旭得意地道:“小瞧我了不是?我认识他们府上的禁卫朗将,使点银子便套出话来了,说是丞相把正品共压回去关一个月的禁闭!”
  赵开敲着桌子,沉吟道:“那位就这样放过我了?我与乾嘉公子赌约一个月,他刚好被关禁闭,难道是怕输得难看?”
  全旭嘿嘿笑道:“或许有这个关节,但应当还有其他原因。我还听说,丞相府的大门在午前差点别人闯了进去,怕是有此有关。”
  剑伯虎目圆瞪,讶道:“还有人敢直冲丞相府?全哥儿,你打听出来是哪方势力了么?”
  全旭双手一趟,懊恼道:“那朗将死活不说,打听不出来!”
  强练悠悠地道:“哪是什么闯府,是老夫在他门口说了句谶语罢了,与他们禁卫起了点冲突而已。”
  全旭差点拜倒在地,嚷道:“先生真是大能,他那府上有三千禁卫军高手,不异于龙潭虎穴,这你敢去得罪?先生究竟说了个啥,搞得他们如此讳莫如深?”
  “无他,不过是‘瓠破子苦’四字而已。”
  赵开咂摸几下,霍地站了起来,吃惊地道:“真有预测这种奇事么?先生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当然吃惊,他自己知道历史走向不奇怪,可要他承认身边人也能洞察未来,却是死活不信的。他一向认为推背图之类的预言书,都是后人牵强附会地生搬硬套,要真有这本事,恐怕就不止这么点成就了。
  比他更吃惊,或者说更为惊喜的,是剑伯和谢嫣然两人。这种直指宇文护会家破人亡的谶语一出,他们哪里再会满腹忧愁?顺带着对赵开说的更改计划,也就充满了必胜的希望。
  强练嘴角上扬,朝两仆努努嘴,叹道:“你真要我说出个中奥妙么?留个悬念,你家里的这几位,似乎更有斗志哩!”
  赵开慢慢坐下,想了一想,笑道:“那便不说,留待日后验证吧。”强练这么一提醒,赵开基本明白了,这种谶语不过是结合形势,用强大的逻辑推理,分析而来的一种结论。纵观诸子百家的学说,真正具备逻辑思维雏形的,也就只有墨家了。
  全旭还瞪了赵开一眼,拿脚踢了他一下,嗤道:“就你整天疑神疑鬼的,对先生的天纵之学你都敢不信?小心惹恼了先生,把你逐出师门去。”
  他这是好心提醒,赵开咧嘴笑了笑,道:“东升别乱吃醋了,我跟先生只学些器械匠造,论神秘还不如你那观星术呢。我们是要用来帮助寒门百姓的,先生怎舍得把我踢走?”他还不想让全旭参与太深,自己立足不稳前,不想害全家这唯一的独苗断了根。
  全旭对此毫无兴趣,随口问道:“什么器械能帮助百姓的,你还能靠这个得到朝廷重用?”他觉得赵开改变行刺计划,以诗文扬名,是想搏个官身,好走朝争路线。听到赵开却只关心器械匠造这样的低贱役业,当着强练的面不好直说,口气中带着一丝忧虑,借以提醒。
  赵开摇摇头,肃然道:“东升,这个就是你不对了。心中不装着百姓的,就算是得了高官厚禄,也不过荣耀一时,却难以彪炳青史。”
  强练暗暗点头。
  全旭愕然道:“有什么不对?连荣耀一时都做不到,谈何彪炳青史?”
  赵开拍拍脑门,笑道:“那就谈功德吧,比如蔡伦造纸,一张纸的出现,让多少寒门弟子增加了读书的机会?汉代公侯万千,你记得几个呢?蔡侯的这种功德,却能传扬万代不灭,你说是不是值得我等效仿?”
  这话一出,不说全旭,就是强练也露出了兴趣,问道:“这种大功德,哪能随便做个器械就能得成?赵小郎,你对我们墨家匠造之术,似乎期待过高了。”
  全旭更是直言劝诫道:“是啊,开哥儿,你诗文绝妙,专攻此道才是正途,说不定就被宫中贵人看上了呢?”
  赵开笑笑,伸展懒腰,慢声道:“那位堵着前路呢,这几年就挂着个驸马都尉的名号,能跟王公大臣碰上面就行,入朝为官嘛,还是不能急的。强练先生,我想请教一下你,若是我有各种器械技艺的好主意,只要你墨家派几个擅长此道的弟子来帮我制造出来,你可愿意么?”
  强练沉吟一下,才说道:“老夫的志向,是要墨家成为显学,要帝王家能用我墨家思想。器械制造只是小道,终究帮不了几人。赵小郎为何不随我学墨家救世大道,偏偏要从这小道入手呢?”
  赵开笑道:“先生听我一言。小子曾听人言,从细微处入手,才能以小见大,叫做曲线救国。就算墨家之道不在朝堂,墨家之术却能入寒门私塾,让穷苦人都有书可读;墨家之器用于田野水利,可改山川河流,可让天下丰衣足食,百姓感念匠造之德。那墨家即使不入青史,依然功德无量,这也作不得数么?”
  强练执念却深,叹道:“世人不知我墨家,又有何用?”
  赵开道:“儒道佛三家都已渐成融合之势,学说互为混同。那墨家有何尝不能春风化雨呢?只顾低头做去,但看结果,功过待千年后人评说,岂非可也?”
  强练有所意动,笑道:“学说之争,不是赵小郎三言两语便能理清的。不过你与众不同之处,便是想法从无局限,能给老夫带来许多触发。就凭这一点,某须与赵小郎多多亲近才是。”
  全旭忍不住插话进来:“开哥儿,你究竟想做哪些东西,竟敢说让寒门子弟读书,让天下富足?你做了十年的抄书匠,难道不知道,光一册五千字的书简,便要用木二十根,制作三月才成,还要抄录盈月,总费百两以上的银子,穷苦人家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些钱,哪里读得起书?”
  赵开信心十足,笑道:“可做的多了。比如沙盘模型,可揽天下山川于一屋。比如雕版刊印,可装订纸张书籍,所费不足纹银一两,甚至更低。比如改进犁耙水车,耕作大量缺水荒田,增加亩产收成一倍以上。如此等等,你们还会觉得没有意义吗?”
  众人目瞪口呆,像是听到了神话。
  全旭直接拿手来探赵开的脑门,咕哝道:“莫不是真打傻了?这可如何是好,剑伯,咱去请个名医来看看吧。”
  赵开没好气地打掉全旭的爪子,直直地看着强练:“先生愿意助我么?”
  强练也是有些不信,犹疑地道:“你说的沙盘,是不是军中所谓的堆沙成型?模型是什么,老夫却是不知。你说改进农具,我倒能出些力,只是绝非你说的那般容易。而那什么雕版刊印,却是闻所未闻,赵小郎真有把握做出来?你究竟是信口雌黄之徒,还是腹有乾坤,某愿闻其详。”
  赵开大喜,躬身道:“有先生相助,必定可行。且随小子去书房详谈。”
  强练却岿然不动,断然道:“某要助人,但凭是否利民。沙盘向为军阵所用,无非杀伐所用。赵小郎应当听过,墨家最讲非攻,最不愿天下纷争。若你之沙盘,用于杀人的话,老夫是绝不会相帮的。”
  赵开一阵愕然,道:“器械本无罪,如何使用,罪在于人,不在其物吧?小子本意是想用它来给幼童学习山川地理,以便讲解如何开发水利,灌溉良田等等。不过可以想见,此物既出,难免军中人用于战场谋划,司农卿用于水利开垦,皇家用于治理城邦。所谓利于谁,因人而异罢了,怎能怪到匠造身上去呢?”
  强练摇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此非义之所在,恕老夫不敢苟同。”
  赵开也有些气血上涌,怼了一句道:“难怪墨家破落,正是鼠目寸光。”
  强练一拍桌子,怒喝道:“赵小郎此言何意,与老夫说个明白!”
  全旭、剑伯等人慌了手脚,就要上前劝解。
  赵开摆摆手,朗声道:“先生,如今天下三分,且北有突厥、西有吐谷浑虎视眈眈,百姓受刀兵分裂之苦,已三百多年矣。依你之见,是天下一统好,还是四分五裂好?”
  强练哼了一声,道:“一统如何,分裂又如何?若君上昏庸,百姓只有受苦。某岂是拘囿于一城一邦之徒?”
  赵开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大一统思想应该人人认同,却不想强练有此一说,看来是自己想当然了。
  赵开顿了顿,换了个说辞,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先生此言,更让小子想做点利于百姓的事情哩。假如有一天,天下百姓也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可参与国家决策,才能真正谋的幸福罢。”
  强练悠然神往,叹道:“此正是我墨家致力索求之道,只是皇朝乃私姓一家,如何能够实现?”
  赵开却不敢再接这个话题,笑道:“一日不可,百年、千年之后呢?今日你我都不出力,难道就坐等么?只有慢慢做去,留下种子,厚积薄发,若干年以后,连农夫都能读经书明事理,积家有余粮,未必不能天下大同。”
  强练目射奇光,赵开这番话深合墨家的理想,不由得大为惊异。暗道,星象所示,赵开此子颇多古怪,或许便出在这里罢。且要慢慢看着,说不定就是我墨家复兴的一个希望。
  “有点意思,老夫便答应你了!先说好,若是只为私利,或作杀伐,老夫随时撤人。”
  “嘿嘿,先生放心,既入了我赵开手里,定叫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谢嫣然发出一声惊叫,羞得跑入了厨房里,再也不出来了。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