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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溪不得不感谢远处的闪电，如果没有它们提供光源，他估计等到要被掀下魔方才意识到何谓“无风不起浪”。
有完没完！
中午才被大浪折磨了一个小时，晚上睡着了还来，还让不让人活了？
然而风和水不会在意他的愤愤不平，从古至今它们已然杀害了不知多少生灵。
孟溪和中午一样使出“壁虎式”，躲过了前浪。
但是和中午不一样的是，随着风力的加强，一些冰雹斜着吹进了雨棚，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此情此景让他恍惚间想起了以前看得纪录片，里面说锻造一把宝剑最重要的步骤是“淬火”，也就是把打好的剑放在炉火上烧热，然后立刻放入冷水中冷却。
现在的他就像那把正在打造的宝剑，冰雹扮演铁匠的锤头，大浪扮演盆里的冷水。
要是真能像武侠小说里一样修炼成钢筋铁骨也就算了，孟溪比谁都清楚他不仅是肉体凡胎，久坐不动的他还是肉体凡胎里面质量比较差的一种，再被锤两下怕是直接中道夭折。
好死不死这些冰雹还尽往他的手脚上掉，就像是电影里的反派在踹快坠下天台的主角的手一样。
前浪已经让他有些难以应对，随之而来的后浪趁他手痛的瞬间，突如其来，让他的身位产生了极大的偏移。
“检测到操作员遇到危险，能源确认完成，自动开启紧急避难模式。”
孟溪第一时间没有看到这行小子，他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失重感来得太过突然，他都来不及作出动作，屁股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尾巴骨像裂开了般痛。
“卧槽！”
他下意识捏紧双拳，疼到窒息。
喘息了很久，疼痛慢慢散去，他终于能够捂着尾巴骨，慢慢站起来。
头顶传来柔和的灯光，照亮他的四周。
不明材质的墙壁将他围住，它们是透明的，孟溪可以看到外面水流的涌动。
空间很狭窄，是个规整的正方体，孟溪估计长宽高都是2米。
在雷达屏上，魔方的正下方相应地出现了这个空间的3D视图，不过它们并非紧密相连在一起，而是相隔了五六米，刚好超过了摄像屏的最大摄像范围。
“紧急避难模式？”
孟溪默念出那行小字，之前他也遇到了危险，但是却没有触发这个模式。
他猜测是因为当时能源不足，果然，当他打开吐纳器的界面，2/5的次数变成了0/5，启用一次避难模式用了整整两格能源。
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新出现的红色虚拟屏上。
“紧急模式剩余使用时间：0:58:49。”
49一眨眼变成了48，显然49指的不是49分钟，而是49秒。
换算一下，也就是说一格能源才能保证半个小时的避难时长，这也打破了孟溪一直留在这里的愿望。
他又不是什么野外生存达人，相比于那些博主所鼓吹的自然生活，他还是更喜欢生活在封闭的建筑里。
现代人对密闭性的要求和古代人对坚固城墙的要求一样，都是追求安全感的共性。
即使这个房间相比房间来说更像个大号的水族箱，而孟溪呆在里面更像是被主人沉海的热带鱼，但总比在水面上风餐露宿，还得被冰雹砸的生活好。
虽然不能常住，不过这里倒是给了他一些新的启发。
之前他一直想着有了资源要往高处拓展，不过现在看来往水底扩展是个更不错的出路，魔方看来有办法供应氧气，比起浅水，深水的鱼也更多。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刚才低头往下看，隐约看到了不远处一些大楼的轮廓。
那些人类遗址里必然存留着各种各样的材料，孟溪毫不怀疑凭借魔方的能力可以把他们还原，说不定还会发现魔方可以吸收的新能源。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他从来不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这句话，认为这是最早的鸡汤文学。
不过现在他觉得偶尔喝喝鸡汤也是好的。
人活着总得有点盼头。
.......
四十六岁的阅帆是个渔民。
按老师的话来说，他脑袋不灵光，读书这行不适合他。
于是在老爹的叹息声中，他辍了学，跟着老爹出海打渔。
这一打就是二十多年。
妈走得早，父子两人都是实在人，没什么生意头脑，有人收就卖，日子过得清贫，两人却都安之若素。
老爹总吹牛说他们这个姓很少，不足千人，祖上是王爷，还说算命的说了，到阅帆这辈必定大富大贵，所以他给他起名叫阅帆，阅尽千帆，是个大气名字。
阅帆却知道老爹没读过什么书，阅尽千帆这个词估计是从别处听来的，他起这个名只是因为他就会写几个字，“帆”字就在其中。
出海是个辛苦活，他上学那会听别人说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都是放屁，真的到了大海上，太阳毒的很，盯着每寸皮肤晒，刚出海的时间他每天都像只蒸螃蟹，身上红透了，随便碰碰都痛。
不过过段时间，晒掉了几层皮也就没事了。
海风吹人老，上学那会他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小伙，还有几个小姑娘跟他眉来眼去，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跟个六七十的老头一样，干干瘦瘦，满身褶皱。
大半辈子没讨到老婆，老爹人越来越急，总埋怨他是个不肖子孙，自己快死了都不让他抱回孙子，阅帆没话说，他只是喜欢辽阔的大海，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这在过去的年代是难以想象的事，不过他闲下来看手机，现在很多年轻人的想法居然和他一样。
他没想到一辈子都是别人眼里土鳖的自己临到快老了反而赶上了时髦。
三年前，老爹突然生了重病，他们平静的生活就此终结。
中风，医生叫脑卒中，阅帆没想到一向康健的老爹也逃不过岁月，一场病下来，他的身体变得虚弱，曾经肩扛鱼群的汉子一夜之间成了半边身子都不能动的病患。
老爹一生要强，听不惯医生嘱托的语气，总觉得这是小病，不愿意住院，不想给他造成精神负担，以为是自己最近没有休息好，多睡几觉就好了。
阅帆比他多读了几年书，懂得道理也比他多，知道医生说得没错，他也见过朋友家的老人因为中风去世。
父子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以前是老爹照顾他，现在该他来照顾老爹了。
他认识几个江城的朋友，他们说他们那边治疗脑卒中水平不错，也愿意便宜点把房子租给他们。
于是阅帆匆匆卖掉所有能卖的，带着不情不愿的老爹千里迢迢赶到了江城。
治疗很顺利，手术过后，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老爹的行动能力渐渐恢复，只是医生说想达到从前的水平有些困难。
原来的家没了，治疗这段时间他也找了份保安的工作，两人商量了一下，干脆就不回去了，住在了江城。
欠了一屁股债，生活比以前更苦了，老爹生了场病，像是突然着了魔，说在医院里看到有人玩什么直播，让他也帮他弄一个。
阅帆以为老爹只是在家没事做，想要找个事情消遣一下，就给他买了个最便宜的智能手机，找了年轻的同事教他直播。
从那以后，他几乎天天都看不到老爹的人，只知道他加了个什么钓友群，举着手机，拉着一帮大爷出去钓鱼。
两个月后，电视台的人找到家里，说要采访老爹，他才知道老爹竟然火了。
短短几个月，老爹不仅还了贷款，而且还带他租了个更大的房。
这个时代真的疯了，怎么那么多人喜欢看个破老头钓鱼？
更让阅帆不能理解地还在后面，老爹嘴里一边念叨着类似“流量经济”、“网红经济”这种新潮的词，一边一手操办起“老爹渔业”的品牌，钱越赚越多。
人都说老小老小，老人越活越像小孩，老爹的确越活越小，不过不是七八岁嫌死狗的小屁孩，而是停在了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越来越跟不上老爹的思路，老爹叫他一起做节目，他也只是不好意思地拒绝，继续当他的保安。
年初的时候，连轴转了一年的老爹突然在一片非议中停止了所有商业活动，拿出所有钱在江城买了两条大船，然后购买了各种各样的杂货、书、种子、树苗等等，分门别类地放在船上，并且把船搁置在了一个偏僻的港口。
他一直问老爹这样做的理由，老爹只是沉默地摇摇头，告诉他这些都是为了活下去。
阅帆不明所以，他觉得那次手术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把老爹的脑子治坏了，不然他怎么现在想一出是一出。
医生拿着片子给他讲了半天，反复强调自己的手术绝对没出问题，这样的情况比起身体上的问题，更像是心理上的问题。
到了七月，老爹还在源源不断地往船上运东西，阅帆偶尔看到老爹的账户，才知道赚来的钱全部被他花光了，他们甚至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
阅帆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拖着老爹去看医生，老爹却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壮汉，把他打晕，带到了船上。
那天开始，江城下起了雨，一连下了很多天。
等他被壮汉放出来，熟悉的世界已经变了个样，变成了他曾经最熟悉的样子——一片汪洋。
这个时候他理解了老爹的良苦用心，不过那些疑问仍旧困扰着他。
老爹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他是怎么知道的？
身为老爹的亲身儿子，他比谁都清楚老爹就是个耿直的普通渔民，可作为手术的他就像换了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真的是老爹么？
船上的生活对他来说既不陌生，也不无聊，毕竟他的大半辈子都是在船上度过的。
与之相反，老爹看上去对船外的一切兴致缺缺，他每天皱眉看着书，任由浪推着船前行。
老爹竟然在看书？！
这个事实彻底颠覆了阅帆的认知，他再也无法说服眼前的人是老爹。
他当面和这个假老爹对质，得到的是壮汉的又一发闷棍。
他被关回到了老位置，老爹并没为难他，每天吃喝照常给他，还给了他半个小时出来放风的时间。
不过阅帆已经确认这个人不是老爹，小时候老爹给他讲过鬼故事，眼前的人肯定是医院里面死去的人，附身到了他的身上。
而真正的老爹已经.......
不，一定还有办法，只要抓住他，就能想办法逼他把老爹还回来。
大海教给捕鱼人第一课就是忍耐，他冷静下来，静静等待机会。
第二天，壮汉从水里捞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
年轻人自称沈周，是个漫画家，老爹要壮汉把他丢回水里，年轻人则拼命磕头，说自己什么活都愿意干。
老爹踹了他两脚，让壮汉把他关起来，先饿两天，还活着就收他在船上干活。
说这些话时老爹是笑着的，能够决定别人的生死对他来说似乎是件愉悦的事情。
阅帆更加笃定寄宿在老爹身上的是个穷凶极恶的恶灵，真正的老爹就算船上只剩一条鱼也会把鱼让给落难的海客。
他们人穷、没文化，但是比谁都懂得善恶有报的道理。
年轻人被关在他的隔壁，奄奄一息。
阅帆看不下去，趁着放风的时间把自己留下的吃的偷偷给了他。
这事很快就被老爹发现了，当天夜里，他让壮汉把两人带到天台，当着阅帆的面，要把沈周打死，以儆效尤。
沈周拼命哀求着，但壮汉仍旧一拳接着一拳，很快，沈周已经血肉模糊，人事不省。
阅帆被绑着，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切，满心都是自责和愧疚。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身体一送，紧绑在他身上的绳子不翼而飞。
一只开膛破肚的鲢鱼落在他的身前。
与海浪搏斗了二十年，他的力气不比壮汉小，突然袭击之下，壮汉坚持不住，轰然倒地。
老爹一脸阴沉地看着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