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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罗列斯会战④——
耀眼的太阳高高挂在空中，阳光尽情的洒在硝烟散尽的战场，洒在麻木的人们身上。一辆辆涂着黄色沙漠涂装的工程车在阵地上来回行驶，上面的白色“UNSF”标识很是显眼，手臂上佩带着黑色袖标的宪兵向交警一样指挥着，密密麻麻的工程兵四处修补着外星人留下的防御工事。
实际上，大家都认为工程兵现在的任务应该是把这里的弹坑都填上，而不是修工事，因为外星人的东西，会不会修是个问题，更何况修了也没用，因为枪口全是冲着我们这边的，难道他们想修好了拿来枪毙逃兵吗？再说到这个填坑的工作，这项原本应该归工程兵干的活，不知怎地，居然落到了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普通步兵们的肩上。
“排长，人数清点完毕，一班缺员一人，受伤一人，二班受伤三人，三班缺员两人，受伤一人。”阿明跑到我身边说道。
“知道了，你可以休息了。”我朝他点了下头。
“是，排长。”阿明随便找了个还没被填上的弹坑蹲了进去，接着把身上的无线电卸了下来。
“排长，那边的坑已经填完了，还要继续干吗？”老班长从另一头走了过来。
“不用了，让大家原地休息。”我对老班长说道。周围的人听到我这句话，也不管手上的活干没干完，全都直接把工兵铲一扔，一屁股坐地上休息了。
老班长从身上掏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我看到之后往旁边挪了一步：“老班长，注意点，我受不了这味。”
“嗯。”对方像是随便把鼻腔振动了下作为回答，接着背着我把烟点上，然后朝旁边蹲着的阿明招了招手：“阿明，要不要来一根？”
阿明把头抬起来：“我？不要。”
“随你便。”老班长正想把烟收好。
“老班長……可以給我一根嗎？”说话的人是毅烁。
“行。”老班长说着过去给他点了根烟。
“班长，也给我一根吧。”
“我也要。”
周围的人渐渐都围了过来，老班长也不小气，转了圈人手发一根。不过这时候最先抽上的毅烁居然咳嗽起来了。
“咳！咳！咳……嗚啊……”毅烁一把把烟拿开，使劲甩了两下。
“第一次啊？”老班长被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逗笑了。
“嗯……啊。”毅烁有些难为情的点了下头。
“放心，会习惯的。”老班长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打发掉那帮“烟民”们之后，老班长径直走到我身边，把抽了一半的烟头往地上随便一丢，嘴里吐出最后一口白烟：“情况怎么样了？”
“缺员三人，受伤五人。还不算伤亡惨重。”我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陈嘉明和云纪扬，还有李刚到现在都不见人。”老班长伸脚踩了踩地上的烟头。
“陈嘉明可以联系到，她跟云纪扬在一起，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的语调往下一沉。
“这种情况下，估计只有一个可能性吧。”老班长朝我一瞄。
“呃……不过，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感觉自己的语气没那么踏实了。
“这种事我们都一样清楚，你想的我也能想到。”老班长把手把背后一背。
“呃…………话说，小韩在那干什么呢？”我把话题一转。
“她？拆枪呢。”老班长看似不经意的答道。
“拆枪？”我一脸的疑惑。
“对啊。陈嘉明跟我说过，在训练营的时候，小韩都会在休息时间把自己的枪拆完再组装，应该是第一次被教官说过武器不合格之后就一直这样了吧。她跟陈嘉明说她不想给大家拖后腿，而且熟悉自己的武器，也没什么不好的。”老班长望着远处小韩的背影。
我不禁想起了训练营的CQC训练，小韩被我摔了十几遍之后，又拍拍身子站起来的样子。怎么说呢，这应该就是干劲和朝气吧。
我嘴角稍稍向上一扬：“是啊，她总是很让人省心呢。”
“不对，你错了排长，至少是这回错了。“老班长话锋一转。
“哦？我又是一头雾水。”
“没注意到吗？她蹲在那已经不是一时半会了，是一直在重复把枪拆解组装，有时候拆到一半就发呆，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不断重复的做同一件事呢？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想尽快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小韩那么正常一个人，我想也就只有后面那个原因了吧。归根结底还是第一次上战场……”老班长说的有板有眼。
“嗯……”其实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错，早上的时候小韩不是也在堑壕里尿了裤子么……
我抬起头朝小韩的背影望了一眼，接着迈步走了过去。小韩似乎在全神贯注的组装着自己的枪，完全没察觉到我的到来。见她完全没反应，我就饶有兴趣的蹲到了她身后。待到小韩把上下机匣拍到一起，右手指把停在挂机位置的拉机柄一勾，使其复位，我冷不防的冒出一句：“不累吗？”
“唉！”小韩像触了电一般把头往后一甩，脑后那束短短的低马尾差点抽到脸上。看清是我后，才松了一口气，把脑袋往下一沉。
“这样一直拆的话，很闷吧。”我试探着说了句。
“嗯……”
“心里不舒服？”
“……”回答是沉默，小韩静静的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就像今天早上呆在堑壕是一样。
“起来吧，跟我走。”我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是……”小韩把地上的弹夹往枪上一插，从弹坑里爬了上来。
正午的阳光像是从不断变焦的手电里射出来一般，越来越密集的聚在我俩身上，眼睛正对着太阳的小韩不由得把手伸到额头上，遮了下眼睛。
她的护目镜应该是丢了。
“排……排长！”小韩突然把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你的脸……”
“嗯？”我把手套摘下，伸手把左右两边脸蹭了蹭，发现自己右脸大概是眼眶往下三四公分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两三公分长的扣子，血应该已经凝固了，没有流出来。估计是冲锋的时候被小石子或者弹片划到了吧。
我把手套重新戴上：“没什么，走吧。”
“是……”我径直走向了高地的边缘，正对着我军的前进阵地。早上的这次进攻，已经被大家起名叫“八百米死亡冲刺”，但不知他们说的是哪个八百米。此时从我军阵地到岩石带，再从岩石带到这里，两片八百米长的开阔地上，已经没有了炮火和硝烟。远处十多辆来回行驶的卡车上，都满载着用白布包裹着的尸体，而在我们低头躲避弹雨的那片岩石带旁，则整齐的排列着一列列还未装车的尸体，几个宪兵正把那些七扭八歪的尸体一具具的台上一旁停放着的卡车。我走向了那片岩石。一路上，都是还没来得及搬走的友军尸体，刺鼻的是臭味使人几乎呼吸不了。
我小心翼翼的跨过一句手臂被炸断的尸体，但是跨出去的脚却稀里糊涂的陷进了一片被鲜血浸透的沙子里，稍一用力把脚抽出来，却带出了一滩黑紫色的沙砾，混着已经凝固的血块和锋利的弹片，接着又迈出了另一只脚，但刚一抬起来就踢到了一堆发黑的内脏，几滴污血溅到了裤腿上，眼前的一切显然让跟在后面的小韩很是不适，只见她伸手捂着口鼻，轻轻跨过了一具只剩上半身的和一滩肠子的尸体。
大约走了三四分钟，我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落脚，接着转过身面向正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崩溃的小韩：“帮忙把死人搬到那边去，别捂着鼻子。”
小韩顿时惊得把眼睛睁得老大，目光不自觉的往旁边一偏，漫无目的游走着。她把眼睛微微一闭，似乎是不想让我从她的眼睛里读出她内心的纠结。
接着，小韩似乎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把手往下一甩，然后抬起头来只是我的双眼：“是……”
语气中好像还含着一丝动摇，以及欲言又止的冲动。我俩就地抬起一具还算手脚齐全的尸体，一个面无血色的方脸二等兵，左臂上那个被打穿一个洞的尼龙布军徽表明他隶属于摩托化步兵。他面部的线条痛苦的扭曲着，一脸不甘的表情永远定格着，定格在它那张出乎意料干净的脸上，跟他那被血染成红黑色的胸脯显得很不协调。我和小韩抬着这具尸体，一路上跨过那些穿着同一制服，手脚奇怪的扭曲，失去了生命的人们。总有一种感觉，那几百双半睁着的眼睛似乎一直在注视着我们，目光一秒也不曾离开过，我的脚步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潜意识中似乎不想打扰这些已经与世长辞的人，而小韩的步伐貌似在有意无意的加快着，好像在想着尽快离开这片紫色的沙地，不知是不是后悔刚才做出的决定了，但她依旧默不作声的按着我的指令形事，脸上依旧是那副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崩溃的表情。
把尸体抬到卡车边后，我俩把这具尸体脸朝上的放在一排还没用白布裹上的尸体边缘，每排尸体的头都朝着高地的方向，就像他们生前整齐的列队奔赴战场一样，在死后他们也整齐的列着队，注视着战场上的天空。旁边有一个手臂上佩带着黑色“MP”袖标的宪兵正弯着腰逐个逐个的把尸体衣领里的兵籍牌取走，那个宪兵无意间瞄到了我胸口上的中尉领章，于是微微直起腰来随手敬了个礼，接着又埋头把手伸进另一具尸体的衣领里。
就这样来回了两次、三次、四次……小韩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越来越阴沉。我们怎么多想，伸手就把下一具尸体翻了过来。但是当那具尸体的脸被翻过来之后，我俩都在顷刻间愣住了。
是……李纲……只见他一只眼睛紧紧的闭着，另一只眼却微微的咧开一条缝，翻上去的眼白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憷。他手里的枪脱了手，只有枪背带在手腕上绕了几圈吊着。最为扎眼的，莫过于胸口的几个似乎深不见底的血洞，隐约的能从里面看到已经凝固的血柱……
此时的小韩再也支持不住了，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一屈，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接着一股股的半白色透明半消化物从喉咙中涌出，啪嗒啪嗒的淌了一地。
“嗯呜……呜呜……”一阵轻轻的抽泣声传入我的耳中，是小韩在流泪啊。
她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捂着她病变的那只眼睛，另一只眼痛苦的紧闭着，可这并不能阻止她的眼泪串珠般的往下掉，滴在那片黑紫色的沙地上……
“我……返嚟喇……”（我……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不远处响起，我往后一看，这不是陈嘉明是谁？
只见她脸色苍白，跟一张图画纸没什么区别，而且还伸手抚着肚子，八成是刚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
“啱嗮，你而家带佢返去休息先。”（正好，你现在先把她带回去休息吧。）
“哦……”陈嘉明小心翼翼的踮着脚蹭了过来，把小韩的手搭在肩上，两人步履蹒跚的朝高地一步步挪着。
希望她们能尽快打起精神吧。我望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哎！那边的，站那干嘛呢？说你呢，喂！”一阵不耐烦的喝声从旁边传来，我转头一看，是一个宪兵红着脸迈着八字步往我这边赶。
那个宪兵见我是军官，便抬手敬了个礼，接着又用刚才的腔调对我说道：“中尉，这不是你待的地方，不要妨碍我们做事。”
“哦，不好意思。”我顺手还了个礼，接着转身向高地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旁边两个充当”交警“的宪兵趁着卡车往返的空当，悄悄的蹲到那片岩石上抽口烟闲聊。我若无其事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未完待续