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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呵呵。”
“还在挣扎吗？”
四周全是猩红的熊熊火焰。
孙吴就抱头蹲在大火的包围圈中，看着火焰一点一点地吞噬过来。
现在的他，已经因为惊恐泣不成声。本就在热浪中显得朦胧的火舌在他眼里变得更加模糊。
那些火舌仿佛化作了一张苍老的人脸，正对着他嗤笑。
“呵呵。”
“你以为那些不知道来历的人让你去勘测裂谷，就真能从那里找到出路？”
“那个人有什么必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亲自给你下命令？只是为了给你鼓鼓劲罢了。”
“省省吧，你自己知道那只不过是让人们有事可做，让上面的人也能图个心安，实际上毫无意义。”
“你建设的小破基地也毫无意义。”
“接受现实吧，人类完了。”
火焰呼的一下，孙吴紧闭上双眼，仍能看到一片耀眼的红光。
算了，就这样吧。孙吴这样想着，停止了啜泣，任由火焰把自己吞噬。
孙吴腾愣一下坐起来。他看了一眼墙上暗淡的时钟投影。
凌晨三点二十六分。
孙吴拽了拽自己的睡衣，发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
算了，再睡会儿吧，都连续一周没睡好觉了。
凌晨五点四十。
孙吴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索性起床工作。
他把湿哒哒的枕巾往洗衣机里一扔，正想刷牙的时候，张熠也进了盥洗室。
“今天起挺早啊。”孙吴冲少年打招呼道。
张熠白了他一眼，“准备去睡觉。”
孙吴看着张熠那愤愤不平的眼神，突然想起好像是自己让这孩子值夜班来着，因为这个林湾又吐槽他半天……
他推开仓库的门，扯过一把转椅坐了上去。
其实现在把这个仓库称为仓库已经不合适了。白易走后的第二天，他们三个人就把仓库清理干净了，并把那些物资统统都堆在了客厅——反正也没人会来串门。
仓库三面空白墙壁都被当成了投影屏幕，中间摆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上面是那台超算的控制主机终端。现在，这里是“海胆”们的控制中心。
孙吴紧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小机器人们的状态。根据坐标来看，大部分“海胆”被无人机空投到裂谷附近后，陆续滚动到了裂谷边缘。裂谷周围的地形数据已经由数量巨大的海胆构成的计算机阵列分析并传输完毕。
现在只要他敲几个键，一部分海胆就将一跃而下，去摸清这次灭顶之灾的起因。
但他迟迟没有动手。
他害怕看到海胆传回来的画面。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到现在，他连直视那些岩浆与火焰的勇气都没有。
梦醒的时候，他把最后一点勇气都用来承认自己是个懦夫了。
林湾进门的时候，看见孙吴正背对终端的显示器，低着头搓着手缩在椅子里。
“呦，老大，咋还开始偷懒了？”林湾俯下身，孙吴抬头对上了她的双眼。
看着林湾戏谑的表情，孙吴心里非常不爽。为什么这姑娘心态总是这么好？天都塌下来了还跟没事人一样整天嘻嘻哈哈……无知的明明是她，为什么反倒是他自己才像个傻子一样？
“唉……”孙吴长叹一声，终究是没有发作。他起身轻轻把林湾按到了椅子上，又把椅子转到面向显示器。
林湾有些懵，“老大你又叹气干嘛，我爷爷跟我说叹气多了运气会跑掉的，你得记着吸回去……哎哎，老大你这是要干嘛，我跟你说啊，你有点太老了啊我不好你这一口儿你最好把手拿开……”
孙吴更加无奈地叹了口气，按住咋咋呼呼的林湾，“严肃点，该干活了。”
“……哦。”
趁着林湾浏览“海胆”状态的时候，孙吴离开了这个房间。
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湾审视着海胆们传回的数据，感觉此时有些异常的兴奋。
她还记得当时在爷爷的骨灰盒前说的话。
“你放弃的事业，我替你去完成：你丢掉的希望，我要重新拾起，让你看到它到底有多可贵。”
现在，希望可能就在眼前。
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上级说把裂隙探索明白就能从根源上解决目前的环境问题，但她相信自己是在创造历史——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使命感，或者说对人类的绝对信任。
至少她认为自己的每一天都活得很有意义，至于别的有的没的——何必去多想？
她输入了让海胆们深入裂谷的指令，敲下了回车键。
部分小机器人经过短暂的信号延迟，跃入了岩浆中。林湾不由得再次感慨这种蠢萌的小玩意儿竟然这么结实，竟然能顶着极限高温运作。
林湾分别连接了几个处在较高位置的机器人，让投影以他们的视角显示出来。刚开始时，屏幕上只有一片赤红的光，之后经过一系列调整，所有海胆传回的数据整合成了裂谷的3D模型。
林湾终于看到了那沸腾的大地。这也是人类第一次近距离观测裂谷。
她呆滞了好久。
孙吴几乎是被林湾扭送到了控制室（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虚弱到力气都没有女孩子大），后面跟着眼神迷离的张熠，那孩子对刚睡着就被从被窝里揪出来感到十分气愤，一边揉眼睛一边咒骂林湾。
“做好心理准备，”难得看到林湾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接下来你们看到的一切可能会颠覆你们的认知……”说到这里，林湾突然停顿了下来，整个人像傻了一样杵在屏幕前
“有什么事这么急啊，要是到头来这只是你闲的没事干搞的恶作剧看我不问候你八辈祖宗。”张熠本来想瞪眼骂街，无奈眼睛实在有点睁不开，只能眯着眼使劲皱眉表示自己的愤怒。但当他看到投影显示的画面时，却瞪圆了双眼。
孙吴则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投影。
当林湾扳着他强行让他抬头的时候，他还是瞥见了一眼。只一瞬，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一朵朵红莲绽放在裂谷底部的岩浆之河中，不断地开合、律动，如同在炼狱中翩翩起舞的精灵——但若要让他一个理工男描述的话，这些“莲花”更像是在变化磁场中不断改变形态的磁流体。
原本林湾想给他们看的只是这些红莲。可这些颇具美感的红莲却并非重点。真正让他们陷入呆滞的，是红莲丛中的东西。
虽然海胆的视角在热浪的影响下并不是非常清晰，但孙吴心底泛起的恐惧感让他可以肯定，那是——那是一张脸！
尽管那张“脸”五官模糊不清，但三人分明感觉到它在通过机器人注视着他们。
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心灵打击，孙吴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林湾和张熠在确认孙吴没有性命之忧后，立即联系上了白易。
“哟，看你们那吓傻的模样，应该已经见识过了吧。”视频里的白易微微一笑。。
都这时候了，这人竟然还用这种戏谑的语气！
“你……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林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
“你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他妈知道无法理解，不知道我问你干他娘的啥！？”张熠一拳砸在投影上白易脸的位置，“从一开始你就在那里神神叨叨的，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一切，你干嘛不自己去做！像这样把别人的生活变成恐怖片你觉得很有意思吗？难道我们就是给你们这些所谓高层发泄找乐的玩物吗！我*&%*****%%&&￥#！……”
“孩子你等会儿别这么激动啊，”白易颇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心理压力大，但是现在这种时候谁压力不大啊。你先冷静一下，我会慢慢给你们解释，我说你们理解不了又不是说不让你们理解，好好听我讲完不就能明白怎么回事了。真是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本来听白易说到一半的时候，张熠的心情已经平缓了许多，但听到最后一句，他再次握紧了拳头。
而林湾在旁边一边惊异于张熠的脾气突然爆发，同时咬牙切齿地盯着白易。
我咋觉得你个鳖孙儿就一点压力也没有。她这样想到。
“那么，我先解释第一个问题，”白易清了清嗓子，“我为什么要选择你们三个。”
“先说好，你们来到这个实验基地并不是我的安排，但之后的一切的确都是我的布置。那么你们应该白一点，那就是单就你们基地的地理位置而言，你们三个是所有人类里最接近世界真相的三个个体。
“另外嘛，你们确实都具有一定的天赋。那个张熠，我说你是个天才儿童不算夸你吧，还有林湾，咋说呢，你这个心理素质放到这个时代实在算是一绝，当然，你跟你爷爷在生态学的造诣的确是专家级别，话说我一直觉得林进那老头子也挺有意思的，可惜了……至于你们身后躺着的那个废物……咳咳，他至少专业知识和学术水平是有的。
“未来我会需要一些人来为我工作，你们都将是备选人员，因此需要你们提前接触一些与将来工作相关的信息。可能你们现在认为我是在自说自话，但相信我，当你们了解更多的时候，你们会愿意为我的事业付出一切的。
“当然，人类有未来，我可以保证。
“那接下来，第二个问题。
“你们所见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来我给你们切个镜头。”
白易说着，投影上的画面黑了一瞬间，紧接着屏幕上浮现出海胆的视角，一朵朵岩浆红莲交错绽放，不断开合，那张疑似的人脸却消失不见。视角上移，林湾和张熠看到了漂浮在空中的白易。
又是一个超出理解能力上限的画面——两人齐刷刷地楞在了那里。
其实如果他们能看到白易背后的喷射器也不至于这么惊讶。
“两位，如你们所见，深渊在注视着我们。”
“在你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或许叫祂‘盖亚’比较合适。祂几乎占据着整个地幔，有很大一部分的地热都源于祂生命活动的代谢。”
看着直接投影在眼底的一脸惊愕的两人，白易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想要不吓到你们真的好难啊……毕竟当初我刚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挺怀疑人生的。”
“如果你在胡诌的话的确吓不倒我们，但是……”
“但是之前见证的一切已经让你们见多不怪了，对吧，而且我还没闲到骗小孩子玩。”
张熠还是想骂街。
“所以……我们其实都是一个超级巨大的生命身上的……寄生虫？”林湾问道。
“不，我们与之相比虽然渺小，但并没有那么卑微。实际上我们和祂应该是相安无事地生活在同一颗星球上的关系——就这么简单，额，好吧，现在不能说相安无事了。
“其实这次所谓的火山爆发不管对祂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次很严重的意外，至于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想办法和祂交流，谈谈怎么解决这个烂摊子。”
白易顿了顿，抱着胳膊叹了口气，“可难点也在这儿——这位巨大的‘神灵’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怎地，一直拒绝交流，好像多少有点自闭症？我也搞不懂啊……哎？你俩那生无可恋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张熠有气无力地问道：“所以说，生物圈09号之类的工程……都是我们在白忙活？”
“当然不是，”白易摆摆手，“以你们的基地为温床，我可是培育了不少这些小东西呢。”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海胆”，“它们可能就是解决沟通问题的关键哦。”
白易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当然，作为灾后重建的起点，这些温室基地确实也有很重大的参考意义，至少能作为向人类输送技术的跳板。”
站在投影前的两人相顾无言，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们有些消化不过来，再加上之前的震惊，现在他们的脑子完全处于短路状态。
过了许久，林湾突然一拍巴掌，把张熠吓得一哆嗦。
“所以说，人类绝对还有希望，对吧？”
“没错，我会尽全力保证人类文明的延续。”
“那，你也是个‘神灵’？”
“这怎么可能，”白易摇头道，“反正你们早晚得知道，我就多说一点吧。在这个世界上能以示字旁的‘祂’称呼的，只有我们脚下的这一位还有我的老板。”
听他说到“脚下”这个词，张熠差点跳起来。刚才没反应过来，但现在他感到了比之前看到那张‘脸’时更深的恐惧感——不管站在哪里，脚下都是那个巨大的生命，大地就是祂的眼睛，整个文明的一切活动都在祂的监视之下。
看到张熠的神情，白易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用太过担心，按理说祂根本不会去关注人类，那对祂没有太大意义。”此时白易心里暗想，等他们知道自己的老板是个怎样的存在之后，是不是会得洁癖——一天洗八次澡，隔十分种洗一次手什么的……想当年第一次联系上那个由一堆原核生物构成的发绿光的大球时，他也是总觉得身上痒，但后来……他就没有“痒”的功能了。
“好了，该交代的暂时交代完了，先挂断吧，我再做一些准备工作。把晕过去的那位叫醒吧，把这些跟他讲一遍，记得委婉点，别再把人吓抽过去，一会儿还需要人手呢。等你们跟他讲明白了，我再告诉你们具体计划。”
“哦，哦好的。”
投影机的光熄灭了。
“我，我去倒杯水。”
“谢谢。”张熠随口说道。
林湾瞪了他一眼，走出了光线极暗的的仓库。
“呼——”张熠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这都什么啊。他心想，本来以为那些密密麻麻的机器人就是极限了，突然来这么一出，我接受能力再强也有点受不了啊……
张熠推了推地上的孙吴，腾出了一点空地，瘫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