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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坤来西京医院不止一次了，以前在这里做过多次志愿，直接顺着脑海里的捷径匆匆奔向一楼东边放射科。
朱教授对他的态度未免超过了一个医生应该的热情，又是牺牲休息时间为自己测试，又是敞开心扉完全不设防的谈论自己病情，就是放射科在哪里的这么一件小事都提醒，事出反常必有妖，刘坤在路上忍不住瞎想。
“我只是一个底层科研人员，没车没房，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值得他重视的。”
“人家事业有成，普通的金钱等身外之物或许已经引不起人家兴趣。”
“但是既然出现了异常，自己必定有特殊之处。”
“难道朱教授有什么特殊癖好？”
刘坤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蛋，“不对啊，颜值只能算作中等，完全没有小鲜肉该有的风度！”
“世人所好者无非权财色三等。”
“教授一不缺钱，二有地位，三者年老体衰，自己未曾有其贪图之物。”
“难道是梦想？”
“满足了物质需求后，人必定会有其精神追求，教授或许就是为了梦想！”
“有人想要振兴家族，有人想要振兴国家，有人想要加快科技进程，有人想要青史垂名，亦有人想要改变世界，所以，朱教授一个精神心理博导想要什么？”
刘坤忽然想起之前教授一脸看小白鼠的表情，自己第一次做放射实验好像也是这样的。
他暗自点了点头，“这样就讲的通了，我的人格分裂少见，他已经别无所求，见了自己毕生所学之物竟然派不上用场，必定好奇！想要解决问题，想要研究。”
“只是，想不到能面对面见一个真的为了梦想的人！”
想到这些，刘坤松了一口气。
“表哥！”
一个青年变声期特有的微微嘶哑的声音把他拉入现实，刘坤抬头看去。
放射科门口有五六排铁椅，一些患者家属正坐在那里小睡个午觉。
中间有一个干瘦的黑黝少年，身边大包小袋的放着不少行李，他站直着身子，兴冲冲的朝自己招手。
刘坤笑着赶了过去，这是他大舅的儿子吴尔斯，名字听起来很奇怪，实际上来源于刘坤大舅上学时喜欢的两位足球球星，分别是英格兰的莱茵克尔和墨西哥的桑切斯，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人了，还是刘坤特意查了查才知道的。
刘坤其实有三个舅舅和两个姨姨，但是真正算得上亲戚的只有大舅一家，其他人是自己毕业进了国家单位后，这才来往的，一个个侄儿侄儿的叫着亲，实际上他不怎么认识。
小时候自己生活困难，他们肯定知道，但连一毛钱都没有接济过，每次去大舅家他们好像都是避着自己，从来不跟自己见面，生怕要钱，这也无可厚非，都是陌生人罢了。
也就大舅待自己还好，是个亲人，不过大舅也不是富裕人家，而且家里鸡毛蒜皮的事儿一大堆，所以刘坤并不怎么喜欢麻烦大舅，比如那个婶子就有些讨厌自己，这些年才不那么明显。
不过大人间的事不牵扯小孩儿，表弟吴尔斯跟刘坤关系不错。
表弟刚上高中，正是喜欢幻想的年纪，对自己这个博士兼科学家名头很是崇拜。
“尔斯你怎么在这儿？”
“我奶奶前些天不小心摔了一跤，大腿骨折，加上以前的老毛病，宕县县医院不想接，只好转到这儿了。”
听了表弟的话，刘坤并不意外，外婆今年八十多岁了，她年轻时候丈夫死了，独自撑着一个家，给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操劳了一辈子，老了后身上一大堆旧毛病，这些年就没有断过药。
不过以大舅的家境，这次怕是又要大出血了。
他点了点头，看着表弟衣服不是很搭配的别扭模样，心中很是有些感慨，这是自己童年的写照，现在只有一个字可以描述——土。
“那大舅还有婶子呢？”
表弟朝着放射科指了指，“我爸妈都在里面，正轮到奶奶拍片子。还有，这东西好贵呢，一千多的！”
“确实有点贵，看病就是这样。”
“对了，你姐没来？”
他瘪了瘪嘴巴，“表哥你还不知道吗，不知道又去哪儿鬼混去了！”
大舅五十八岁，一儿一女，儿子就是眼前的小家伙，刚16，上高中，女儿大，已经25了，没考上高中，早早在社会上闯荡了，不过也谈不上闯荡，既没有找一个正经稳当的活好好干，也不愿进工厂，就是那么乱晃，说话不听，管又管不住，前年还不知怀了谁的孩子，流过一次产，当时可把大舅气死了。
面对一个蓬勃少年，恍惚间好像隔着一个辈分，刘坤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拍了拍表弟肩膀，老生常谈的问了句：“中午吃了没？”
“吃了，这儿饭老贵了，一顿盒饭就花了二十块钱，吃着还不咋滴！”
“医院就是这样，等晚上我带你吃一顿好的！”
“好！表哥最好了！”尔斯雀跃着欢呼了两句，听说表哥是科学家，肯定很有钱，奔波了好几天，终于能大吃一顿！
“最近成绩怎么样？”
刚才脸上兴奋劲儿立马下去了，转而是幽怨之色，“你们大人怎么一见面老是问成绩，连表哥你都是！”
刘坤尴尬的笑了笑，看来小老弟学习不怎么如意，问到烦心事儿了。
“哈哈，不是看你刚上高中嘛！关心一下。”
“哎~你们这些大人啊！开口闭口成绩的，都不问问我们压力多大！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也不关心一下休息状况~”
看他一副小大人模样，刘坤忍不住想笑，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哦！那尔斯最近都是在玩儿什么？”
“哼哼！我最近王者上钻石了！”
“钻石啊，我有同事可是黄金段位！”
小表弟一脸惊奇，“表哥你不玩儿王者啊？”
“是没怎么玩儿过~”
“你肯定没玩过！”
表弟满脸笃定，脚步不由迈开了些。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刘坤有些郁闷，一本正经的给小表弟解释了几句，免得他以后上当受骗，“钻石不过就是碳的另一种形态，跟石墨是同种东西，只是被炒的价格虚高，人造成本很低的，等以后技术上去了，大颗粒的也能人工合成后，价格肯定会降的，说到底只是只是被有些人炒的厉害，哪有黄金保值？黄金储量就那些，而且在高技术方面有用途，价格虽然在浮动，但绝对值钱！所以你以后~”
“什么保值不保值的，黄金段位上面是铂金，铂金上面才是钻石的！我说的是游戏。”
刘坤一下子愣住了，难道不是在说游戏吗？我说的不就是黄金比钻石厉害？
但小表弟满脸沾沾自喜，想不到还有表哥不知道的！紧接着追问下去。
“那表哥你玩过LOL没有？哦！连王者都不知道，这个肯定更不知道了，那吃鸡？”
刘坤摇了摇头，倒是经常见别人玩儿。
“我的世界？”
继续摇了摇头。
“老的，三国？梦幻西游？仙剑？QQ飞车？”
“似乎没有。”
“这你都没有玩儿过！那最早的，魂斗罗？拳皇？”
“好像，嗯，似乎玩儿过。”
看表哥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他一脸舒适，朝着刘坤摆了摆手，“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哎，对了，你来医院干啥？”
刘坤举了举手上票据，“最近脑袋有些昏沉，来看看。”
“啊？那表哥你赶紧进去吧！脑袋出问题可是大问题，要开颅可怎么办！”
刘坤打了个趔趄，开颅？亏你想的出来，就这么咒表哥！
看来你个小家伙没有受过社会毒打，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算了，我也并不生气。
“好，那等会儿出来在说。”
刘坤不再留下攀谈，什么都不知道感觉自己像个傻蛋，待在这儿浑身不舒服。
CT室门口。
“护士，能轮到我吗？”
面前的护士三十来岁的样子，是能管事儿的年纪，她把大铁门推开一个小口，往里探了探，随意的摆了摆手，“没人，进去吧！早点儿进去我们也好早点儿结束。”
检查很简单，在仪器的圆柱空间躺上一阵儿差不多就行了，检测结果能直接发送到医生的电脑上，旁边虽然有自动打印斑片影的机子，他也懒得再等了。
大舅他们还没有出来，跟表弟说几句后，刘坤匆匆上楼去了，自己的病还没有解决。
回到诊室，朱医生已经在看结果了。
“教授，怎么样？”
刘坤满怀期待，但心中尚有忧虑，不怕检查出来什么，就怕什么毛病都没有。
朱医生摸着下巴，眉头紧皱。
良久，他叹了口气，“没有病变，十分正常，还有，脑部发育得不错，是块研究问题的材料。”
刘坤心里一黯，现在不是脑袋发育好不好的问题，教授你这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那接下来？”
“做一下心电图脑电图，再看看吧，要是还不行的话——”
话没说完，但是刘坤已经知道下面的不好内容了，真的检查不出什么，也就只能这样了，换个脾气不好的医生，没检查出一点毛病，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来消遣人家的。
刘坤跟进了教授的步伐，来到诊室对面一个检查间。
入目是一台巨大的心脑电图机，占据了房间一小半空间。
朱教授指着那个铺着蓝色床单的病床，示意刘坤躺下去，然后拿起一张帆布似的探头裹住刘坤心胸位置。
“放轻松，一会儿就好。”
他随即在一旁数据显示台上观测起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鼠标声响起。
刘坤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生怕自己的异动会给医生判别造成影响。
过了一会儿，鼠标声似乎有些不耐烦，刘坤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叹息。
朱医生又把探头卸下，包裹起刘坤的头部。
他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这时候着急没用。
没多久，又响起了不甘心的鼠标乱点声，仿佛打游戏时网络忽然卡顿了，眼看着要被一群坑神举报。
“怎么样了？”
趁着教授给自己解下探头的功夫，刘坤仍怀抱一丝期望，希冀的问道。
教授摇了摇头。
……
五分钟后，刘坤走出了诊室。
感觉身子都是晃着的。
脚下好像没有支持物，浑身虚软。
耳边尤环绕着医生的劝慰：
“你的第二人格明显没有太过影响生活，或许并不严重，只要能正常活下去，也不必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