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不再

　　拾起地上那件撕掉两只袖子的白色秋衣，擦拭着狗腿刀上黑红色的粘稠血污，立冬望着嘴巴兀自开合着的老村长尸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老爷子，本该给您副棺椁葬在土里，可眼下实在是没有办法，将就着给您老留个全尸吧…”
　　村长家的西侧卧室地面上，七零八落的散布着一堆衣物，立冬将老人尸体塞进，放在炕上的一只大木箱中，又捡了几件厚实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包裹着老人的尸首，也轻轻地放进了木箱里。乘着大米的碗中，燃上了三炷香，立冬对着木箱深深地鞠了三个躬，随后缓缓地合上了木箱。他实在不忍心再给老人的尸首补上一刀，不希望老人最后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残阳如火半天红，立冬默然无语地望着西方天际，嘴角处荡起袅袅轻烟，他在回忆着深山中的坠机。下山之前，立冬又去了一次那里，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还要再去看看，或许是怕真如牛皮纸袋里的文件上描述的一样，那森林消防队是一定不会出现了。至于山火，他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它烧下去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被连绵而至的秋雨浇灭，大自然总会有自己的办法，来解决问题的。
　　事情果然朝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飞机残骸周边的山火，被夜里的秋雨浇灭。可现场却连一个，森林防火队的人影都没有出现。那个嘴里叫嚷着，蹩脚中文的日本人，反而出现在了飞机残骸附近。只不过他当时的惨状，让人有些不忍直视。一个开膛破肚的死人，居然还可以行动自如，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立冬狩猎多年的经验。半生混迹于深山老林之中，他都没有见过像这样的诡异场景。
　　天色已暗，原本炊烟袅袅的小村，现下静得出奇，只能偶尔听到阵阵秋风扫过树梢的声音。村里一点灯火都没有，一个个模糊的屋舍，伫立在朦胧的夜色之中，像一座座新立的坟包，死寂的村庄如同一片荒山野冢一般。
　　厅房南侧的老木门内，摆放着一台冰箱，牢牢地顶住了房门。厅房中心的地面上铺着厚实被褥，立冬仰躺在上面。漆黑的厅房里，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注视着房顶，思索着牛皮纸袋里面，那份机密文件上的内容。在下午亲眼看到老村长，在自己面前变异成了食人的怪物之后，他终于相信了文件上所记载的内容。
　　他不知道那个标注出来的经纬度，代表的是什么地方，但他想要去那里碰碰运气。文件上说的很清楚，那里有可以保护这个组织成员的能力，食物和淡水一定不成问题，而且可能会有枪械，也必定会很安全。立冬不知道变异怪物在夜间是否能够行动自如，但他却非常清楚，人类在危机四伏的黑夜里，一定是自然界当中，最微不足道的存在。所以他并没有在傍晚开车离开村子，假设这里到城区的路上，到处都是这群变异怪物，那他是真的没有把握，能够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他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这不是一个老猎人该犯的错误。
　　上好保险的银色沙漠之鹰放在胸口，右手摩挲着冰冷的枪管，思绪渐渐模糊的立冬，缓缓进入了梦乡。
　　静溢的深夜，一阵铁勺敲击铝合金盆的声音骤然响起，随后又变成了一起撞击地面的声音。猛地翻身从被褥上站了起来，多年养成的习惯，在不确定安全的地方，立冬一直都是和衣而卧。为了节省银色沙鹰珍贵的子弹，他从背包上把那只锯管五连发猎枪摘了下来，轻手轻脚的躲在了门口冰箱的后面，支着耳朵捕捉着房外院内的一切声响。
　　院内铝盆和铁勺在地上拖行发出的响动，在哐当一声巨响之后，终于停止了。厅房内的立冬心下了然，院里的东西中了自己的陷阱，即便没有砸碎脑袋，也一定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还没等他为自己的谨慎而自得，院内渐渐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落在地面的脚步时轻时重，如同中风偏瘫的病人在练习行走一样。而原本消失的铝盆和铁勺撞击地面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不疾不徐地朝着门后躲着的立冬，缓缓靠了过来。
　　看样子，门外的变异怪物，听觉真的异乎常人，原本为了提醒自己，特意设置的警报装置，现在反而成了召集它们汇合的号角。自己还是大意，犯下轻敌的错误。立冬本来是想生火的，可现在秋高气燥，院子里的火控制不好，再把自己睡觉的这间房子点燃，那可就热闹了。
　　房门外传来指甲抓过木板时，发出的尖锐之声，让人听着头皮发麻。立冬站在厅房的后窗前，再也不敢迟疑，猛地推开后窗，准备翻窗逃走。说时迟，那时快！一双露着指骨的烂手，呼的一下抓向了立冬推开后窗的左手，与此同时，一颗挂满长发血肉模糊的脑袋，正张着血盆大口，朝着立冬的左臂，狠狠地咬了过来。立冬急速抽回左臂的瞬间，借着朦胧的月色，看到那张非常熟悉的脸，竟然是那个笑起来总是十分羞涩，双颊上带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的二狗媳妇。
　　电光火石之间，立冬竟然有些愣神儿。可门外的变异怪物，并不想给他怀旧的时间，牢牢顶住木门的冰箱，轰地砸在了水泥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门外的变异怪物终于冲破了房门的阻挡，踉跄着脚步，绕过倒在门口的冰箱，朝着立冬所在的后窗围拢过来。房门被撞破的同时，初秋深夜，清冷的秋风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道，猛地灌进了立冬的鼻子里，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手里的锯管五连发猎枪准确无误的击中了，一只立在木门旁边地面上的玻璃瓶，爆裂的玻璃瓶中灌满了汽油，呼啦一声，炙热的火焰席卷了半个厅房，从门外闯进来的变异怪物群，瞬间被火舌吞噬，滋滋的铁板烤肉声音响起，原本灌满厅房里的腐臭气味中，混合进了一丝烤肉的香气。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立冬的嗅觉出现了短暂的失灵。
　　不好，有毒！
　　再也没有了怀念往日时光的心绪，锯管五连发猎枪无情的轰碎了二狗媳妇的脑壳，随后立冬左手撑住阳台一翻身，从厅房的后窗跳了出去。左手从腰间扯下强光手电，扫了一圈周围，发现不远处还有几个变异怪物，正步履蹒跚地朝着自己这边移动。身后厅房中，熊熊燃烧的火焰里，传出了一阵悠长的刺耳尖锐叫声，听起来非常像幼狼呼唤母狼的哀嚎。
　　难道说，它们会通过叫声来呼唤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